珍部长冷眼瞅见连敌意很深的小东家,扫视鲍磊的目光也变得柔和多了。不禁在心底冷笑笑,脸上却浮起俏皮的微笑,埋怨道。
“我说鲍总,上次委托你办的入住协议办下来没有?真麻烦。什么鬼物业?只认第一承租人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接手过来做我的员工宿舍了。”
鲍磊老婆听在耳里。
忙将仍抓在手中的《租房合同》与《入住协议》递过她。
“是不是这东西呀?”珍部长接过细瞧瞧:“噢,就是这,怎么在嫂子你手里?”老婆有些尴尬的笑笑:“就给你吧,放好了。”“谢谢!”
珍部长当着她的面,爱惜的将它们折好。
放进了自个儿的小拎包。
“还要再麻烦鲍总你签了这转租协议,空口无凭嘛!对不对?”珍部长将一支笔和一张打制好的协议,向后仰手,递给仍悻悻单独依着墙角的鲍磊。
鲍磊有些哭笑不得的接过。
这个珍部长可真会演戏。
他细细一看:一份投资合作协议。按照那天与她用隐语谈好的方式,珍部长仔细的拟出投资合作细款……“好家伙,动真格了。”鲍磊微笑笑签上了自己大名。
不一会儿,垂头丧气的鲍磊。
被老婆雄纠纠的押着起身,一行人终于走了。
兵不血刃,攻城拔寨,大功告成的珍部长,这才走过去敲敲卧室门:“出来吧,都走了。”原来,东丹早将表弟失业的事给她讲了,珍部长由此断定,东丹的表弟也在场。
她实在是太了解。
从农村出来到城市工作的,这些半截子小男人的精神状态。
文化不高心比天高,朋友虽多,靠谱的却就那么一二个。有得工作做,领了工资就胡吃海喝当几天富翁。失了业呢,就躲在朋友处自怨自叹,恨天恨地的咒骂着,龟缩着……
看见表姐表弟灰溜溜的从卧室中出来,珍部长眼前一亮。
高个儿精瘦瘦的志东,毕竟年轻,血气方刚,整个儿给人精力充足,意气风发和硬朗帅气感觉。
自己新开张的公司因工作性质所限,除保安外,员工全是清一色的年轻女孩儿,阴阳严重失调。毕竟有的事儿,缺了男性还真不好办……
“走了?”
东丹心有余悸的四下瞅着。
“真走了。”软软的纤手拍拍自己胸口:“真吓人。”志东不服气:“不是表姐你拦着,哼,我早放翻他几个,看他嚣张还敢不敢冲到屋里打人?”
珍部长不耐烦了。
“唉,还有完没完?赶快收拾屋子呀。”
她双手一抄,往沙发上一坐,瞅着二人在屋里忙忙碌碌。公司新开张事儿特多,珍经理也有近一月未到东丹住处了。好在,平日里东丹就在自己身边。
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和思欠。
眼下这事情明摆着,被老婆捉了现行,鲍磊十有九不敢再养情妇,也不会再出血租房了,男人都这臭德性,珍部长实在了解到了骨髓里面。
东丹呢。
以她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女大学生。
虽然半年多来在鲍磊身上多少掠了点现金,也断没有敢于在大都市中心,租用二室一厅的财力和能力。再加上她这个这毫无一技之长的同门表弟。
哪样工作能干一辈子?
不坐吃山空?只怕日后二人的栖居都成问题。
很简单,此房不能再租用了。那就让这对表姐表弟,住到公司的员工宿舍,让志东在公司干些开开小车,收收账,修修抬抬什么的,用段时间不行,就一脚踢开……
至于东丹嘛?
虽笨拙得可爱,毕竟是大学生且年轻漂亮,目前还有使用价值……
但这妞儿现在的危机意识挺浓,老变着法儿弄钱,得防着点……而且,也不知道通过这次她还能不能收收野心……唉,现在的女大学生?呔!
珍经理若有所思。
再瞧瞧忙活着的表姐表弟,向东丹示意给自己泡杯新茶,打开手机。
“到家了吧?”“嗯,先谢谢你啦。”“小事一桩,明天可是周三?投资协议你也签了字。”“嗯,走卡吧。账号:55873899804。”
“好号,发你死,收到给个信。”
“当然。”
“房子还有三个月到期?”“合同上写着呢”“到期不续租?”“我已引咎辞职,人、房都随你;不过,那小女子事事特烦,我劝你别引火烧身。”
“玩腻了就扔?天下男人都这贱样!撒吧!我顶着。”
周三上午,九点一刻。
鲍磊收到了珍部长,建行金卡转来的现金五十万。整个事儿就这么简单!这好比高手过招,修炼了那么久的内力和招数,最终在一瞬间集中爆发。
击对方于笑言之上。
完自利于淡漠之中。
珍部长背着自己私扣下的50万,就这么水波不兴的重新回到自个儿手中。鲍磊躺在沙发上,品玩着珍部长下决心汇款时的心态和情景……
这女人,胆大心细,敢作敢为,出手阔绰。
真是山花烂漫一支俏,是个巾帼英雄哩。
大约由于昨晚珍部长的即兴表演功力太深,来时气势磅礴的老婆,回时则默然无语,由扭手、拉手至牵手,到家时,竟含情脉脉的温柔敦厚,仿佛内心受到了震荡后悔原来的凶言恶语……
被岳母抱在怀中逗着玩的芳儿。
见爸爸妈妈妈回来了,小鸟一般张开双手欣喜的扑来。
鲍磊迎上一步将她抱住,嗅着女儿熟悉的体香,禁不住将头使劲的掩藏在她幼小的怀中。“爸爸,痒痒!痒痒!”芳儿发出银铃一样的欢叫……
老婆眼睛红红的。
对母亲点点头,表示一切顺利。
老可和叉叉裤,也趁机悄悄告辞。入夜,哄睡了芳儿后,老婆主动挤上沙发床与鲍磊亲热。
那逝去了的一切,宛若悄然重回。
新的生活开始了!
那二室一厅和年轻美丽的东丹?去它妈的!女人是祸水,一点不假。算算半年多花在东丹身上的七八万块钱,此时的鲍磊,真是有些心疼。
昨晚和老婆亲热时。
借着窗外的灯光,他发现了她夹杂在黑发中的银丝。
鲍磊心里一震:才三十出头的老婆,居然有了些许白发了……岁月催人老呵!“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想想自己离四十不远了。
严峻的生存,殘酷的生活……潮水般涌来。
鲍磊不禁焦急又愧疚,没有犹豫不决,没有鲁莽冲动,一切都润物无声,水到渠成,鲍磊作出一个重要决定。
第二天,他先到中国人保,为自己和老婆与芳儿,各买了三份永久性人寿险。
一次性缴清保险金总额70万元。
再到银行为芳儿开了户头,指定存入50万,并特别指定:该账户继承人成年后(十八岁)才能凭密动用……
这样下来。
鲍磊手上还握有现金八十万。
加上珍部长走卡汇来的投资款50万,共计130万元。他寻思着他要去办的事儿,凭这130万,应该足够了。
一连几天,他都带了老可和叉叉裤,四下溜房窥楼花。
可那老可,为什么肯扔下自己心爱的的串串摊子,整天跟着鲍磊东奔西跑呢?因为,他的串串摊子,已被取缔了!
那天。
惦记着大日本国的雅观美子董事长,要带朋友们莅临自己的串串摊。
老可几乎一夜未合眼,他数着星星,将第二天的菜谱和汤料细致的想了几遍,还决定第二天将摊上的混合油,全换成纯色拉油,掺入正宗的品牌小磨麻油。
一些略显陈旧的佐料瓶,菜碟筷子等,全暂时撒下来换成新的。
全部十七桌子统一用一次性餐布。
所有的汤锅揩擦干净,纵横连结的气管,揩净理顺……当然,还要弄几套职业装,让小工们穿戴得整齐划一,就像那些大餐馆里一样。
一大早,老可就请叉叉裤现场督导罗斯福,率着小工们开始忙碌。
自己则亲自带着老婆和鲍爷,提筐挎包地,到平日里很久也难得一去的本市区有名的大菜市购鲜货……
一切如愿。
一切顺利。
当老可领着穿戴一新的小工们支起摊子,升起燃气炉,烧起新汤锅,撅足等盼时,不过才下午三点多钟。
九月的太阳刚斜顶。
万丈金光就毫不留情地,照射着这庞大无边的城市,将一切都纳入灼热之中。
任鲍磊俩口子、叉叉裤与老可老婆等齐齐地躲在帐蓬下,不停的喝着凉白开,也感觉得酷热难耐。那四个穿戴齐整的小工,就更不用说了。
不待一个客人到来。
早已汗流夹背。
五点刚过,几个路过食客,惊奇的发现了这诱人的串串摊子,顺着巷口拐了进来。食客们坐在凉蓬下,大口大口的喝着小工送上的凉白开,直呼安逸。
一个胖乎乎的男青年往上卷起背心。
露出黑黑的一溜胸毛和肚脐眼,四下打量。
问立在一边的小罗:“谁是你们老板呀?过来聊聊。”小罗小跑着叫来老可。老可走近桌子,习惯性的掏出香烟撒着。
一面陪笑道。
“哥几个来第一次呀?八折,八折优惠。”
胖子接过点燃,不紧不慢的吐出个浓浓的长烟圈儿:“老板关系硬哟,哥几个走了几条街想麻辣,谁知竟像鬼子进村一样,四下光光的小摊儿都跑完啦。没听说今天全市大检查?牛!没想到老板你还敢摆这摊儿,真牛,服了你啦。”
老可得意地笑笑。
“我在巷子里,没占大街,不影响市容观瞻嘛,对不?”
小工们将菜和冰啤一一送上,哥几个便欣喜若狂,大呼小叫的叉起了筷子。五点半左右,桌子已被陆续来到的食客们占了不少,可望眼欲穿的雅观美子董事长一行,还是没到。
无奈,老可和鲍磊等,只得暂且按下焦燥与不满急切的等候着,盼望着……
这当儿的巷口,三辆标着“全市街容大检查”字样的执法车,嗖嗖嗖地一一驶过。
没想到最后一辆在即将驰过巷口时,睃见了巷口上的“老可串串”广告牌,又嗖地倒了回来,三辆检查车在巷口停住。
下来七八个着装佩牌的检查人员。
一眼就看见了离巷口不远处的串串摊子。
结果,可想而知。面对众检查员的严厉询问,本来话就不多的老可,自然更无话可答;而且更要命的是。面对着执法人员严厉的催促,老可拿不出任何合法证照和缴费收据。
于是,不待老可与鲍磊等人求饶。
领队一声令下,队员们便劝走食客,对摊子动手开拆……
老可急了,老可老婆等人也急了,不由分说围上去就想阻拦。那见惯不惊的领队,却不慌也不忙更不停手,掏出《关于××市全市街容街貌大检查通知》往高处一站,抑扬顿挫的读了一遍,然后冷冷道:“让开,请你们配合我们执法。”
老可老婆和鲍磊对望一眼。
身为政府部门公务员的小徐副主任,更是知道与感到了此次大检查的重要与严厉。
不能硬拦,公民阻拦执法或叫暴力抗法,是会触犯刑律的,后果严重……他俩忙对叉叉裤使眼色,示意他不能轻举妄动,又上去一左一右的,拉住正在吼叫蹦极着的老可。
但急红了眼的老可。
又岂是俩人能拉得住的?
一抡胳膊肘儿,二个差点被撩倒在地。鲍磊急了:大吼道:“叉叉裤,你个乌鸦呆着干啥?
快上,一起拉住老可。阻拦执法,后果严重。你给我上啊。”
二人站起来又冲上去。
叉叉裤听了鲍磊的吼叫先是一楞,随即回过神明白过来,忙和鲍磊老婆一道冲了上去。四人右抱左扯的,好不容易才将老可拉住。
领队冷冰冰的瞅着这一幕。
忍不住嘲弄地瘪瘪嘴巴:“蹦?有力气尽管蹦!”
偏偏就被老可听见,老可身子虽被拉着不能动,嘴巴却是自由的便破口大骂,声震十里。这时,第一辆车里闻声下来了二个中年人,直直的对着老可走去。
老可仍在热火朝天的叫骂着。
其中一个首长模样的中年人,皱眉道,
“不像话,他是干什么的?”领队恭恭敬敬的凑了上去:“王副书记,是这么回事儿?”逐把老可无证无照,占道经营等的情况报告一遍。
王副书记依然皱着眉。
“老百姓有困难,可以依法向本市区相关街道和部门投报嘛。啊?我们就是为了解决老百姓的困难而工作的嘛。啊?但是,保持社会稳定决不是纵容姑息暴力抗法嘛,啊?这个,这个摊子一定要取缔,而且以后也不能摆。谁同意谁负责。真为生活所迫要摆,到相关部门办理了合法证照,依法缴纳税费后,在管理部门指定的地点设摊经营嘛,啊?”
“啊你妈的个×,你个贪官污吏,老子和你拚了。”
“面对执法人员还这么嚣张?查查,这巷子归谁管?谁是他的后台?查清了向我报告。这就是暴力抗法嘛,看看,谁说改革开放大力发展生产以人为本,就不需要管理啦?看看!活生生的现实,触目惊心呀!同志们,要挺起腰杆,理直气壮的为改革开放保驾护航。”
雅观美子董事长一行,到底没来。
检查队走后不久,气极败坏的吴队长倒窜来了。
站在老可面前,脸青面黑的吴队跺脚道:“好个老可,哥儿们可是特地提前给你打了招呼的,你哪根神经搭错啦?惹出这场祸事来,这不是陷哥们不义吗?这脚下的每块砖,每撮灰都知道,不能阻拦执法,你倒好,又蹦又跳又骂的?”
鲍磊劝道。
“吴队,你帮了老可不少,我们都感激不尽。不过这事儿不出已经出了,你也息怒,不要再责怪老可了,他知道错啦,行了吧?”
吴队继续跺脚。
“行了吧?带队的省委王副书记要追后台,一查,我是管这一摊子的。刚才电话里已将我狠狠批了一顿,要暂停我职务,写出深刻检查再说……咳,鲍爷啊鲍爷,我要是完蛋了,老可还会有好下场吗?再说,我还有妻儿老小要吃饭哪。我为朋友两肋插刀了,可朋友为我着想吗?江湖也不能这么混呀,这叫什么事儿?这叫什么事儿?”
鲍磊等人,也不能不觉得吴队说得在理。
老可已平静下来,呆若木鸡,望着空空如也的一片狼藉,不觉长吁短叹流下泪来。
鲍磊将吴队拉到一边,将为何老可不听他的招呼事儿讲了。吴队听了疑惑的眨着眼睛:“小鬼子雅观美子董事长?不会吧?”
鲍磊将那名片递过去,吴队仔细瞧瞧后问。
“是不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宽脸妇女?还有二个西装笔挺的小子陪着?”“对呀”
吴队气得将名片往地上一扔,狠狠一脚踩去:“我叫你骗,我叫你骗,我叫你骗。”叫着骂着跺着脚,他一下从兜里掏出了几张同样的名片。
发泄一通。
吴队喘着粗气道。
“这婆娘就是本地人,农转非后开了家麻将馆为生,那二小子是他双胞胎儿子。这婆娘见老可在这巷口忙活早眼红。找我闹了多次也要在这儿摆摊,都给我拦了回去。咳,没想到你们倒着了她道儿。这名片她成盒的印,到处乱甩,你们倒当了真?”
鲍磊等人愕然。
老可老婆满面通红,无地自容。
吴队走了。巷子里终于静寂下来。见老可和老婆仍六神无主,鲍磊便和老婆低声咕嘟后,替他俩作了主张。他当即给四个小工发了遣散费,并留下了他们的联系电话和地址。
小罗眼泪花汪汪的舍不得离开。
鲍磊拍着他肩头道:“罗斯福,干得不错,像个爷们儿。下次再干起来一定通知你,罗曼蒂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