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门中弟子犯了大错，宁愿被赶出师门，也不愿受阴风蚀体之苦。

“据记载，本门开派至今还没有哪一位弟子受到如此大的惩诫，要知道上一次他的上头，灵雀苑的管事酒道人疏忽职守放走了妖兵，也只三年……”

“受阴煞所制，阴风窟内不能运用道法，等同于凡人，而窟内阴风销魂蚀骨，非人折磨，不知这小子能不能熬下来……”

“够呛，要知道酒道人只熬了不到一年就……”

……

“带走！”万玄剑面色难看，挥了挥手。

两名内门弟子走上前来，两手一架拖起双目呆滞的左小冲，左思阳唯恐他逃走，一招手，三名弟子走上来。

阴风窟在后山一处山峰的半山腰，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几人带着左小冲便走。

“留步！”未行出几步，就听身上有人轻声道。

回头看，是老实和尚，刚才他一直坐于太乙宝殿廊檐下闭目不语，发生的一切似乎充耳不闻。

“大师何意？”万玄剑疑道。

老实和尚缓缓起身，落在肩头的雪花漫天而飞，恍若晶莹的蝴蝶。

“我愿陪左施主赴阴风窟一行。”他微微一笑。

众人一听，顿时目瞪口呆，在常人眼中，阴风窟没有人愿意去，老实和尚行事出人意料，主动投入魔罗之口不说，竟然还为了眼前的魔头甘愿受十年非人之苦。

他从魔罗之身破体而出，难不成也中了魔？

但见他神色淡然自若，正气凛然，又不象中魔之象。

自从那个奇怪的梦中醒来之后，先是姜宽不顾兄弟之谊痛下狠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外门弟子竟是大魔头，接着明心又甘心为其挡剑，之后辛相子说情，洪离天又以修为换命，临了又冒出来个老实和尚，甘愿陪其阴风窟中受苦。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可用八个字来形容，波谲云诡，怪事连连。

众人糊涂了，直觉多一个脑子也不够用。

“大师，可曾想好？”万玄剑皱起了眉头。

“当然！”老实和尚手作拈花状，“洪宫主大仁大义以十年之身换一命，贫僧又为何不能舍却十年以身度化？”

他也不等万玄剑回应，大步流星地跟上了前面几人，白衣飘飘，踏雪而行，直往后山的阴风窟而去了。

“只要心中有佛，何处皆有佛。”行至半途，飘扬的大雪中传来他的一句话，语含禅机。

“这雪……也太大了！”辛相子抬眼远望，重重地叹了口气。

……

抛却将要受到的十年阴风窟惩罚不提，本来左小冲已是必死无疑的人，不想半路杀出个洪离天，以十年修为换了他一命，又将他收为关门弟子，换作任何人，都觉得死里逃生却因祸得福，反而是一件美事。

然而，此时的左小冲没有半分喜悦之情，十三叔的死对他的打击无以复加，他心如刀绞，脑中更是反反复复地始终萦绕着一个念头。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他不断地问自己。

至于洪离天救他，收他为关门弟子一事，他只是被动地听在耳中，至于两名弟子是如何拖着他，老实和尚跟着他顶风冒雪来到后山的阴风窟洞口，他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到了阴风窟洞口时，大眼不知从何处窜出来跟在他身后。

老实和尚和左思阳说了声，让大眼也跟进了阴风窟。

……

方圆里许的一处洞内，一块呈圆形的怪石从下方拔地而起，一柱擎天，顶端处是一块十丈方圆的平坦之地。

头顶上方灰蒙蒙的，石柱四周则空荡荡的，也不能说空无一物，距离平台之下数丈处弥漫着灰蒙蒙的雾气，微微一嗅，便有一股令人反胃的阴煞之气袭来，直欲作呕。

好在左小冲去的时候，这些雾气很平静，只是丝丝缕缕地游动着，似乎很温和地欢迎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一条长约数十丈的云梯从洞口处伸过来，搭在石柱平台上。

几名青乙门弟子将左小冲押着送到了平台上，老实和尚跟过来，在石柱的一处边沿处背对着左小冲盘膝而坐，闭上眼入定。

“五年，好好享受吧！”其中一名弟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意。

青乙门弟子撤去了云梯，忙不迭地退出洞外。

如同一叶孤舟，石柱孤零零地矗立在中央。

“大脑袋，谢谢你求情让我进来陪我家主人，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大眼不通人事，说话直来直去，它走到老实和尚身边，打量了一眼道，“我跟着主人来，你说，你来这个鬼地方做什么？”

老实和尚闭目不语，对它的话置若罔闻。

大眼自讨无趣，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走到石台边察看。

“乖乖，真高！”它扒着石柱边沿道，“我的眼都晕了，掉下去不知道能不能听到响？”

它拾起一块石子扔下去，过了老半天也没听到回音。

“我娘唉，这得多高！”它从石台边沿跳了回来，一脸惊悚。

转头看见左小冲仍呆愣愣的样子，大眼故作深沉地摸着下巴，啰里啰嗦地开导着：“主人哪，这既来之，则安之，常言道天下没有过不去的槛儿，没有趟不过去的河，人生在世不趁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实际上，不用他开导，左小冲已经从沉痛中渐渐冷静了下来，就象当初踏入青乙门测出奇差骨相那一天起，他最不缺少的恰恰是不屈的意志。

他呆愣愣了一会儿，听到大眼说话，转过身来道：“大眼，你怎么来了？”

“主人，你的眼睛是不是长茧子了？”大眼奇道，“我来了都老半天了。”

“你回去吧。”左小冲道。

“主人到哪，大眼自然到哪。你在这里受苦，大眼岂能在外面逍遥自在？”大眼一副壮怀激烈视死如归的样子，却话锋一转，“而且，你看，咱们也走不了了……”

它手指向阴风窟的洞口，洞口处灰蒙蒙的，已经被阵法封印住了。

“我送你回去！”左小冲道。

他下意识地运使青乙总摄真气，竟似被一股神秘力量禁锢住了一样，虽能联系上，真气在体内横冲直撞，竟半点儿发不上来。

道法不行，魔法或许有效，他暗暗运使天魔变心法，与太上总摄真气如出一辙。

他仍不死心，飞出一道念头直入太上魔环，魅女王、巨十一、哈家兄弟、青遨等所有人都在。

“全力施为！”左小冲叫道。

一众人不明何事，但主公的话奉如圭臬，一齐发力催动太上魔环，没想到，无论用多大的力气，太上魔环纹丝不动。

“没用！”一干人傻了眼。

“算了！”左小冲黯然道，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刚要离开，忽然想起虚尘来，上一次唤他时就未露面，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虚尘来见！”他在太上魔殿中直着嗓子大声叫道。

直叫了五六声，虚尘才在太上宝殿的角落里走出来，只是他的身子虚虚幻幻的，左小冲奇道：“生病了？”

“主公，这是虚尘最后一次见你，主公已成魔，也是虚尘正式退出舞台的时候了……”虚尘道。

“眼下可有好办法？”左小冲不听他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虚尘摇了摇头，身子一晃，如气泡般破灭消失了。

左小冲恨得牙根直痒痒，无情无义，之前多次鼓动我入魔，却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弃我而去，看以后再遇到你，我如何收拾你。

但听刚才虚尘的一番话，似乎今后再无相见的可能，又不油得生出了一分伤感。

太上魔环无法操纵，等同于死物。

这时，他才想起，这正是阴风窟奇异而令人生悸的地方，受道神秘力量的禁锢，不拘道法还是魔法，在此处都失去了作用。

道法、魔法与太上魔环皆被禁制住了，如同凡人，左小冲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死了心。

转过身来，左小冲看见了老实和尚，道：“左小冲乃是戴罪之身，合该如此。大师这又是何苦？”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老实和尚并不回身却道，虽然看不到他的面容，听口气似乎处之泰然。

左小冲再不多言，就地一坐，陷入了沉思。

老实和尚也不过来打扰，大眼则学着他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盘膝坐在其身旁，过了半个时辰，终究耐不住寂寞，爬起来围着平台窜来窜去，象巡逻兵一样一会儿望望这边，又瞧瞧这边。

再过半个时辰，大眼对这种事再次失去了兴趣，在左小冲身边一躺，呼呼大睡。

在阴风窟中不见阳光，也不知道时间，约莫着正午时分，大眼突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吓了左小冲一跳。

“主人，快听，地下是什么怪声音？”大眼一指地下。

左小冲将耳朵贴地，果然听到了诡异的怪声，声音来自地底深处，如山呼，如海啸，又似千军万马齐齐涌来。

大眼急忙跑到石柱边沿处查看，过了一会儿，雾气抖动了一下，竟生出了一丝微澜，而后从雾气中露出一张人脸。

人脸虚实不定，看见了大眼后嘎嘎一笑，喷出了一口淡淡的灰气，混合着死亡的气息。

“乖乖隆的东，这是什么东西？”大眼捂住了嘴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