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砚里并不相信。
魔龙之所以被称为恶龙, 便是因为他魔化后会变成失去理智只知杀戮的野兽,被心魔操控欲.望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恢复神智?
顾从絮看也没看云砚里, 沉脸朝相重镜走去。
面纱的相重镜枕小臂,半眯眼睛看他, 不知是还醉还是已经清醒。
云砚里见顾从絮满身煞气还没消散, 还以为他要伤相重镜, 快步上前:“住手!”
话音刚落,迷迷糊糊的相重镜就从狭窄的软榻上轻轻一翻身,整个身子摔了来。
顾从絮速度极快,一把上前接住相重镜瘫软发烫的身,眉头都要拧成一团了。
他心情阴郁,平日里温和的眉眼仿佛如刀锋冰冷,方才云砚里的话让他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但对相重镜还是尽量不冷脸。
相重镜抱回软榻上,顾从絮尽量语调平和问他:“怎么?”
相重镜哪怕差点摔去也不知道害怕,瞧见顾从絮还吃吃笑了来:“你怎么不来缠我了?”
顾从絮微愣。
相重镜应该还是在晕, 手指不自觉地在身的软榻上画圈, 看顾从絮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
顾从絮愣了一会,耳根有微红,轻声道:“等会缠, 我在办事。”
他说完后,唯恐相重镜当外人的面说出“办我啊”这种虎狼之词, 一把捂住他的嘴, 道:“你就在这里待,乱动。”
相重镜想让云砚里带他云中州,且云砚里此人虽可恶但不出意外应该是相重镜的血亲, 顾从絮就算再暴怒也没想人给一口吞了。
顾从絮见相重镜乖乖枕小臂不动了,才阴鸷的视线看向云砚里,眸中全是嗜血的杀意。
小凤凰哆嗦道:“少尊,你看吧,龙的生气了。”
云砚里:“……”
顾从絮已经不想云砚里张欠撕的嘴说多余的话,确定相重镜不会迷迷糊糊自己翻软榻后,还未收敛的利爪轻轻一拨,利爪相互摩擦,竟能发出剑刃相撞的金石声。
云砚里也是个不肯吃一点亏的,见状握紧手中的剑,挑衅道:“来。”
尾音还未落,顾从絮已经身形如雷霆般重重冲上前,利爪比剑刃还要锋利,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响彻耳畔。
云砚里手中灵剑不甘示弱,运足灵力抬,锵锵两声碰撞,利爪和灵剑相撞,竟碰撞出一簇火花。
短短几招交手后,两人错身而开,一旁书架被直直切成五段,轰的倒塌。
云砚里养尊处优,虽对战无数却从未和恶龙交手过,龙身上的威压竟能让人类修士也隐隐发憷。
“速战速决。”云砚里头一回产生了危机感,握紧灵剑,狠狠一,打算快结束,否则对上身躯强悍不知疲倦的龙,他很吃亏。
在现在的顾从絮没有魔化,还对付一。
念头急转间,两人浑厚的灵力已经再次交锋,魔龙的人身虽高大,但身形却灵敏如鬼魅,云砚里一个失神的机会,竟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相重镜指甲在软榻上轻轻画圈的声音隐约响。
云砚里警惕地看周围,顾从絮已不知什么时候凭空消失了。
顾从絮也想快收拾他,等到云砚里背对他的一刹,龙再次凭空出现,利爪闪现一抹寒光,冷冷朝云砚里劈。
云砚里反应极快,飞快转身,但顾从絮的利爪已经到了眼前。
云砚里眸中的衔法阵倏地疯狂运转,在微缩的瞳孔中,他瞧见魔龙几乎转瞬便到他面前,利爪挥,从他脖颈处直直滑到腰腹,留五道深可见骨的鲜血。
鲜血留了一身。
衔运作只是一瞬间,云砚里窥见刹后的未来,甚至来不及去触手可及的灵剑抬,脑海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一圈结界转瞬出现在他面前,他整个身子囫囵裹住。
凤凰尖啸一声,化为翎羽华美的原形,朝冲过来的顾从絮吐出一口凤凰火焰。
相重镜歪脑袋迷茫地敲两人交锋,在他颠倒摇晃的世界中,两人仿佛是在玩过家家一样,动作慢吞吞的,仿佛放慢了无数倍,根本见不到任何刀光剑影。
他只看到有一簇火焰似乎要烧到顾从絮了,有呆呆地想:“不是两个人打架,怎么还有外援的?”
相重镜屈指轻轻一点,两簇幽火也冲了上去,轰一声巨响,拦住了凤凰火。
火星子碰撞,仿佛流星坠落,簌簌落到地上。
伴随外面一声旱天雷,火焰熄灭后,顾从絮长身玉立,黑色宽袖垂,手中的利爪堪堪穿破如乌龟壳似的结界。
云砚里瞳孔几乎缩成一个点,怔看自己眉心半寸处悬的龙爪。
这道结界是他的护身禁制,这么多年云砚里还从未遇到过这种被直接戳破禁制的时候。
顾从絮站在他前方,明明利爪还再一步刺穿他的灵台,他却像算准了距离,半寸不多半寸不少。
仿佛在故意羞辱。
不对,他就是故意羞辱。
云砚里瞪顾从絮,恨眼圈红了,他一边觉耻辱,一边又后知后觉冷汗浸湿了后背。
这是天之骄子云中州少尊主这辈子输最惨的一次——连上次对战相重镜,他都没这么狼狈过。
顾从絮冷冷看他,道:“你叫我什么?”
云砚里死死咬牙,他知道顾从絮是在威胁自己服软,否则眉心的利爪八成在往前寸,他都要被穿成串了。
云砚里眼圈发红半晌,才咬牙说出两个字。
顾从絮没清,抖了抖爪子:“大点声。”
云砚里狠狠抬头,如他所愿厉声道:“我叫你,魔龙!”
顾从絮:“……”
此人,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还打算躺去自己阖棺盖。
顾从絮神色阴沉地看他半晌,就在云砚里觉这魔龙要杀他的时候,眉心的利爪突轻轻一动。
云砚里眼睛猛地张大,却见顾从絮慢条斯理仿佛切豆腐似的他的护禁制切开,利爪收回来缓缓化为骨节分明的五指,偏身子冷淡看他一眼。
护禁制散开后,化为道道精纯的灵力散在周围,被顾从絮悄无声息地用手指勾了过来,吸纳入内。
云砚里一愣,根本没注意自己的灵力如何,怒气冲冲地上前一步:“你什么意思?!”
顾从絮匪夷所思看此人,自己都不杀他了,他还追问是什么意思,就么想死吗?
云砚里顾从絮这个眼神看成了施舍,当即气浑身都在发抖,就要冲上前去找顾从絮理论。
凤凰惊魂未定,吓连忙张开翅膀去拦云砚里。
“少尊,少尊算了!狗命要紧!”
“什么算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可怜我吗?!”
“我才不要九州人的施舍!呕!给我收回去!”
“愿赌服输!你现在就回来一爪子宰了我,本尊主我眉头皱一我就不姓云!”
凤凰都要急哭了,却还在纠:“少尊,少尊,自称错了啊!”
也是奇葩到一块去了。
顾从絮懒去看云砚里的纠缠,慢条斯理走到相重镜身边。
若是顾从絮的身没被封印,全盛时期一个云砚里根本不再话,但现在他的身和灵力只由两节龙骨凝成,方才雷霆一击已经用尽了所有的灵力,现在内一丝能调动的灵力都没有了。
再熬去,谁输谁赢还是个未知数。
再者……
顾从絮看向窗外已经散去的乌云,嗤笑了一声。
若是方才他的用利爪穿透了云砚里的眉心,恐怕云中州位势必会瞬间降雷劫顾从絮劈成齑粉。
相重镜还在枕小臂看他,手指因为画圈画了太久,指尖都有微红。
顾从絮见他保持这个姿势许久,手等会定要酸,便拧眉头他手抽出来,让他在软榻上躺平。
云砚里的灵力果有用,禁制上的灵力吸纳入身后,原本只是动一的结界竟缓缓脱离了元婴,只有半个龙身还缠在上面。
还是差一点。
顾从絮皱了皱眉头,偏头看向还在满脸屈辱瞪他的云砚里。
现在不能再薅他灵力了,耐心等一等。
***
相重镜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时自己躺在宽大的床榻上,身上还盖被子。
药虽难喝,但神魂融合的后遗症已经消失殆尽,而且内的灵力像还回来了点。
相重镜了身长发挽来,要叫顾从絮,就瞧见一个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看他。
“云砚里?”相重镜奇怪道,“你在我这里做什么?”
云砚里见他一副什么都不记的模样,更加生气了,他冷冷翻旧账:“你不是叫顾更吗,相剑尊?”
相重镜:“……”
差点忘了这一茬。
相重镜鞋子穿上,脸皮极厚:“人嘛,行走江湖,多个名字吃饭。”
云砚里都被他气笑了。
相重镜见他气成这样,疑惑道:“谁招惹你了?”
云砚里冷冷瞪他:“你身边的条龙,你让他出来。”
相重镜:“出来做什么?”
云砚里:“杀我。”
相重镜:“……”
相重镜怀疑自己还在醉,不可置信道:“哈?”
云砚里冷冷道:“他不杀我,便是在侮辱我。”
相重镜满脸懵,根本不知道他睡的时候两人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还闹上杀啊侮辱啊什么的了。
一旁的小案上放满秋狭不知道什么时候送过来的药,还特意用火灵石温,相重镜尝试药递给云砚里,想让他补一补脑子。
“你要不……尝一口?”
云砚里:“……”
相重镜只自己喝药,他还以为这药能让自己灵力恢复,而且也不想糟蹋满秋狭的心意,所以这回只抿几口,省再失去意识。
云砚里见他还傻乎乎地喝药,气脑子嗡嗡的,他努力保持冷静,怒其不争道:“你知道自己身边条龙到底是什么来历吗?”
相重镜摇头,他还没查清楚顾从絮和他主人到底是何人。
“不知道你还敢把他留在身边?”云砚里不知道哪来的妈子的心,一见到相重镜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想多嘴,不记打地又开始揭顾从絮底,恨恨道,“他可是已入了魔的龙,若是失去神智你脖子根本不够他啃一口的。”
“哦。”相重镜抿了一口就没再喝了,随意道,“他不啃我。”
云砚里骂他:“你心怎么就这么大?!”
白日里云砚里瞧见条黑龙缠在相重镜身上时,巨龙森竖瞳中差点就把“我想吃了他”写出来了。
相重镜药碗放:“还吧。啧,你怎么这么啰嗦?”
明明刚开始认识时高傲恨不掐死他,现在怎么尽瞎操没用的心?
云砚里一噎,也察觉到自己像有不对。
也对,相重镜爱死不死,关自己何事?
他最能被巨龙一口吞了,到时候自己也不用带他去云中州被父尊责罚了。
云砚里沉默久,才故作不耐道:“所以,你帮我去找人了吗?”
相重镜敷衍他:“在找了在找了。”
云砚里幽幽看他:“说实话,你根本没放在心上对吧?”
相重镜嘴里都是药味,拿了一旁的茶漱口,含糊道:“反在约定时间内我会他找到带到你面前不就成了。若是找不到,你就把我带云中州去。”
云砚里:“……”
云砚里瞥他一眼:“人可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云中州的二少尊,若是没被人拐走现在身份尊贵到你见一面都是祖上烧了高香。带你回去糊弄我父尊?他指不定把我踹到落川永远不让我回家。”
相重镜一僵,脸颊鼓鼓含口中的茶,愕看向云砚里。
弟……弟弟?
不该是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