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看。”苏南谨笑容淡淡,没了之前的冰冷。
依依重重点头,眼睛亮亮,很是得意:“我偷偷让妈妈带我去商场夹的,别的小朋友可羡慕了!”
然后,她又嘟嘟囔囔,像是自言自语:“唉,我可喜欢这个小企鹅了,但白白也想要。”
她哀怨地叹口气:“谁让我喜欢白白呢?等我出院了,或者……或者离开医院了,我就把小企鹅送给他!”
离开医院这几个字眼,让苏南谨的脸色顿了顿。
虽然说得隐晦,但总归很容易明白。
他皱了皱眉头:“别瞎说,你不会有事的。”
他已经安排邢磊给依依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
就连今早去商场抓娃娃,苏南谨都派专业医护人员悄悄跟着,害怕她有什么不测。
依依妈很感激,也不排斥依依经常去苏南谨这里。
尽管他们相处不过短短一天。
依依遮住眸底的失落,低声一句:“谁知道呢?老师说,生命总是无常的。”
像个小大人似的。
苏南谨喉咙紧了紧,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依依感受到了,眉眼弯弯的冲她一笑,重重点头:“哥哥,你放心啦,我会好好的,我还可以和白白一起出院,陪他玩儿。”
白白是依依在医院最喜欢的人之一,也是白血病患者,男孩。
苏南谨听依依提起过很多次,即便经常是讨厌他的口吻,但从眼神里看得出,明明喜欢得不得了。
依依今天说了很久话了,她微微叹息:“哥哥,我有点累了,先走了。”
她面色有点发白,鼻尖一颤一颤地吸着气。依依经常说一会儿话就受不了,需要休息。
苏南谨点点头,目光柔和:“去吧。”
此时的他,的确很像一个邻家大哥哥。
依依甜甜地笑了笑,露出两个小酒窝,恍了恍神,好像头有点晕,扶着墙壁离开。
苏南谨皱眉想起身,长安在一旁横抱起依依,跨步出去,神色自然,笑问:“依依小公主,我抱你上楼好不好?”
依依摇摇头,抱紧了长安的脖子,小声:“公主的头发长长,很好看,我不是公主。”
她是光头。
长安笑容顿住了,揉了揉依依的脑袋,不满:“你看的童话书都是骗小孩的,很多公主都是秃头呢。”
依依眼睛亮了:“真的吗?”
长安神色自若:“当然,就像你一样。”
两人一路说了很多,依依咯咯发笑,最后抱着长安,称呼从“叔叔”变成了“哥哥”。
用夸奖人的口吻表扬长安:“我觉得你现在更帅了!”
长安挑了挑眉梢,十分得意:“我一直都很帅,是不是比苏南谨还帅?”
最后一句长安说得小声,有点心虚。
依依摇摇头,觉得这件事上还是不能撒谎,模样严肃认真:“那还没有。”
她比了比手指,拇指和食指中间比出一点缝隙,缠在长安耳畔,悄声:“就差这么一点啦!”
长安笑了。
依依也笑了。
等送完依依回病房,长安找到依依主治医生,神情凝重:“好好检查检查。”
主治医生应下,长安回去。
病房里,苏南谨又恢复那一副冰冷的模样,长安微微叹息,慨叹:“小姑娘很像知洛。”
眉眼很像,笑容很像,性格也像。
在沈家没出事以前,沈知洛无忧无虑,古灵精怪的。
难得的,苏南谨出了声,淡淡应下一句:“嗯。”
他是在花园碰见依依的,也许是看他一个人,依依过来抓着他的手,侧了侧脑袋,眨着眼睛问:“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
她的手并不温暖,骨架小,和苏南谨那双大手比起来,只是更加柔软。
苏南谨怔住,恍惚间,好像看见沈知洛。
他想她了。
然后,苏南谨盯着小姑娘乌黑的眼眸笑了,声音很轻:“在等一个人。”
这也是为什么,他花费这么大力气,找来顶尖专家,给依依看病。
白血病,沈知洛得过,最后好了,不是吗?
依依不会有事。
长安怔住,发觉苏南谨漾着一抹淡淡的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在想依依。
又或者,透过依依在想沈知洛。
长安的喉咙滚动两下,顺着窗外望去,太阳快落山了,远处一片昏黄,破碎的金光泼洒在盛夏池塘的荷花上,随着傍晚风吹,飘飘摇摇,很好看。
下面几个小男孩女孩围着假山在嬉闹,还有男生推着轮椅上的女生,在夕阳下散步。
再痛苦,也会过去,最后仍是这副人间浮世绘。
他轻声:“南谨,知洛不会喜欢你现在这样的。”
苏南谨垂着眸子,神色莫名。
他放不下。
长安接着说:“别执迷不悟了,酗酒坏了身子,知洛会自责的。”
现在能劝苏南谨的,只有沈知洛。
哪怕她已经不在了,长安也只得搬动她,来说服苏南谨。
苏南谨抿着唇,仍是不说话。
胸口的痛楚酸胀,是细长密集的绣花针扎在心口的每一个角落,持续不断的,日夜不停的,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苏南谨。
他怎么可能放得下。
接受沈知洛去世,都需要长长久久的时间。
何况放下呢?
尽管知道不可能,可苏南谨偶尔——在自己一个人,在没人知道的角落,在彻夜未眠,在通宵工作时,总会恍惚地好似看见她——偶尔会隐隐藏着期盼,一个荒唐的想法,也许知洛没死呢?
而后,那日在陵园看见的沈知洛墓碑,那张黑白照,会分明地提醒苏南谨。
是你糊涂了。
就在长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手下急匆匆闯进来:“苏总,依依小姐发高烧,已经送手术室了!”
白血病,是血癌,白细胞无法正常恢复,高烧不退,可能危及生命。
两人一下变了脸色,来到手术室。
灯牌红色,还在手术中,苏南谨站在走廊不远处,看见依依的母亲号啕大哭,不动了。
没人希望小姑娘死,但没人保证她能活下来。
旁边还有个光头小男孩,抱着小企鹅娃娃,低低哭了起来。
“依依……呜呜,不要死。”
爸爸说,人死了,就再也见不着了。
“大不了,我就把抢走的棒棒糖都还给你,还给你买好多巧克力。”白白扯了扯爸爸的衣袖,泪花在闪,“爸爸,你会不会给依依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