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伟的太乙宝殿前，一排数十盏长明灯燃起，灯光摇曳不定。

青乙门所有的内门弟子及各堂各苑的管事悉数到齐，黄半崖没到，顶替他的是谈小山，外门弟子没有召集，但绝大多数人都自觉地跟了过来，因为，这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左小冲杂在人群其中，举目四顾。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保持着肃穆、凝重。

姜宽受了伤，经过治疗之后已经恢复了七八分，与万灵素并肩站在雷云天、孙玄武、叶玄秋、姬玄清、炎阳烈、左思阳及辛灵官的身后，与众人一起静静地望向殿内。

殿内，神色异常庄重的万玄剑走到祖师牌位前，恭恭敬敬地燃起三炷香，青烟缭绕，每日三炷香是几十年来万玄剑的必修课，今日，他上这三炷香时异常小心，生怕惊扰了数千年前的历代祖师，他将三炷香高高地举过头顶，缓步上前，躬下身去虔诚地拜了三拜，慢慢地将之插入香炉。

他又呆在原地默然片刻，然后从一个牌位看向另一个牌位，每个牌位前他都恭敬地深施一礼。

“祖师在上，佑我青乙门！”他轻轻的，却一字一顿地念道。

他转过身，出殿，然后袍袖一拂，众人面前出现了一堆小山般大小的玄晶石，白光闪闪，耀眼夺目。

“分了吧……”他道。

平常，看到这么多的晶石，大多数人会垂涎三尺，但如今没有人去多看一眼，这堆死物只是静静地摆在那里，徒然绽放着诱人的光泽。

“师父，命都没了，要这些身外之物有何用？”辛灵官紧皱眉头，道出了众人的共同心声。

“将来或许用得上……”万玄剑道。

雷云天高大的身躯越众而出，声若洪钟：“掌门，你召集本门弟子于此，难道为的就是散去钱财，远走高飞吗？”

“我本来如雷宫主所想，打算倾尽全力守住这份数千年基业。”万玄剑声音低沉，“之后，成立卫道盟让本门多一分转机，没想到，魔族大军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之十倍，百倍不止，且魔罗又摆了一道，卫道盟土崩瓦解，如今本门之存续已无半分生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青乙门人在，本门就不会亡，终有重建的那一天……”

“笑话！”雷云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万玄剑的话，“大敌当前，不求破敌之策，却思逃跑之计，是何道理？”

万玄剑默然不语。

“我意已决。”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道，“想走的过来领取晶石，我会尽力派人护送突围……”

“卫道盟的人有没有？”青乙门弟子身后有人高声叫道。

不知何时，人群后聚焦了数百名卫道盟道人。青乙门聚众商议大事，一传十，十传百，这些人同样关心自己的命运，马上奔过来探听消息。

“有！”万玄剑回答得异常干脆，看来早有准备，“诸位道友前来声援，万某不胜感激，要走的每人一千晶石。”

这些道人前来大部分本就是奔着晶石来的，没想着真为青乙门卖力，按照规矩，需要坚持到最后才可以领到奖赏，但见到魔族大军的阵势后登时生出了逃脱念头，只是不远万里而来一根毛没捞到终究舍不得，正兀自踌躇不定，此刻听到，一窝蜂地涌上前，由左思阳指挥着每人得了一千晶石，站在一边等待。

朱袖与手下几名弟子却站在原地不动，左小冲悄悄地凑过去，低声道：“走吧！”

“我愿意留下。”朱袖很坚决。

“真露观才是你的家。”左小冲道。

“可是已经毁了，不在了。”朱袖神色凄然。

“人在，观就在！”左小冲道，“放心，我会送你们出去的。”

朱袖沉吟了片刻，没再继续坚持，与几名弟子走过去默默领了几千晶石后折身回来，道：“怎么走？”

“不急！他们走了，咱们再走。”左小冲道，“对了，叫上骆武阳。”

朱袖点点头，他对左小冲有信心，当即派弟子去联络真气耗尽正在调养的骆三公子。

“青乙门人愿意走的过来。”左思阳分发完毕，高声叫道，“走之后，无论天涯海角，莫要忘了曾是本门的人……”

一阵议论声过后，数十名外门弟子离开人群无声地走了过来，接着，又有数十名弟子产生了动摇，不多时，外门弟子去了一半，包括灵雀苑的那几名新入门的弟子。过了一会儿，内门开始出现了松动，几名雷罡宫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来，走到雷云天面前时，小声道一声“对不起，弟子不争气”后疾步走过去。

雷云天面色十分难看，锐利的目光鹰隼般瞪视着他们，只冷哼不应。

尔后，紫剑宫亦有数名弟子做了逃兵，其中一位还是二长老孙玄武的弟子，灵字辈的何灿，何灿走到孙玄武面前，二长老一声唾骂：“不成器的东西！”

火云宫也蠢蠢欲动，炎阳烈忽然转过身，面对着一众火云宫弟子朗声道：“师尊教导我们，我辈修道，所为何求？”

“长生！”火云宫弟子异口同声道。

“不错！”炎阳烈又道，“师尊还教导，除了长生之外，还有什么？”

“道义！”众弟子声震九霄。

“天之道，侠之义。”炎阳烈昂然道，“若背弃道义，长生又如何？”

“正是！”众人道。

“前些日子师父回信说，他已于无边炎海借到了一支火灵兵，正在回门的路上，大家再坚持坚持。”炎阳烈高声道，“不过，炎某还是那句话，我火云宫门下，愿意走的绝不强求，愿意与本门共存亡的留下！”

听到此处，火云宫中振奋精神，仍有数名胆小的弟子不相信炎阳烈说的，交头接耳了片刻，有几人从人群中走出。

不想方迈出半步，玄烽却抢先一步跨出，掌心中一团青色火焰吞吐不定，森然道：“谁敢走，先杀我玄烽！”

话音一落，刚生出逃意的几名弟子吓得又缩回身去。

接下来，万玄剑与几位高层经过一番短暂的谋划，选择的突围点是后山，为了扰乱敌人，由姜宽率领一支二十四人敢死队先从西面冲杀一阵，余人则组成几队，由玄烽率另一支敢死队护送着越过后山往北，然后再越过群山离去。

卯时，天刚透亮，青乙门开始突围。

“跟我来！”

姜宽带领敢死队冲出青乙门，故意将动静弄得很大，将魔族大军火力吸引过去。

一刻钟后，领了晶石的卫道盟及青乙门弟子在玄烽的带领下飞上后山，向北面冲了出去。不多时，耳听北面十里之外杀声震天，道法散出的流光不断，竟似陷入了魔族大军的主力包围圈中。

一个时辰后，向北突围的几队人相继返回，竟损失了十之三四，相反，姜宽那边倒没遇到多少强手，冲杀了一阵，斩杀一名魔将后安全归来。

一身是血的玄烽回道：“内门出了奸细！”

“二长老！”万玄剑眉头一皱，立即想到了一人。

前些日子，孙玄武神色诡异，多次劝说他放弃太乙峰，更离谱的一次竟然劝说他识时务地加入魔族。

他急命人去传唤，回报孙玄武已于半个时辰前飞入黑暗通道走了。

“道门之耻！”一向儒雅的万玄剑破口大骂。

卫道盟却感觉被万玄剑出卖了，有几人找到了万玄剑，唐遗风等几个道人保持清醒，做了和事佬劝解了一番方才作罢，不然内忧外患，青乙门的处境将会更加困难。

就在两队人相继离去不久，左小冲则带领朱袖、骆武阳、金如意几人悄悄地离开了灵雀苑，选择的路线却是断崖飞瀑以东。

金如意不解，问道：“刚才卫道盟的人从此经过，被包了圆，师弟为何还要还走这条险路？”

“恰恰相反，必定以为我们不敢再走此处，必定松懈，我们则反其道而行之。”左小冲笑着解释道。

实际上，此处是否空虚并不重要，他只求稳妥为上，有太上魔环在，只要不出重大意外，安全送出应该没问题。

不过最难的是，以太上魔环为为舟，众人难免沾染魔性，好在有骆武阳在。

休息了一晚，骆三公子真气已回复了一二，他于太上魔殿中撑起一座天地玄黄旗阵法，将几人罩于其下，魔性不侵。

左小冲也不客气，虚天殿飞出将整个一座大阵收摄进来，出了灵雀苑，也不管断崖飞瀑下而埋伏着多少魔兵，只纵起太上魔环向东狂奔。

魔兵登时察觉，立有千余魔兵纵起魔兽跟在了屁股后面狂呼乱叫。

左小冲并不理会，又飞出千里，魔兵去了大半，不过仍有一头十相魔将带领着数百兵士穷追不舍。

左小冲折身回来，二重黑日魔光照过来，几个来回收走了大半魔兵，十相魔将大惊失色，已知不敌，任由左小冲走脱了。

之后身后再无追兵，太上魔环已飞出了两三千里之遥，纵眼望去，前方一片汪洋大海，再往西三千里外便是无边无际的沧海无界。

左小冲找了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岛将朱袖等人放出。

骆三公子笑道：“扯平！”

“何处去？”左小冲会意，笑了笑，随意问了一句。

“回家！”骆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