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呢？”蒋士铨敞着衬衫走到楼下, 见只有蒋士婕一人站在客厅, 对方还颇为不屑地瞟了他一眼。

“走了。”蒋士婕说得言简意赅，蹲在身边的小猫乖巧地冲她喵喵轻叫。

“这么大雨，她要去哪？”蒋士铨担忧地望着窗外。

“你做的好事。”前一刻柯茉绵抱着自己无助地求她帮她, 蒋士婕光想就感到心疼。

“你什么意思？”蒋士铨听出了蒋士婕话里的嘲讽，刚才在柯茉绵那里又吃过瘪, 心情一差再差，连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你明明知道绵绵不喜欢那样, 你还偏偏逼她和你……”气呼呼地将手指向他, 可蒋士婕说不出口那两个字，最后愤愤地撤了回去，死瞪着蒋士铨。

“哪样？”蒋士铨挺起胸膛, 一副光明磊落样。在他看来, 以自己和柯茉绵的关系要做这种事正常的很，倒是蒋士婕, 平时全靠他纵容她, 还帮她在爸妈那里瞒着一堆破事，现在倒帮着柯茉绵不说，还来责问他？

“蒋士铨！你不可理喻！”蒋士婕涨红了脸。

“婕婕，你那点事要不是我帮你瞒着，你现在都不知道被爸妈扒几回皮了。说到上床这种事, 你没资格说我，我要上的人只有柯茉绵一个，比起你来, 根本不算什么。”客厅里的佣人早被蒋士婕打发走了，空荡的客厅只有他们俩人，蒋士铨此刻的嚣张神情也只能被蒋士婕看在眼里。

“用不着你提醒，”蒋士婕无所畏惧地看着蒋士铨，“哥，如果你真的爱绵绵，就别逼她做她反感的事。”

蒋士婕的话在蒋士铨听来异常逆耳，他低下眉眼做出思索状。

“一旦被我发现你伤害了她，”语气忽然一厉，蒋士婕蹙眉看他，“别说你是我哥，就是我妈我都不放过。”

平日里多以不正经调调示人的蒋士婕难得冷下嗓音说话，也不乏让人胆寒的功力，此言一出，周围空气几近冰点。

“你那点臭脾气……还真像老爸。”蒋士铨打着哈哈，试图让谈话气氛不那么冷。

无奈蒋士婕并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哥，我没和你开玩笑，绵绵是你的未婚妻没错，但在你们结婚之前，她依然是自由的，她有权利去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你干涉不了。”

她说的没错，蒋士铨不想给出回应，低头沉默。

看该说的都说了，蒋士婕转身上楼，连个回眸都不想给他。

柯茉绵活了十八年，也只有这一次她想为自己而活，蒋士婕自知她在柯茉绵心里的地位有多重要，她正迫切地想要得到自己的认可，蒋士婕没办法连这一丁点认可都不给她。几天来她也在想，与其让柯茉绵一个人在黑暗里跌跌撞撞，那就让她陪她一起走下去，至少在她摔倒的时候她还能扶着她点，这样就不至于太痛。

蒋士铨看她关上了房门，正要闷闷地走开，地上的小猫讨好地过来挠他的脚腕，蒋士铨心乱如麻，一脚踹开那只被蒋士婕宝贝得要死的小猫，冷着脸上楼走进自己的房间。

小猫听见那声惊天动地的关门声，这才探头探脑地从椅子下钻了出来，无人的客厅显得很冷清，它爬上玻璃窗台，惬意地趴在那里打算打个盹。

雨，一直在下。

“方清妤，我记得我说过，你的这条命是我的，现在想走？这可由不得你。”等了几天以后，方清妤终于见到了那个被称为龙哥的男人，他还和四年前一样，说任何话都是笃定的语气，包括他那双老鹰般的眼睛，好像和他对视上就能被他透彻心中的秘密。

那双眼睛盯着她，嘴角上翘，说出的话里却是不含笑意：“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遇上了一个人，之所以你会急着摆脱这里，也是为了这个人。”

方清妤默认了。

她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默认。

“你非要离开凤凰城，我不拦你，但你和那个人的命我就不敢保证了。”

“想想，当初帮你除掉赵成花了弟兄们多少精力？”

骗人，都是骗人的，什么精力，连凤凰城门口的小保安都知道龙哥要杀人跟割草一样简单。

那个龙哥有着通天的本事，方清妤自知逃不掉才会在凤凰城不甘不愿地做了四年。他会轻而易举地查出那个人就是柯茉绵，方清妤不怕他对付自己，她只怕他会对柯茉绵不利。

她还那么年轻，还在这样美好的年纪，何必非来淌这趟浑水？

方清妤原先想的很简单，要钱她可以都给他，要命她也愿意给。

可他会杀了阿绵，杀了她……

方清妤一遍又一遍回想着这句话，等她回到家已经是心慌意乱，她决不能害了她，可她离不开她，方清妤很矛盾，心纠在一起阵阵生疼。

“清妤。”魂不守舍地走近居民楼，一声忽如其来的呼唤吓了她一跳。方清妤惊魂未定地转身，才见是一辆宝蓝色的跑车。车门打开，走下的人是柯茉绵，她绷着脸，看上去不太高兴。

“你……”看上去好美，方清妤偏头迷恋地望着她，有点陌生，“你做头发了？”

柯茉绵烫了卷发，卷曲的发梢落在胸前，跟着她的呼吸上下伏动。

方清妤注意到她里面的那件衣服少了两颗扣子，正好是领口的位置，她不知道柯茉绵有没有发现，那块露出的皮肤上有处吻痕，就在内衣边缘的上方。

“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柯茉绵气愤地质问。

当然是上班了。

方清妤无法直白地说出口，她又看向柯茉绵的车，故作惊讶地问：“还买了新车？”

看上去很贵的样子，或许是自己工作一辈子都买不起的。

“清妤，你是不是还在凤凰城上班？”柯茉绵的眼睛里流露出痛心的神色。

方清妤故作轻松地走在前头，答非所问：“阿绵，上楼啊，外面多冷。”

柯茉绵跟着她，目光始终定在她身上。

她很早就到了，从蒋家出来还在下着大雨，现在雨停了，方清妤才回来，时间正好是她从凤凰城下班的时间，柯茉绵不想去想，但似乎事实就在眼前。

她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自己一心一意想要处理好这边的事，等着早些把她带到美国过无忧无虑的二人生活，而她却顾自干着被人视作下贱的工作，有没有在乎过自己的感受？柯茉绵不敢问。是不是和别人上过了床？她更不敢。

她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到家以后，方清妤去浴室洗澡，柯茉绵一动不动倚在沙发上想心事，为了让柯荣成放心，她事先有打电话和他说自己今晚住在蒋家。她看见方清妤放在床头的手机，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好，可实在忍不住，还是拿起翻看起来。

要说方清妤其实是个很无趣的人，手机里安装的都是正儿八经的生活软件，连游戏都没下几个，柯茉绵在短信里没看到可疑对象，好奇驱使下，她打开了手机相册。

满满几页，都是柯茉绵的照片。

某些照片的表情和动作摆得无可挑剔，一看就是从网上找来的写真照，还有一些是记者尾随偷拍的照片，有些失真但很真实。

这些照片有一个特点，都是柯茉绵从小到大的照片，从一周岁到十八岁，应有尽有。

照片里的她或淡笑，或面无表情，只有其中几张方清妤在游乐园拍的照片才让柯茉绵有了莫名的亲切感。

那时的她被小丑们簇拥着，笑得尴尬又无所适从，可那样才是一个有感情的人，一个活生生存在的普通人。

柯茉绵看着这些照片，对方清妤的火气消了一半。

她一定有苦衷，柯茉绵为方清妤找着理由。

把手机放回原位，等方清妤出来也没急着问她，进浴室看见方清妤为她放好了浴巾和内裤，柯茉绵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洗好的时候，屋外一点声音都没有，柯茉绵还以为方清妤睡着了，轻着步子出去，看见方清妤坐在阳台上，正对着画板细细描画。

直到她走到方清妤身后，她都没有发现柯茉绵的存在。

一簇茉莉花在她的画笔下悄然绽放，只是简单的素描，柯茉绵却看痴了，听着铅笔和纸张摩擦产生的沙沙声，她甚至嗅到了阵阵茉莉香。

“喜欢吗？”许久才发现身后的不对劲，方清妤忽然问道。

柯茉绵一愣，笑着应答：“很喜欢。”

“我特别喜欢茉莉花，纯洁地开在枝头，淡淡地凝视着你……”方清妤回头看她，柯茉绵俯下身，在她额头印上浅浅一吻。

“你画的真好，以前学过吗？”柯茉绵才发现方清妤居然会画画。

“我以前是美院的学生，高中上的也是美术班。”方清妤对这幅画作很满意，一直以来她全靠抽空画上几笔才不至于让画画的功力减退下来。

“后来为什么不继续画画？”柯茉绵不懂。

“因为没了未来。”方清妤说得很抽象，柯茉绵意会，不再多问，沉默着看画笔在纸上游动。

“小茉莉，是否你会把我忘记，小茉莉，请记得我还在这里，小茉莉，在枝头上自然美丽，小茉莉，请记得我，不要把我忘记……”方清妤哼唱着，落下最后一笔，又在画纸的右下角写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这幅画断断续续花费了她三天时间。

“小时候，婕婕特别喜欢叫我小茉绵。”柯茉绵听她轻轻地唱，悠悠地轻念，“方清妤，我永远都不要忘记你。”

方清妤只是笑：“我看了网上关于你的资料，好像你快过生日了，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如果你不嫌弃，这幅画就送给你。”

作为自己的爱人，连她的生日要上网才能知道，柯茉绵有些难过，她贴着方清妤的脸，有了想哭的冲动。

方清妤拍拍她的脸：“乖，喜欢就好。”

柯茉绵想到了一件事，也许是这辈子只有方清妤才可以为她做的事。

她示意方清妤拿着画板进屋，让她坐在沙发上。柯茉绵拉上窗帘，除去身上的全部衣物，一手支撑着脑袋，侧身躺在床上，脸上挂着淡笑，一副慵懒的姿态。

“画吧。”

她看见方清妤的脸颊浮现了羞赧的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