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竹笙坐起来, 说:“我想追她。那女孩儿太漂亮了, 而且她身材很好……”
我愣了一下,觉得他有些太轻浮了,这才第一次见面就追人家?
不过也不管我事, 我说:“好。”
“那你帮我个忙?”
“嗯。”
“帮我写封情书吧。”
“……”
“你写字好看。”
我又躺下了,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我还没给孟穹写过情书呢, 怎么能先给一个女的写。于是我说:“你自己写,我帮你誊写。”
后来我帮他抄了一遍。李竹笙是个典型的理科生, 写字很混乱, 都粘在一起,分辨很长时间都不知道他写的到底是什么,尤其是他还想引经据典, 许多诗词都是我没见过的, 到后来也懒得给他查了,看着是什么就写什么。
李竹笙在高中的时候谈过恋爱, 但是大学还是第一次主动追女生, 那时候还不流行当面告白,大部分都是写一张纸条递过去,李竹笙很紧张,托人把信放到荀桦宿舍里之后,才发现他忘了署名。
不过这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考完试我就直接回去了,而李竹笙害怕被拒绝,所以他是在考完试那一天才把信放到荀桦的桌子上。
暑假过后我就升入大四, 许多的社会实践让我在学校的时间大幅度减少,我开始把东西带回家,然后和孟穹住在一起。
孟穹的手艺比前世好的多。厨艺这方面是相通的,他整日研究糕点,做饭的技术也有所提升。有时候吃饭我都不会感觉饱,直到孟穹觉得我吃得太多,怕我胃疼而制止我时,我才能停下来。
那时候孟穹的蛋糕店已经小有名气,在城内也开了一家连锁店,雇人在那边照看,自己还是守着这边。有一段时间城内的店资金出现了纰漏,雇的那人没敢告诉孟穹,后来的数额越来越离谱,我就让孟穹去看一看。
孟穹不想去,我就说我最近要准备毕业论文,估计没时间陪你,你去吧。
这话倒是没骗他。保研和毕业是两回事,要想得到专业证书,毕业论文和答辩是必不可少的。
谁想到孟穹这一去去了一个多星期,每天打电话的时候他都抱怨,说什么那两个人太不靠谱,他气的不行,直接把他们辞退了,还说人手不够,他要待两天,马上就回来。
我说:“你别急,我可以等。”
我很久没在宿舍住着了,床单潮湿冰冷,第一天晚上盖,一晚上都没有暖。忍了一段时间后,我把被子拿出去晒,就碰到了李竹笙。他本来在外面住,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李竹笙复杂地看了我,然后和我一起回宿舍。
宿舍里没人,他小声问我:“兄弟,我问一下啊……那个,你还喜欢,男人吗?”
他这话问得突然,我不由皱眉,没想搭理他。
李竹笙也挺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哈哈,我就问问。”
我说:“喜欢。我只喜欢一个人。”
李竹笙松了口气,没继续纠缠。
我奇怪于他为什么会问我这个问题,可晚上我就知道李竹笙是什么意思了。大学不会熄灯,我们寝室都是十一点关灯,刚一关灯我就听到楼下有非常吵闹的声音,一个女孩儿快要哭了地说:“别闹了——求你们别闹了!”
其他的女孩儿就笑嘻嘻地说:“帮帮你嘛,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一群女生在楼底下酝酿了很久,开始喊楼了。
她们喊的是我的名字。
一开始有些不自在,后面就无视了,只当她们喊的是别人的名字。可李竹笙并不轻松,他坐在阳台上,一根接着一根的吸烟,有时候回头看看我,半天才转过头。
我才知道楼底下喊我名字的女人是替荀桦喊的。
就在我快要睡着时,我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那声音清澈温和,与我的耳朵天生契合,我只听到他喊‘陈启明——’,就猛地坐了起来。
我不敢置信地向后转头,睁大眼睛看着虚空,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就听到楼下那人喊:
“陈启明——启明——”
“我——爱——你——”
我掀开被子,愣了一下,突然坐起来,草草穿上鞋,楼上冲下来,门都没来得及关。
李竹笙一下子跳起来,拽住我问:“你干什么去?”
我喊:“你放开!”
李竹笙也听到那个男声,然后迟疑着松开手。
十五阶台阶我三步就跳了下去,宿管老大爷正出来拉窗帘准备睡觉,一看我这模样先是吓了一跳,然后怒喊:
“急什么啊?摔着怎么办?不要命啦!”
我没说话,推开宿舍的门,伸着脖子向四边看——
那个男人就冲我招手,天如此黑,我看不见他的脸。可我知道他就是在对我笑。
见我下来,原本围在外面的女生都兴奋地叫喊,我喘着气,顿了顿,慢慢向前走,然后越来越快,扑到了那人的怀里。
孟穹伸手搂住我的肩膀,我们两个紧紧相拥,他接受了我全部的冲击力,身体向后倾,就在我耳边低声地笑。
我说:“你不是过两天再回来吗?”
“想你。”孟穹飞快而轻淡的把这句话说完,用脸蹭我的脖子,然后用力嗅,道,“等不及了。你宿友给我打电话,说……”
我紧紧搂住他。
孟穹就笑,道:“你看吧,果然只有我能把你喊下来。”
我沉默了一下,说:“你再说一次。”
“嗯?”
“我的名字。”
孟穹的身上还有没来得及散去的蛋糕香,微微驼着背,显得非常疲惫。这么晚已经没有地铁了。孟穹是打出租车回来的,我本来以为他会心疼钱,但是似乎没有。
孟穹又用力搂了我一下,然后放开手,说:“启明。”
那些喊楼的女生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我低下头,穿着睡衣睡裤就往校门口走。孟穹拉着我,说:“咱们回去吧。”
我说:“嗯。”
荀桦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我走的时候听到别的女孩劝慰她的声音。荀桦一直以为那封信是我写的,开始还以为我是害羞。她也不傻,今天这么一看,就知道那封信是我帮别人写的了。
我本来以为孟穹对这件事不在意,可一直到家他都死死攥着我的手臂。给司机交钱的时候,他的手还有些抖,司机怪异地看着他。
下了车,孟穹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
我下意识地说:“没事。”
孟穹说:“我只是有点着急。你宿友打电话告诉我说有位女孩要来你宿舍喊楼,我就赶回来了。”
我说:“不用解释。我想让你回来。”
孟穹握住我手臂的手有些放松,过了一会儿又握了握,道:“我没不信任你。”
“我知道。”我这样说,然后摸了摸他的手背。
我的脾气不好,但是对一些事情的忍耐度还是很强的。比如说孟穹对我的占有欲。我把这归结于孟穹以前对我的容忍。我那么小,他一直照看我,默默喜欢我那么多年,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他都愿意。
他的‘愿意’让我忍不住想回报他,在一些无关轻重的小事,能迁就就迁就。
更何况,孟穹现在已经有很大的改进。他在外人面前已经很正常,内心仅有的一点彷徨和愤怒,都能掩饰的很好。
我读研一的那一年,赵耳朵也考上了这所大学,他以市第五十三名的成绩进入医学院。这在赵家是史无前例的,赵国栋非常高兴,连忙叫着我和孟穹来吃饭,饭桌上说要我在学校帮忙照顾一下他。
我对赵耳朵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会模仿别人的声音、耳朵会动很会搞笑的时代,突然见到他觉得有些无从适应。他变得很高很瘦,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镜片像是瓶底一样厚,脸颊瘦削,只有他笑的时候才隐隐有小时候的痕迹。
第六十五章
孟穹昨晚和我商量了一下,决定给赵耳朵五千块钱,学费这么多年也没降下来,估计能让赵叔头疼好一阵。不过赵叔坚决不收,他眼眶有些红,说他们大队已经把学费的钱给他们了,赵家是绝不会收孟穹的钱的。
我和孟穹都有些尴尬,因为他们两父子一开始还在笑,招呼着我们吃饭,可吃着吃着,突然就哭了。赵耳朵是眼泪流到碗里,他爸训了他一句,还没骂完自己也哭了,两人抱头痛哭,嘟囔着说医生医生什么的,谁也听不清楚。
孟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他喝酒特容易上脸,没一会儿脸就红了,我本来不想让他喝了,可是赵叔拉着孟穹一个劲儿灌,我又不好意思不给赵叔面子,最后只能作罢。
要命的是喝醉了的孟穹会变得力大无穷,他像是没骨头一样趴在我身上,嘴唇若有若无的碰我的脖颈。赵家父子都在那里笑,说孟穹是把启明错认成他媳妇儿了吧。
我很淡定地扛着孟穹走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孟穹那时候正在舔我的耳朵,我一边挡他一边把他往车里带。司机见惯了这种醉酒的人,看着我,古怪地说:
“别吐我一车。”
我点点头,告诉他要去哪里,一听家里的名字,孟穹就不说话了,他牵着我的手,惊恐地看着这个狭小的空间。
他说:
“你去哪儿?”
我说:
“你跟着我。”
孟穹瞪大眼睛,脸色通红,过了一会儿认出了我是谁,就靠在我的胸前,脑袋重重地压在我的心脏上。
他说:“大哥,我难受。想吐。”
“那还喝这么多。”
“高兴。”孟穹闭上眼睛,说,“以后不喝了。”
我记得他前世非常酗酒,不知道为什么这世他反而不怎么喝了。我半真半假地问:
“以前那么爱喝酒,现在突然不喝了,为什么?”
孟穹笑了,他的口中都是浓郁的酒味儿。他说:
“从来没爱喝过。就是心疼,喝多了就麻木了。”
孟穹抬起手摸了摸我的胸口,用指尖划我的衣服,轻声道:
“就是这儿疼。你懂吗?”
我愣了一下,眼神暗了暗,问:
“你疼什么?”
“疼你走了。”孟穹说,“你还不理我。一走就——”
孟穹笑了两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然后他就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听了这话,我身子晃了晃,本想再问问孟穹,可他一句话都不说。那晚我也喝了不少,有一瞬间我还以为我听错了,后来觉得不对,总觉得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我脑子很迟钝,什么都理不出头绪,那天过后又把孟穹说的话都忘了。
前几个月我和孟穹攒钱交了首付,又买了一套房子,那时候房价还没达到顶峰,六十万就能买一百二十至一百四十平米的房子,我知道再过两年,六十万可能都不够这一半的平米数,于是先和银行贷款写了名字。首付交了四十五万,我出了二十万,孟穹出了二十五万。他本来不想用我的钱,死活要去借钱,我说你干什么啊,让钱在银行里长毛吗?他叹了口气说:
“要不是新开那家店扯后腿。我……”
“别说了。”我说,“你干什么和我算得那么清楚?”
孟穹被我噎了一句,本来不说话了,半天又从后面抱住我,把头抵在我的肩膀上,轻声道:
“因为你太好了。不这样,我觉得我永远都配不上你。”
孟穹的担心和惶恐让我无奈,我拍了拍他的手,说:
“你是和我谈恋爱,我觉得你配的上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