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还是那么蓝，那么清，可是一大片乌云飞过来，遮住了太阳。

再没有魔枪攻来，魔兵攻破大阵，正当众人做好战斗准备时，却出人意料地退走了。

而此刻，南方十余里外的落日峡谷半空缓缓升起一物，细看是一辆黑色战车，车身足有十丈长，车前由三头庞大的赤翼龙形巨兽拉着，一杆上绘火雀的青旗在车前随风飘动。

赤红色伞盖之下，一张牙床上斜坐着一男子，身材矮小，只有三尺多高，面色淡白，额头正中生着一只尖角，半披着一件赤色披风，在其手中持着一杆上绘赤龙的长幡，异常诡异。

在牙床一侧，则侍立着一魔族女子，与男子貌相相仿，亦是三尺高，不同的是她额头上一左一右生着两只尖角，她端着一只玉盘，玉盘里盛放着酒器，一只古铜色的杯子里盛着血红色的液体，似是鲜血。

与此同时，除了断崖飞瀑东面群山隔得较远之外，另外三面山峰上火雀旗闪动，人头攒动，涌出了无数头手持刀枪，骑着凶兽的魔兵，一道道凶狠的目光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青乙门这片弹丸之地。

众人的呼吸一瞬间仿佛停滞了，甚至地有的人感觉腿在不听话地颤抖着。

“在下辟易，本来想和大家早点见面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没想到费了些周章，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声音虽轻，但字字清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象针扎一般令人难受至极。

众人被其威势所摄，默然不语。

“怎么，没人愿和我聊天？”他的目光充满了淡淡的失望，转头问一侧的女子，“小玉，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被称作小玉的魔女子道：“大哥，或许是你的光芒太耀眼了，没有人敢跟你说话……”

“原来是这样，那太可惜了。其实，我这人很随和的，真的，相信我。”魔罗转回头，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着，道：“我不吃凡人，只喜欢吃小道人，来到相州之后吃了多少了？我算算，噢，大约一百多个了吧……有营养，嫩嫩的有口感……不过，吃起来要有讲究，剥了皮，心肝挖出来，内脏清理干净了，用小火慢慢地烤着吃，味道最好……”

几名女弟子忍不住吐了起来。

对魔罗来讲这种情况似乎早就司空见惯，他的目光扫视过来，众人不禁心头一哆嗦，几名年纪尚幼的小弟子更是吓得一缩脖子，那名灵蛇门小弟子“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哭的那位小道人，不要怕，我会留着你最后一个吃的！”魔罗辟易看见了他。

小道人哪曾见过如此阵仗，再加上师父惨死，被魔罗吓得憋了回去，想哭又不敢哭，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不知所措。

魔罗惬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凌厉的目光越过了小道人，落在了老实和尚身上。

“对了，那个光头小和尚，细皮，嫩肉，你的肉一定很好吃！”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青色的嘴唇，长长的如同蜥蜴的舌头在嘴边、鼻尖上一掠而过，然后咂了咂嘴，似在品味。

自从战事发生后，老实和尚就坐在万玄剑身旁边闭目打坐，左手捻动着那串紫珠子，右手作拈花状，口中念念有词，仿佛这场战事与其无关，无论激烈也好，平静也好，他都不曾睁开眼睛。

此时听到魔罗点名，他微微睁开双目，淡然一笑：“你要吃，我便让你吃。”

“真的？”魔罗饶有趣味地又看了老实和尚一眼，有点不相信。

从魔界攻入相州，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主动送上门来让他吃的，哪一个不是十二万分的不情愿，或哭天抢地，或惊惧莫名，或破口大骂。

“当然。”老实和尚道，“佛陀曾以身伺魔，我有何不可？”

说完，他缓缓站起，右手在脚下一指，一朵洁白的莲花忽现，老实和尚一抬脚上了白莲，仍作打坐状，白莲平平飞起向魔罗所处方向而去。

众皆愕然。

不多时，白莲已接近了魔罗，从战车处飞出一只巨口，内生密密麻麻的尖齿，白莲花上隐隐绽放圣洁的光芒，载着老实和尚平平飞入，大口收回，老实和尚随之不见了踪影。

“味道不错。”魔罗咂了咂嘴，啧啧赞叹。

“真吃了？”一名内门弟子喃喃地道。

众人同样揉了揉双目，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是真的，就仿佛做了一场梦一样。

“我这人很随和的，真的，非迫不得已不喜欢用强。”魔罗再次强调着他的随和，“我有一个请求……”

“请求？”万玄剑缓缓起身，“什么请求？”

“你就是卫道盟的盟主了？”魔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一句。

“正是！”万玄剑微吸一口气，将胸膛一挺。

“勉强够资格跟我一谈。”魔罗点了点头，“这样，我愿意出一晚上的时间，卖给大家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万玄剑顺口问道。

“一个效忠南魔神大人的机会。”魔罗道。

一张长长的通道出现在落日峡谷上空，直绵延数里，内中黑漆漆的不见尽头。

“走过这条通道，就是坦途。”魔罗笑得很轻松，很坦诚，“真的，相信我……”

几名定力不强的道人被他极具诱惑力的声音诱使，竟真的向黑洞中走去，马上被身旁的人强行拉住才清醒过来，一时冷汗涔涔。

“诸位再会！”魔罗道，“明日一早，我来清点人头。”

说完，他虚虚点指，三头魔龙一声长嘶，巨大的黑色战车掉转车头，向远方去了。

人虽去，声音却遥遥传来。

“我这人很随和的，真的，相信我……”

……

灵雀苑。

金如意的脑海里仍然回荡着魔罗的那句“我很随和的”的话，他愣愣的，下意识地象魔罗一样舔了舔嘴唇，才发现嘴唇是干涩的。

“啪”的一声，有人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我的天哪！”他一声惊呼，一蹦老高，摆出一别决战的架势。

“金师兄，是我！”

“项师兄，你吓死我了！”看清是左小冲，金如意放下手轻抚着胸脯。

左小冲微笑不语，其实他也同样被辟易的气势所震慑，不过，以他现在的修为，凭借太上魔环破开重围应该不是难事，但他答应过明心要相救青乙门的，逃走绝非他所想，但要他凭一已之力对抗三万魔族大军尤其是辟易魔罗，他也做不到。

他在等，等事情的转机。

他不想逃，有人却已耐不住性子。

“逃吗？”金如意忽然声音放低，似乎唯恐被魔罗听到。

“往哪逃？”左小冲问。

“不管逃到哪里，总比在这坐以待毙强。”金如意皱起了眉头。

谈小山凑过来，道：“我看东边没有魔兵，咱们就从东边逃出去。”

“不要太天真！”左小冲笑道，“魔族大军会那么容易让你逃吗？不信你去看看……”

金如意真的不信，他抬腿向断崖飞瀑方向跑去，过不多时，一溜烟的回来了。

“我的天哪！”他捂着胸脯，大口喘气，“该死的，足有五六千魔兵。”

谈小山听到，一屁股坐到下去，双目无神：“完了，听天由命吧……”

“或许会出现奇迹呢。”左小冲笑道。

“屁！”

黄半崖一旁听到，撇了撇嘴，眼珠转动着看向落日峡谷方向，似在诀择。

……

太阳西下，白天拉上了帷幕，天空中没有月亮，漆黑一片，如同落日峡谷上空那一条阴森森的黑暗通道。

青乙峰上，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眼下有三条路可选，一，战死，二，成魔，三，逃命。

至后半夜，一百多名卫道盟道人借着无边夜色飞向灵雀苑后山，左小冲等人还没来得及出声提醒，这队人已开始向东.突围，耳听喊杀声震天，不过片刻后悄无声息，不消说，已落入魔族大军的口袋被吃掉了，沦为或死，或成魔，只有这两条路。

“愚蠢！”左小冲一声轻叹。

不知何时，金如意偷偷地靠过来，扭扭捏捏地道：“项师兄，以前是我的不对，你能不能原谅我？”

左小冲愕然，他没想到在这个关头金如意突然会来道歉，其实，他对金如意并没什么坏印象，其只不过是跟在黄半崖身后摇旗呐喊的一名小卒子罢了，真正的始作俑者是黄半崖。

要想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多半时候身不由已。

“金师兄，你笑了没？”左小冲想了一想，忽道。

“我没笑啊。”金如意大为不解，他诚心来道歉，没想到左小冲却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那你笑一笑。”左小冲正色道。

金如意疑惑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按着左小冲的要求笑了笑，只是笑得不太自然。

“这就对了，一笑泯恩仇。”左小冲却哈哈一笑。

“你个损货！”明白了左小冲的话中之意，金如意抬起拳头就是一拳，“戏弄于我，不理你了……”

“师兄，有什么事，直说吧。”左小冲道。

“你带我走……”金如意期盼地看着他。

左小冲愕然，竟一时不知作何回答，沉吟了一会儿，他郑重其事地道：“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对青乙峰上的人讲，这一夜极其难熬。

每个人的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千钧巨石，喘不过气来，那一条黑暗通道是通向魔道之路，也是一条生路。

仙或魔？生或死？黑暗还是光明？

只是一念之间，然而这区区一念却让多少付出了一辈子。

艰难的抉择拷问着每个人的神经，在巨大的精神下，终于有人彻底崩溃了，落日峡谷上空，飞过去数道人影，一头扎进了那条死抑或意味着生的黑暗通道中……

“项师兄，看见管事大人了吗？”谈小山问道，刚才他转头时，忽然发现不见了黄半崖。

左小冲冲着落日峡谷努了努嘴，他清楚地看到黄半崖飞了过去。

“为何不拦他？”谈小山道。

“为何要拦他？”左小冲反问了一句。

他对这个曾经伤害过他，将他打入悬崖，人品低下，满身缺点的人没有阻拦，并非出于痛恨。

你无法替别人抉择人生。

一个人选择了生，就要付出求生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