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重镜原本不知道顾从絮是什意思, 以为不肯接受自己八成是他主人这个事实被打击疯了,正要冷笑一声开口,突然想起来两人出来秘境时, 好像有这样的对话。
“按照俗世话本的剧情发展,要找的主人, 八成是我。”
“怎么可能?!若主人是你, 我就叼着尾巴尖自己吞了!”
相重镜:“……”
相重镜古怪地看着说完这句话就低头不再吱声恶龙, 好一会才了一声,道:“尾巴尖就这好吃?”
顾从絮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只死死握住相重镜手腕,怎么也不肯松。
相重镜见紧闭着眼睛不说话,无奈了,没再提那神魂事, 轻声道:“我走不动了。”
顾从絮不知道融合神魂有多难受,但肯定不会舒服到哪里去,忙抬起头去看相重镜, 发现他脸色果然很难看, 病恹恹的似乎马上就要倒。
抓着相重镜手握得更紧了,讷讷道:“哪里不舒服?”
相重镜将强撑着往走的力道松懈,整个人摇摇欲坠差点摔到顾从絮怀里, 轻轻闭上眼睛,脸色苍白成这样竟然还在笑。
“我头痛腰痛嗓子痛。”相重镜道, “都是被气得。”
顾从絮见好像消气了, 也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犹豫着道:“那我背吧。”
相重镜也没折腾自己,有坐骑必靠自己腿, 当即点点头。
夜彻底深了,幽火依然在前方开路,相重镜伏在顾从絮背后,闭着眼睛听着顾从絮的脚步声。
周围万籁寂静,好似整个世间就只有两人。
进入密林后,相重镜听着耳畔树叶沙沙声响,不知想到什,突然轻声开口:“我第一次有记忆时,是被关在一个狭小匣子里,耳边是永不停息的潺潺流水声。”
顾从絮正在胡思乱想,闻言:“嗯?是被遗弃在落川?”
“嗯。”相重镜语出惊人,“那是我才刚满月。”
顾从絮一惊,停脚步:“满月孩子能记事?”
“我能。”相重镜轻笑,“我甚至记得当时将我从匣子里抱起人身上那股奇特的香味。曲行将我养大,以为我年纪小不记事,总是对我说什‘若不是有我们,早已是孤魂野鬼了’‘该死罪人’……”
顾从絮听得心头突然有些发堵。
相重镜喃喃道:“顾从絮。”
这是相重镜第一次唤顾从絮名字。
顾从絮轻声说:“什?”
“如果我真是你主人转世……”相重镜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自嘲般轻着问,“那我上辈子到底做了多罪大恶极事,这一世才落得这个下场啊?”
顾从絮僵在原地,不知要如回答。
主人陨落时,顾从絮只是条刚破壳没几年的小龙,那时的三毒秘境只有和仙君两人,四周还点着鲛人烛灯火,仿佛永不熄灭。
那时的顾从絮和七八岁孩子差不多大,本就不怎么记事,岁月已过千年,那些和仙君相处记忆早已被时间长河冲刷得极其模糊。
顾从絮甚至不记得主人长什模样。
魂棺的尸身是他唯一寄托,却被曲危弦毁了。
相重镜问的问题,顾从絮答不上来,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主人当年为要孤身一人在那荒凉至极秘境,又为何临死被那么多人攻讦。
仙君似乎被认为是千人所指罪人,孤身一人面对着无数朝拔剑相信修士,神色落寞又悲伤。
小龙听主人的话,乖乖藏在一块巨石后,不明所以地看着仙君单薄背影,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
记忆中的一幕和方才相重镜被诬陷清白时如出一辙,顾从絮出来维护相重镜,仿佛在代替当年什都不懂自己,护住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顾从絮想要开口说些什,却发现相重镜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脸色苍白,羽睫上似乎有些湿意。
顾从絮站在原地呆怔了许久,才将背得更稳,缓步朝去意宗而去。
相重镜头痛得几乎要裂开,说是睡过去其实说昏过去比较合适,失去意识后他整个人仿佛坠入泥沼中,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而来,死死拽着往拖。
“毁坏地脉,罪大恶极,当诛!”
“什仙君,自己即将飞升就妄图斩断灵脉断绝我等修道之路吗?道貌岸然之辈!”
“杀了!”
谩骂声响彻耳畔,仿佛一根根坚硬的银针不断往脑海中刺。
不知在泥沼中沉沉浮浮了多久,终于有人抓着手将强行拽了上来。
相重镜轻轻睁开眼睛,耳畔恶毒谩骂已经散去,取而代之地是一声声痛苦地喘息。
一片黑暗中亮着一盏豆粒大小灯,黑色的小龙蜷缩在灯旁血泊中,身体艰难围成一个圈,将中央几颗沾着血晶莹龙骨圈住。
龙骨好像是刚刚从身体中剖出来的,每颗龙骨中皆有一抹神魂困在其中。
小龙奄奄一息,竖瞳毫无光亮看着面前越来越暗灯。
豆粒大小灯火终于燃尽最后一丝光亮,小龙挣扎着抬起爪子,想要用幽火将最后一盏灯照亮,爪子却无论如都触碰不到灯盏。
烛火倏地大放,燃烧最后的烛油,接着彻底熄灭。
一片黑暗中,只能听到小龙细若微闻的啜泣。
相重镜茫然往后退了半步,突然一脚踏空,当即从那诡异梦中惊醒。
喘息几声,呆呆看着头顶陌生床幔,好一会手脚才恢复知觉。
相重镜笃顾从絮会将自己带到安全的地方,也没有第一时间去管自己在何处,反而察觉到一直窝在他耳饰中的幽火似乎少了一簇。
相重镜眉头一皱,撑着手起身看了看,剩下蓝色幽火蹭着眉心,似乎在说什。
相重镜犹豫了一,才将神识沉入识海中。
偌大个识海中灯火通明,相重镜进来后左右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另外一簇红色幽火,以及……拿着幽火当火把使的顾从絮。
顾从絮正背对着盘膝坐着,捏着红色幽火小心翼翼地将熄灭的灯盏给点亮。
灯盏亮起后,仿佛完成了什重大使命似,抬手轻轻将灯盏放走,又抓来另外一盏熄灭的灯来点。
相重镜站在那看了许久,突然就了,道:“在我识海里闹什呢?”
顾从絮专心致志点灯,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变成原形,活像是在做贼似,僵硬着回头去看相重镜。
相重镜站在一片灯火中,眸子温和地看着。
顾从絮脸突然红了,干咳一声从地上起身,将被他蹂.躏得哭唧唧的红色幽火甩回去:“没闹什,难受吗?”
相重镜一边安抚叽叽告状的幽火一边笑着道:“好多了——现在是在何处?”
顾从絮见不提方才自己点灯的事,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道:“曲危弦安排住处,我们出去说。”
正要和相重镜一起出去,谁知相重镜却直接坐了来,用手指接着一盏灯火,眸子映着暖黄色的烛火,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相重镜眸中全是促狭的意:“这里多好,若是出去了不就浪费你辛辛苦苦帮我点那么多盏……唔。”
话没说完,顾从絮就扑了来,一捂住他嘴,不肯让再多说让龙丢脸的事了。
顾从絮几乎是强行地拽着相重镜出了识海,噔噔噔后退几步后,脸上热意还没消散。
相重镜张开眼睛似笑非瞥了一眼,见几乎都要恼羞成怒了,才没有再折腾他,撑起身子伸了个懒腰,感觉到全身骨头都在咔咔作响。
相重镜察觉到不对,道:“我睡了多久?”
顾从絮将屏风外面满秋狭准备好的衣裳随手拿了一件扔到床上,又跑到屏风旁边蹲着了,含糊道:“三日了,满秋狭说在融合神魂,耗费精力太多,要好好养一养。”
相重镜将身上单薄衣裳脱下来,翻了翻新的衣袍,随口道:“养什养,就是怕我脸色太难看丑瞎他眼——三更,少了件里衣。”
顾从絮“哦哦哦”,忙在屏风那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和旁边衣裳混在一起的亵裤,勾着边缘红着脸走进内室想要递给相重镜。
只是纯情恶龙刚进去,视线就落在相重镜不着.寸缕身体上。
顾从絮:“……”
顾从絮浑身一僵,手指上勾着亵裤轻飘飘落了来。
相重镜太多年不见日光,身体白得有些分,未束起的墨发垂来披散在身上,纯黑和雪白的相称极其显眼。
瞥了几乎僵成木头双目呆滞顾从絮,根本不在意地带着赤脚榻,走上将地上衣衫捡起来,懒洋洋道:“怎,之不是瞧见吗,现在知道害羞了?”
相重镜面不改色地当着顾从絮的面将衣衫换好,等最后一根衣带系好后,转身一看,顾从絮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相重镜嗤笑一声,按照顾从絮那性格,指不又要好久不出来了。
相重镜都习惯了那蠢龙做派,自顾自戴上面纱,正要去寻曲危弦问问看另外一颗龙骨在何处,又感觉手腕被人拽住了。
这次相重镜没被吓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本来要自闭许久顾从絮竟然出现了,垂着眸一言不发,似乎想要说什又说不出口。
相重镜道:“怎么?”
顾从絮讷讷道:“、在生气吗?”
相重镜挑眉,懒洋洋道:“没有啊。”
“有。”顾从絮笃道,“一在因为前几日的事生气。”
相重镜被他逗乐了:“哦?说说看。”
“我那时不该那么说话……”顾从絮讷讷道,“如果没生气话,灯就不会灭那么多了。”
相重镜:“……”
相重镜诧异道:“我生气和我灯灭有什关系?”
相重镜自己都不知道识海中那些灯还有这等用处,毕竟也不会经常关注识海中灯到底灭了几盏。
顾从絮还在说:“而且如果没有生气,按照你性子,肯定会让我……嗡嗡嗡。”
相重镜没听清:“什?”
顾从絮不知怎么说出口,好像一说出来就像是上赶着给人表演杂技似的。
相重镜见这个反应,也猜出来了顾从絮这会到底在别扭什了,当觉得有些好笑。
“行啊。”相重镜也不着急去找曲危弦要另外一块龙骨了,反而气神闲地坐在一旁软榻上,指了指手边的桌子,淡淡道,“真龙大人,开始表演您的杂耍吧。”
顾从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