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玉无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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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薛姨妈携了一双儿女来在荣府前,王夫人听说,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

薛姨妈王夫人姊妹们暮年相会,自是悲喜交集,拉着手儿泣笑叙阔一番,还是各自的丫鬟们上前苦劝,这才把两个劝开。王夫人薛姨妈姐妹两个这才要把各自的儿女引见,薛姨妈因见王夫人身旁立着两个少年女子,一个年约二十来岁,头上皆是素白银器,身上月白缎袄,下系青色罗裙,清丽素雅;另一个年纪更小些,生得一张宜喜宜嗔春风面,腰细身长,也是个美人坯子。王夫人看着薛姨妈把李纨王熙凤两个打量,只得引见。

李纨是守寡的节妇,日常起居,只知侍奉婆母,教养儿子,循规蹈矩的一丝儿不错,别说王夫人是个纯朴的人,便是刁钻古怪些的也挑不出李纨错处来,是以薛姨妈倒是不知道王夫人不喜李纨。待得听着一个是妹子的寡媳,一个更是自己娘家侄女儿,格外亲热,一手拉了一个,细细看了回,就向王夫人叹息道:“好个端庄贤良的孩子,只可惜我那外甥早早没了,不然倒是一对儿神仙眷属。”又夸王熙凤道:“这是大哥的孩子罢,惯常听着哥哥来信说,我这侄女儿从小儿是当着男儿教养的,如今看来,这同身的气派,真是叫人喜欢。”

王夫人哪里说得出话来,只得笑道:“姨妈太夸奖她们了,哪里及得上你的宝钗,她才是个好孩子,,自她父亲故去后,能在你身旁为你分忧解劳,正是个难得的,说起来我们家几个女孩子都不如她呢。”说了把宝钗的手拉起来,仔细打量,见宝钗生得丰美端庄,年纪虽大宝玉不多,瞧着却是沉稳可亲,不免起了怜爱之意。

宝钗微微含笑道:“我年纪又小,见识又浅,所会者能做者都有限。不过是寻常陪着母亲说说话,哄着母亲散心罢了,哪里当得上姨妈这些夸奖。”王夫人听着熟悉的“我年纪又小,见识又浅”的话,眼角儿不由一抽,便把一旁的王熙凤看了眼。王熙凤听着薛宝钗的话,不由也抿了嘴儿一笑。

薛宝钗见王熙凤容貌标致,眼神儿十分活泼,不由也多看了几眼,不想王熙凤也正打量她,见薛宝钗头上挽着漆黑油光的双鬟,外罩着猩猩红的一口钟,露出里头玫瑰紫色的领子来,一口钟下一抹葱黄绫棉裙,只不知道那个篆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金项圈可戴着没戴着。薛宝钗哪里知道王熙凤看的什么,笑的什么,倒是对了王熙凤也微微一笑。

却说王夫人薛姨妈老姐妹两个初见毕,王夫人便引着薛姨妈去见了贾母,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贾母见薛姨妈年在四十左右,品貌端方,举止言谈颇为爽快,倒也投脾气,问薛姨妈道:“姨太太久在金陵,这番回来,是长住还是暂留?”薛姨妈因叹息道:“老太太有所不知,自先夫亡故之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我儿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不免不肯尽心,反要生事,这日长天久的,也不是个了局。所以我们母子商议了,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倒是要住些时候的。”

贾母听说,因向邢夫人道:“梨香院那边自你姑娘搬出去后,可有人收拾?”邢夫人正听薛姨妈讲话,听着贾母这话,忙立起来笑道:“我吩咐了的,每隔一日就要清扫一番,万勿使积灰生尘。”贾母听了,转向薛姨妈笑道:“那梨香院虽只得十数间屋子,倒是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请姨太太就在这里住下,大家亲密些。”

薛姨妈正要同居一处,方可拘紧些儿子,若另住在外,又恐他纵性惹祸,遂忙道:“老太太即这样慈爱,我若是不答应,岂不是我不知礼了?只是我这里还有个不情之请,老太太答应了,我们母子们才好安心住着。”说了,便把一应日费都要自家供给的话说了。贾母也是人情练达之人,深知此乃处常之法,又知薛家素来富有,如今虽比不得从前,也不至为难至此,遂亦从其愿。

王熙凤只在贾母身边相伴,看着薛姨妈同贾母说得投契,脸上只是微笑,一转眼,却见宝玉坐在王夫人身边,倒是难得安静,就笑说:“宝兄弟今儿倒是安静,莫不是有远客来了,也怕羞了。”贾母听了王熙凤这句,也把宝玉看了看,就笑道:“这猴儿今儿倒是安静,你见过你宝姐姐了?”

宝玉自见了薛宝钗,见她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举止落落大方,就起了羡慕赞叹之心。他倒是个多情的性子,见了宝钗这样丰美,又把黛玉想一想,觉着黛玉春山横黛,秋水含情,转盼多情,举止风流婉转,同宝钗可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就巴不得这一双姝玉能早些相见。

他这里正低头想事想得出神,不提防贾母忽然问话,倒是吃了一惊,把头一抬,张了一双黑白分明的俊目把贾母看着。贾母见他愣神,倒也笑了,指了他向薛姨妈笑道:“这宝玉是你妹妹的命根子,看着极憨顽,在姊妹情中倒是极好的,便是姊妹们不理他了,也不生气,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日后姨太太住长了就知道了。”

薛姨妈听了贾母的话就笑道:“我听着宝玉这孩子因是衔玉而诞的,所以叫个宝玉,又说那玉上带了些字迹,可见这孩子是有来历的。”宝玉听着薛姨妈提了自己的玉,就又把薛宝钗看了会,笑问道:“姐姐可也有玉没有?”薛宝钗不提防宝玉忽然问了这句,便含笑道:“你那玉是稀罕玩意儿,哪能人人都有的。”宝玉听了这话,见从前黛玉妹妹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没有,如今来了个宝姐姐,这样出色的人品也没有,可见那玉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由揪然不乐,也是王夫人在,这才没发呆性儿去砸玉。

一旁的薛姨妈看在眼里,暗想着,看来这老太太把这宝玉看得命根子仿佛,我这里才来,就叫这孩子不痛快,要是生了芥蒂,可不是长久之计,因向王夫人笑道:“我常听着说,宝玉带的那玉上天然有字,可不知道是什么吉祥话儿?”王夫人也有意解脱,就招手把宝玉唤到跟前,把宝玉的那块玉从项圈上摘了下来,递在薛姨妈手内。薛姨妈托于掌上,只见大如雀卵,灿若明霞,莹润如酥,五色花纹缠护,上头八个篆字:莫失莫忘仙寿恒昌。薛姨妈看完,笑叹道:“这真是神佛菩萨保佑才得的奇物,可见宝玉这孩子,日后前程不可限量。”

说了,把玉递还在王夫人手上,王夫人又亲手替宝玉戴了,理了理项圈上的璎珞,笑道:“我们家的孩子,也不求他有大前程,只要他者一世平平安安的,我也就安心了。”

王熙凤见薛宝钗自进了贾母的屋子,便脱了外头的一口钟,露出里头玫瑰紫二色金银鼠y子来,也没见戴着金项圈儿,本就疑惑,听着薛姨妈这番话,更是有些吃不准,到底是她母女矜持自重,还是那金项圈儿是后头打的,就为着和宝玉的话儿凑成一对儿?她们姐妹商议得倒好,只可惜宝钗这样外拙内秀的一个女孩子,倒是配了宝玉这样混世魔王,也算委屈。

贾母哪里知道王熙凤想的什么,见她也出神,就道:“凤丫头,你妹妹来了,你倒是成了锯了嘴儿的葫芦了。”王熙凤这才回过神来,暗道,我这也是多事,左右林妹妹的父母都在,宝钗又有亲娘姨妈做主,哪里轮得到我操心。也就丢开了手,过来陪着贾母说话逗趣。

这里贾母,薛姨妈,邢夫人,王夫人等合家女眷并宝玉,迎春,探春等几个孩子说话,外头薛蟠已拜见过贾政,贾政又引着薛蟠拜见了贾赦,贾珍,贾琏,贾蓉等。

薛蟠的性情奢侈,言语傲慢。虽也上过学,不过略识几字,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起初薛蟠倒是答应了薛姨妈暂在荣国府住了,后看着姨夫贾政言谈方正,只恐叫贾政管束起来,不得自由,便要想要搬出去,正想怎么同薛姨妈说呢,不想贾政引着他见了贾珍贾蓉,言谈之下,竟是十分投契,又看过梨香院,见另有一门通街,出入尽可随意,荣国府里不能知道,倒也不以住在荣国府为苦了。

却说薛姨妈母女自在梨香院住下,日常便从西南角的角门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却说薛姨妈在荣国府住下没几日,正巧贾敏携了林黛玉林瑾姐弟回来探望贾母,听着自家二嫂的亲姐薛姨妈一家子在梨香院住,到底也是亲眷,就同贾母说了,由贾母出头下了请字,把薛姨妈母女请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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