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左小冲已知这是地底阴灵。

之前，酒道人被关进来时，他曾听项长生讲过有关的事。

大眼却不知道，死死地盯着这张死人脸看，人脸再次嘎嘎一笑，突然从雾气中窜出，直往大眼身上撞来，其势如闪电，大眼猝不及防竟没躲开，正以为会被撞个四仰八叉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人脸从其身上一穿而过，飞上了半空。

“好冷！”大眼浑身一激灵。

话音一落，雾气开始沸腾了，接着如同火山喷发一般，无数道人脸影子仿佛雨点一般从雾气中一窜而出，在上空飘动，呼啸着扑击下来，从左小冲的身上诡异地一穿而过，即便是运起金刚不灭神功也阻挡不了分毫。

阴灵撞上来，他感觉不到一丝冲击，只感到一丝冷彻入骨的寒气沁入四肢百骸，而且，每一次阴灵从他的身体中穿过去，他的脑中便“铮”然一声，如针扎一般痛苦不堪。

不仅如此，随着阴灵不断增多，甚至于更有一些阴灵在他的体内兜了一圈儿才出来，竟将他的身体当作了游乐场。

他直觉如入万丈冰窟，寒气从身上每个毛孔钻进来，一丝丝地渗入肌肉、血液，渗入到骨髓里。

“啊——”

他禁不住大声叫了出来。

“主人，痛死我了！”耳听身边的大眼双目一翻，一声怪叫。

岂止是它，左小冲同样如此。

他晕晕沉沉的，忽觉袖中的灵兽袋跟着剧烈地抖动起来，灵兽袋中寄存着玄冥鸟，似乎同样受到了阴煞之气的影响，左小冲已自身难保，无暇顾及大眼和玄冥，任由其乱蹦乱跳，只一门心思全力应对阴气的侵蚀。

地底飞出的阴灵越来越多，成千上万，一个个发出刺耳的桀桀笑声，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左小冲承受着从来没有承受过的痛苦，即便是当初修炼金刚不灭神功时也没有达到这种程度。

阴灵本为无魂之物，但恰恰喜欢啃噬人的魂魄。

不同一般的皮肉之苦，这种对神魂的侵蚀，其痛苦远远超出人的想象和承受力。

这时，他才感受到那名弟子离开时的那种奇怪而得意的眼神，这的确是一种令他一辈子忘不了的“享受”。

“啊——”他紧咬牙关，仍然抵受不住，再次发出痛苦的吼声。

渐渐的，他失去了意识，但每一次即将昏死过去，那些阴灵们又鬼魅般地扑过来，在他脑中一过，让他又清醒过来，再次遭受难以名状的痛苦。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这个极其漫长，似乎过去了一年。

左小冲已忘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昏死了无数次，又醒来了无数次。

尔后，阴灵渐渐少了起来，半个时辰后，石柱下的雾气恢复了平静。

左小冲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他已经虚弱不堪，浑身象散了架一样难受至极，脑中嗡嗡作响，反来复去都是人脸的笑声。

“咕咚”一声，他仰面跌倒，直到这时才真正地昏睡过去。

自从修炼青乙总摄心法以来，他极少睡觉，这一觉睡得香甜，梦中似乎见到了想念中的十三叔，正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主人快起来，该死的东西又来了！”大眼的一声惊呼再次将他惊醒。

果然，他睁眼看，大批大批的人脸阴灵象蝗虫一样从雾气中飞了出来，见到三人时就象蚊子见了血一样兴奋地叫着，笑着。

左小冲盘膝而坐，双眼一闭，屏气凝神，任由其在身上肆虐。

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好不容易挨过了又一轮阴灵侵袭，左小冲再次跌倒睡去，如第一次一样刚睡得安稳，又在大眼的大呼小叫下惊醒。

精神上的折磨所产生的痛苦无以复加，第四次清醒过来时，他索性强行忍住不睡。

这为他争取了短暂的思考时间，这时，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丝疑惑，因为迄今为止，无论是清醒的时候，还是昏昏沉沉的时候，从来没听到身后的老实和尚发出过一丝声音。

他转过身去偷眼观察，老实和尚名符其实，坐在原地极是老实，似乎自始而终就没动过分毫。

左小冲不懂佛门修炼之术，但从老实和尚身入魔罗体内又破体而出一事来看，这和尚的道行应该很深。

他竟能抵御阴灵侵袭，不知使用的是何法？

左小冲暗暗揣测，老实和尚似乎感应到了他心中所想，忽然开口说话：“左施主，你是否心存疑惑？”

“不劳大师费心。”左小冲被识破了心思，打了个哈哈却来了个否认。

“我佛门不修道，不修魔，讲究参悟，一朝得悟便即成佛。”老实和尚道，“更传下佛门诸多无上妙法，如恒河沙数。”

这是左小冲第一次听人讲佛门修炼之道，顺口赞了一句：“博大精深。”

“与佛陀无量相比不值一提。”老实和尚道，“左施主，贫僧这里有一道咒法，为佛门十咒之一，名唤十方善恶咒，可令你不受阴魂侵蚀之苦。你可愿学？”

“真的管用？”左小冲问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实和尚道。

左小冲心中一喜，正要答应下来，忽然想起，在太乙宝殿前他隐隐约约听到这和尚声称要度化自己，莫一不小心落入其瓠中。

“不学！”他生了戒心，痛快地拒绝了和尚的好意。

老实和尚也不强求，依然入定。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阴灵没有露面，直到约略第二日一早时才出现，潮水一般从地底无名之地涌上来，肆虐了左小冲和大眼一番后又潮水般退却，到了午时再次出现。

一来二去，左小冲摸清了它们出现的规律，一天四个时刻，辰时、午时、酉时和子时。

他和大眼计算好了时间，每次阴灵来时便做好应对的充分准备，虽然准备充分，但这种明知会来临，却又阻止不了的痛苦滋味真是难以名状。

“子在川上曰，为人莫要装。”大眼唉声叹气，大生悔意，“主人，都怪当时我太热血了，一心追随于你，早知今日，我就不逞能了……”

左小冲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道：“活该！”

说话的功夫，灵兽袋中的玄冥鸟闹腾得愈加厉害了，之前苦于应对阴灵，一直没来得及细察。

如今得了空闲，左小冲一道神念飞入查看，一看之下，暗道一声“妙极”，喜出望外。

阴灵之气从灵兽袋的孔洞中涌进来，玄冥鸟正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如饥似渴的样子令人忍俊不禁。

而且看得出，经过这两日，它瘦小的身子竟然壮硕了许多。

自从收养了它之后，一直苦于难觅合适的食物，玄冥只以阴灵草勉强度日，没想到福祸相依，到了这阴灵肆虐的阴风窟，于自己是苦难，于它却是一种天大的幸福。

这是入洞来最大的喜悦，真是世事难料哪！

“阴风阵阵怨声声，曾向太乙问不平。醒还醉，醉还醒，笑指苍天可濯风。”

一曲词作罢，左小冲自我赏评陶醉了一番，一时心情大好。

不过，他在为玄冥高兴的同时，却稍有一丝遗憾，只是打不开灵兽袋，要不然将它放出来，天高任鸟飞，岂不快哉？

有这件高兴的事支撑着，这一日度过阴灵侵袭时似乎过得快了一些。

“我佛慈悲，不拘何人，若一心向佛，皆可入我门下。”左小冲从痛苦中挣扎出来，耳听老实和尚又道，“左施主，可想通了？”

“不通！”左小冲惜字如金，直接回了两个字。

接着，死去活来的又熬过了一天，第三日上老实和尚问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左施主，可愿继续受苦？”

“愿意！”左小冲初心不改。

如此过了几日，老实和尚也锲而不舍地问了几天。

到第十日上，左小冲开始动摇了。

倘若没有老实和尚诱惑着他，他无计可施，必定倚靠坚强的毅力支撑下去，可如今眼前有一个大大的诱饵，他如同贪吃的鱼儿一样终于忍不住上了钩。

“佛祖有云，当受则受。”老实和尚再次例行一问，“左施主，可愿学吗？”

“学！”左小冲回答的痛快。

“我佛门本传下十道神妙佛咒，其间损失了两道，现存八道，各有功用，贫僧愚钝，只习得其中五道，今日传你这一道极乐往生咒，能驱灵，度亡魂。”老实和尚娓娓而谈。

“果然不凡。”左小冲顺口赞叹了一句。

“且将神识放开。”老实和尚道。

放开神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一旦识海被占领很容易被人左右，左小冲暗道，光头和尚真要害自己恐怕早已如愿，何必又陪着自己进这阴风窟受苦受难？

想至此处，左小冲不疑有它，神念一动，坦然地放开了一道缝隙。

老实和尚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手作拈花状抬起在左小冲的额头前指了一指，一道神念从左小冲的头顶直灌而入，直入识海，竟是数百蝌蚪大小的文字，曲曲弯弯的，仔细一看，竟一个也不认识。

“何意？”左小冲道。

“此乃梵文，乃我佛门通行文字。”老实和尚道。“可不必管它，只需跟我诵念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