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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澡堂, 孟穹对老板说只要一个单间, 我们两个可以一起洗。这不是我们第一次一起洗澡,老板也不觉得奇怪,顺手给了我们一把锁, 就转过身去看电视了。

走到澡堂里,高温立刻让我的眼镜上沾满了水汽。我用衣服擦了擦镜片, 把厚衣服脱了,就不声不响地站在孟穹身后, 等着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伤痕。

孟穹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所以他背对着我,迟疑了一下,就双手交叉握住衣摆, 然后向上举过头顶, 轻轻一挣,就把衣服脱下来, 放到装衣物的袋子里。

他的后背有些轻微的擦痕, 并不是很明显,是小伤。我抿了抿唇,没动,等他继续脱。

孟穹拽着裤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飞快地把裤子脱下来,转身就往后面走。尽管只是一瞬间,我也看到他到底想隐瞒什么了。

他的膝盖上有一大片的青紫, 走路都显得有些别扭,就像是我和张蒙走下火车的时候似的,都不会弯曲了 。

我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一样,半天才沙哑地问:“怎么弄得?”

孟穹打开花洒,闭着眼睛冲了冲,低声道:“被人踹的。”

我的手抖了一下,连忙背过身去脱衣服,三下两下锁上柜子,在孟穹旁边的喷头下站住。

“……为什么?”我问。

孟穹含糊了一下,说:“还能有为什么,打架啊。”

我说:“我问他们为什么踹你。”

孟穹沉默了,似乎在想着什么,我道:“你别骗我。”

孟穹又无奈又伤心地说:“因为我想站起来。他们一直让我蹲着,我的腿很痛。”

听他说完这话,我不得不仰着头,让喷头洒下来的水浇我的脸和眼睛,来平复自己即将失控的情绪。

第六十一章

我沉默了许久,然后和他说:

“你都二十多岁了,别总像个小孩儿似的。这话不应该我对你说,但是……”

我叹了口气,无奈道:“但是我不和你说,谁来管你呢?”

孟穹闭上眼睛,冲掉了头上的泡沫,说:“你说吧,我就愿意让你管我。”

“别贫。”我皱着眉看他一眼,道,“竟然跑去和人打架,你说,他怎么招惹你了?”

孟穹没说话,我就等着他说,后来他被我问急了,转过身,小声对我说:

“因为我恨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又伤心又委屈,像是揍那人一顿都不足以平息他的怒火。这样的孟穹让我无话可说。他本身是个踏实又温柔的男人,如果有什么人能让他记恨,说明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有人都觉得他闯了大祸,这时候我不站在他这边,谁来站呢?

于是我停止了对他单方面的谴责,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背。

孟穹背对着我,很温顺的样子。

我很好奇那个被孟穹打了的男人到底是谁,我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个男人能让孟穹记恨,最重要的是,那人身居高位,到底是怎么和孟穹有关联的?

张蒙更是为这件事焦头烂额,孟穹虽然被放出来了,可是被揍的人依依不饶,张蒙本来想让我带着些水果去看望他,他的家属都拒绝了。听说这事,张蒙连忙赶到医院,陪我在外面站了半个小时,都没人开门。

张蒙苦笑一声,说:“你叔叔真能惹事。烦人,要不你让他来登门谢罪吧。”

我说:“不了,他不见就不见吧,还能拿我怎么样呢?”

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没人要医疗费,我还以为日后还有多大的危险等着我和孟穹,谁想什么都没有,没人找茬也没人打击报复。似乎冥冥中一切都有人在安排,挫折之后,生活还要继续。

就在我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开学了。

张蒙请人打开一块最大翡翠,本来没报什么希望,可一打开就发现最外面的石料像是纸一样薄,里面的种非常好,颜色浓郁,几乎没有瑕疵,张蒙花重金请人雕刻,还没成型就已经被人买走了。

我见过那石头,形状走势很明显,张蒙说他要雕成长城的模样,取名就是半壁江山。

比起他的江山,我更关心这能买多少钱,张蒙说那人愿意给五十万,不过缴税也要头疼一阵。

我有些失望。日后翡翠市场是翻倍的往上涨价,这么大一块好的翡翠应该轻松破百万,如果能留一段时间就好抬价了,不过张蒙已经卖出去了,说这些就没用了。

张蒙往我的卡里打了钱,那时候还没有分期付款这一说,要买店铺的话要一次性给全,我看着觉得差得多,就和张蒙又借了些钱,张蒙很快就又给我打了钱,说不用还,可以从以后的分成里扣。我道了谢,想了想,问:

“张叔,你知道我叔叔打的那人叫什么吗?”

张蒙正忙,很敷衍地说:“不知道啊,好了好了我挂了。”

返校那天学校人很多,孟穹陪我一起挤地铁,那时候x号线已经开通,上了地铁直接就能到学校,地铁口正对着孟穹的小区,因为交通方便,孟穹的房子已经开始出现升值现象。有人和孟穹联系,问他要不要卖房,我和孟穹说:“别卖了,等我毕业了再说吧。”

孟穹便再也没提这件事。

一到学校,同寝室的同学就告诉我:“陈启明,导员叫你有时间到他办公室去一趟。”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说好,也不着急去,先带着孟穹去吃饭,又把他送走了,才去找辅导员。

去的时间有些不合适。我们的辅导员是研究生,现在还在上课,我只能到研究生教学楼等着。导员一直上课上到中午十二点,见到我后直接把我往食堂带,准备一边请我吃饭一边说。

吃得差不多了,导员才擦擦嘴,说:

“启明,你有读研的想法吗?”

我嗯了一声。

他说:“那好吧,我和你说说保研的事情……”

那天导员和我说了许多的事情,他说大一的时候担心我年龄小,适应不了大学生活,没想到我的成绩非常好,每门功课都是a。这样的成绩一直持续到了大二,我的代数得了一个b,导员很害怕我受不了,结果发现我像是没事人一样,他才放心了。

他说我有接受挫折的勇气,这样的勇气是许多比我大的多的人都没办法承受的。

听了他的话,我只能苦笑。实际上我比同班的同学心理年龄都要大,遇到的挫折都要多,而生活总要继续,与其抱怨,还不如放开不管。

于是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保研的名额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下午两点钟,我就出了校门,沿着比较繁华的地方找有没有出售的店铺。学校附近的房子都太贵,我走了两条街,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最后在一家生意比较冷清的快餐店停了下来,那里地段还好,只是食品很不干净,大学生一般都不想来这里吃饭,老板和我抱怨他有好几个月都是入不敷出了。

我顿了顿,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店卖给我呢。”

店铺的装修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我在角落开了个小房间,只摆上一张双人床,想着如果孟穹累了的话还可以休息一下。

买店的事情我没和孟穹说,等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才带着他来到这里。

我说:“孟穹,你不是想在我学校边开个蛋糕房吗?”

孟穹惊愕的看着我。

我说:“这个给你。”

于是孟穹把家里的店铺租出去,将所有东西都搬到了这家店内。店很小,东西繁杂的摆了一地,我有些难受,觉得这地方太小了。不过就是这么个小店,我还借了不少钱,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孟穹却很高兴,他说只要能离我近一点,就行了。

他高兴的心情也影响了我,那天晚上我没回学校,在蛋糕店帮孟穹收拾,把地来回拖了三次,又收拾了一下,晚上在那张双人床上睡觉。

……

……

……

我用毛巾给孟穹擦身体,然后躺着和他一起睡觉,他问我:

“这店是租的?”

我说:“买的。”

于是孟穹不说话了,好半天才道:“和张蒙借的钱?”

“嗯。”

孟穹说:“我把店租出去了,每个月能有几千块钱,你还给他。”

我说:“好。”

孟穹亲密地吻我,我摸他半硬的□□,问他想弄出来吗,他摇了摇头,说太累了,就想和我说说话。

我嗯了一声,听着他说。

孟穹道:“我说了,你别生气。”

我说:“你说吧。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

“我想把店租出去——”孟穹松了口气,迟疑了一下,道,“租给李叶荷。你还记得她吗?”

一听到‘李叶荷’这个名字,我有些迷茫,说:“不记得了。”

“就是我那个老乡。”孟穹说,“女的,挺黑挺瘦的,在咱们家住过一天。”

我想起来了,看着他问:“为什么租给她?”

“她……不是熟人吗,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我要租店的。”孟穹看了看我,问,“没生气?”

“嗯。”

“那就好。”孟穹说,“还没租出去呢,你要是生气就不租给她,不麻烦的。”

“没事。”他的在意让我更不在意,租给谁都是一样,熟人还会爱护点,我握住他的手,把手臂放到被子里,闭上眼睛,道,“睡吧。”

以后每周一到周五,我就往孟穹的店跑,打扫了一个星期后就开张了。第一天买一送一,孟穹做的糕点好吃而且不是很贵,比起旁边的店都干净,加上大学生都对新开的店比较好奇,所以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孟穹忙的够呛,光蛋挞就做了好几百多个。不过生意确实很好,八点多店里的蛋糕还是满的,中午我再去,已经几乎都空了。

晚上孟穹关了门,带着一盒子的零食往我学校走,我带他到食堂吃了饭,然后在台阶上一边聊天一边吃。

这些年孟穹学会了不少手艺,做的东西确实好吃,他甚至学会做奶糖,加些花生就可以打包售卖,我其实不喜欢吃这么甜的零食,可因为是孟穹做的,所以就也跟着喜欢上了。

“我想请个人帮忙。”孟穹说,“今天收账收得我手忙脚乱,我打算叫几个人来帮忙打包。”

“好。”我问了问他今天的收益,觉得挺吃惊的,孟穹笑了笑,说,“因为是第一天啊。”

不过日后他的生意也没怎么落下来,大学生过生日买蛋糕都从他这边订,孟穹还会特别照顾我们学校的学生,如果能出示学生卡,他会打八折。

有人很好奇地问为什么只有那所大学打折,孟穹就会说:

“因为我的爱人也在那所学校。”

第六十二章

之后每到星期五,我和孟穹就会一起乘地铁回去,有时候天早,就顺便逛逛商场。我和孟穹来过商场无数次,每次都是不来不行的时候才来一次,孟穹会把所有要买的东西列在纸条上,然后计算要用多少钱,不然的话他害怕他的钱不够。

可现在不必了。我们两个缓慢地向前走,有时候会说两句话,有时候不说,看着货架上的货物,需要就拿一些,不需要也可以拿。

说话时,孟穹会很温柔的看我的眼睛,认真听我讲话。我知道孟穹心情很好,他已经深刻理解到了自己单独干的好处——这两个礼拜的时间,他那一个店的利润将近五千元,经济上的宽裕让孟穹有了底气,他不再低着头跟人家讲话。孟穹个子高,低头的时候有些驼背,我纠正了他两次,孟穹就改过来了。

那天回家的路上,孟穹牵住了我的手。我轻轻挣扎了一下。事实上,自从我上大学,孟穹就不会在人多的地方主动牵我的手了。他牵手的方式充满了独占欲和控制欲,明白的人一眼就知道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孟穹也明白,所以他会尽量克制自己在外人面前表露情绪。

可今天他不再克制了。我顿了顿,就没再挣扎,任由他牵着。

我和孟穹一个人拿着一个购物袋,在小区门口一家特别干净的牛肉面馆吃了面,他要了三碗,两碗给我。

吃完饭也不着急回去,我们慢慢地往家走,一进楼道他就用指甲轻轻抠我的掌心。我用力握了握,他就不动了,过了一会儿又用手指顺着我掌心的纹路摸。我说:“别闹。”

孟穹就凑过来亲我的耳朵,说:“好。”

口中这么说,手上却不这么做。他向前走两步,然后停下,把身体往我怀里靠。我闻到他头发尖上都是那种蛋糕房特有的香甜味,用力嗅一嗅,就摸了摸他的后背,道:“回家再说。”

孟穹不说话了,他顺从的让我摸他的后背。这些天孟穹一直站在做糕点,累得人都瘦了,隔着那么厚的衣服都能摸到他的脊椎。

我们刚走到三楼,就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坐在孟穹家门口的楼梯上。声控灯骤然亮起,那人猛地站起来,眯着眼睛往这边看。

她穿着及膝的皮裙,还有高筒袜,脚上是很高的高跟鞋。女人见到孟穹,很欣喜地喊:

“阿穹哥。”

听她喊孟穹‘哥’,我才知道她是谁。就是孟穹的老乡李叶荷。她和几年前相比变化很大,身上已经一点都没有那种淳朴的气息了,整个人靓丽而且时尚,光看这么冷的天她敢穿裙子就知道了。

孟穹非常尴尬,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微微往我身后躲,他说:

“叶荷……你看,我俩都吃完饭了,没法再请你吃顿饭了,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李叶荷很大方的:“瞧你说得,我又不是来你家蹭饭的。我就是和你商量一下租房的事儿。咱们也没有合同,这不,我……”

孟穹还想说什么,然后很犹豫地看着我。我低头看了看孟穹的□□,那边已经软了,就从兜口里拿出钥匙,对李叶荷说:

“进来吧。”

天气虽然有些回暖,可是还是有些冷,一个姑娘穿着裙子等那么长时间,应该让她进来喝杯热水。

我回屋子里看书,他们两个就在客厅说话,女人的声音比孟穹尖锐,孟穹不断地说:

“你小声些……大哥在屋子里看书呢。”

李叶荷很激动,她的声音几次提高,孟穹不得不一直打断她。最后孟穹也不耐烦了,叹了口气,说:

“我去给你倒茶。”

两人聊了很久,几乎都是李叶荷单方面的说话。等女人走后,我从房间里出来,孟穹正把一次性茶杯都扔到垃圾箱里,回头看着我,笑了笑。

我坐到沙发上,突然觉得坐到了什么,把沙发巾掀开,就看到里面有一封匿名的信。

我看了看孟穹,孟穹示意我可以打开。

那上面是女性特有的娟秀字体。

阿穹哥: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爬的那棵枣树吗?一到秋天那上面就有许多黑枣,你爬到树上给我摘着吃,用凉水洗了,手都冻得发紫。今年就拆迁了,那棵树也要被砍掉。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

我愿意一直租你的房——无论你要多少钱。

虽然没有写名字,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到底是谁写的。我把信递给孟穹,孟穹看了两眼,就把信给扔了。

他说:“大哥,你别生气。”

我说,“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孟穹局促地说:“小时候我就给她摘过一次枣,今天不是我让她来找我的。我都没想到能见到她……”

“孟穹。”我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这很平常,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同样,如果有女的来找我,你也不会……吧。”

那个‘吧’是我最后加上去的,因为我发现孟穹的脸沉了沉,他用面部表情告诉我,他会,他会非常在意。

我只能看着他的眼睛说:“孟穹,你知道吗,两个人的爱情,需要信任。”

“我信你。”孟穹说,“我信你不会喜欢上别人。可是你太优秀了,我总想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碰见,让他们连看都看不到。”

孟穹在我的耳边说:

“你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他的占有欲太强,简直让我无话可说。

六月下了一场大雨。突如其来的乌云把天都给遮住了,明明是早晨九点钟,天却黑得像是午夜,几道急促而耀眼的闪电从天空中滑过,闷声的雷鸣才缓慢而来。

乌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却没有什么雨点,讲台上的教授笑着提前下课,让学生早点回去——这样黑的天,说不定有多大的雨呢。

不幸的是,学生们刚一出门,雨就开始下了。北方的雨猛烈而且凶暴,带着不死不休的咆哮,狠狠的从空中落下,雨水夹杂着雨后特有的清新味儿扑面而来,让人非常狼狈。

我正是在下雨时走出教学楼的学生。这雨让我担心孟穹那家店。那里地势很低,雨水都会汇集到那边,趁着刚下雨应该让孟穹赶快锁门,今天先别营业了。

我撑着伞准备往那边走。雨太大了,街道上的人惊呼着往屋檐下躲,也有几个没打伞在雨中狂奔的人,这才下了十分钟不到,地面上就开始有积水了。我加快了步伐,往孟穹那边走。

路上看到一个坐在地上的女生。她穿着很薄的丝袜,大概是被什么勾住了,她就坐在那里撑着伞。我问她要帮忙吗,女生很羞怯,摇摇头说不用。

我正赶时间,就没多停留,直接往孟穹那边走。

孟穹的店紧紧关着门,水都快没过台阶了。即使撑着伞,我的衣服也都湿了,我用钥匙开了门,一边拧衣服一边往里走。

孟穹正在锁厨房的门,一看到我赤、裸着上身走进来,吃惊地问:

“你来做什么?”

我说:“你这边地势太低了。来跟我回宿舍。”

孟穹应了一声,道:“好。我给你找件衣服。”

“宿舍里有。”

“那就这么光着走回去?”孟穹看着我,摇摇头,“不行。”

于是我只能换上一件干的t恤,心说穿着也没用,一会儿还是会湿的。不过也不忍拒绝孟穹的好意,就说:“快点吧,不然一会儿淹了就走不回去了。”

等孟穹出来,我就锁上门,孟穹在玻璃门的下面垫了些窗条,多少能防点水。

雨越来越大了,我和孟穹不得不拉着手,有时候还要停下来,伞上传来很响的雨点声,那声音让我担心伞面会不会破。

我们回学校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坐在地上的女孩。她急得都哭出来了,一看到我就拼命摆手。

她张大嘴说着什么,可雨势太大,我只听到她的哭声,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

走近才知道原来女孩的裙子被刮破了,而且是个很尴尬的部位。她一开始害羞,不想让我帮忙,谁知道裙子的线条挂在上面了,她怎么都拽不开,眼看雨越来越大,她都快吓死了,一看到我们两个就再也不顾面子,拼命求救。

女孩被刮破的地方实在是太尴尬,孟穹看了看我,让我给他撑伞,示意他来弄。孟穹拽了好几下,也没把女孩的衣服拽出来,后来他说:

“要不你把裙子脱了,盖着外套走吧。”

女孩子哭得声音更响了。雨那么大,她身上都湿透了,一抖一抖地哭。孟穹手上就有我刚才脱得那件湿透了的衣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交给了女孩儿。

毕竟是特殊时期。孟穹的宽容让我松了口气,我知道他不高兴,就没继续在那里待着,只是握住孟穹的手,带着他来我的寝室,同时说:

“——那衣服我不要了。”

大学放假早,六月份已经没什么课了,学生们都在寝室里复习。我们寝室有两个人搬出去住了,剩下那个天津同学去陪女朋友,寝室里常常就只有我一个人。

下午的时候还住在寝室的那个同学给我打电话,说雨太大,他不回来了。于是我对孟穹说:

“今晚住在我这里吧。”

孟穹睁大眼睛,问:“可以吗?”

“嗯。”我说,“宿管晚上十一点睡觉。我们在外面待到十一点半再回来,他不会发现。中午十二点他会出去吃饭,我们十二点再出去。”

孟穹点点头,说:“好,我还没在你这里睡过呢。”

我带着孟穹到了图书馆,本来还害怕他觉得无聊,但是我发现孟穹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很满意了,就算只是发呆看着我也不会觉得无聊。

晚上十一点半,我和孟穹回到寝室。他显得非常紧张,似乎很害怕会被宿管老师发现。我说:

“你别紧张,被发现我们就出去住。”

“不是。”孟穹说,“我是怕你被他骂。”

最后成功混了进来,洗了洗身子,我们两个就一起躺到了那张床上。床很小,两个大男人都要侧躺才行,我本来说要借别人的床,可是孟穹死活不让。

他把头用力埋到我的枕头里,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着我,没说话。

第六十三章

我和孟穹以一种非常别扭的方式躺着,因为离得太近,两个人一时间睡意全无。床那么小,我们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他就在我面前呼吸,刚从他肺里吐出来的空气就来到了我的肺里面,带着轻微暧昧的暖气。孟穹难耐的亲吻我的唇,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我把手放到他的脊背上,抱着他,让他贴在我的胸前,然后手指向后摸,随意扩张了几下,就拉着他的手臂,让他跨坐在我的腿上。

我用坚硬的□□抵住他的入口,试探性地向里顶,孟穹仰着脖子急促呼吸,全身颤抖,最后‘呃——’的一声,伸手搂住我的脖子。

全进去有些困难,他抖着腿上下挪动,好不容易才全都弄进去,我等他缓了一会儿,就按住他的腰,大力抽动。

脆弱的床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孟穹问我楼下会不会听到,我说应该不会……

我帮他清洗的时候已经将近一点了。孟穹瘫软着让我帮他擦后面,等我收拾完上床时才睁开眼睛,问: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什么?”

“刚才听到楼底下有女生的声音。”孟穹说,“你没听到吗?”

“听到了。”我想了想,说,“那是喊楼。”

孟穹很感兴趣,翻了个身趴到我身边,问:“什么是喊楼?”

我说:“就是在楼底下喊你喜欢的人的名字。那人如果也喜欢你就会下来。”

孟穹点点头,道:“你们学校女生挺开放的。”

其实喊楼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男生来。不过我们学校以前有个学姐很是主动,后来就有女生开始效仿了。

我说:“大四的快要毕业了。这几天喊楼的人才多了起来。”

以前也有,不过没这么声势浩大。

孟穹问:“那有人喊你吗?”

“……”我没说话。

孟穹就懂了,他皱了皱眉,半天才说:“算了,别人喊不下去你的。”

我心里一动,吻了吻他的额头。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孟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少。他那么信任我,从前那些偏激的做法只是出于自卑,而不是不满。他现在已经不再对过去的事情斤斤计较,这让我非常欣慰。

我说:“对,只有你能把我喊下去。”

孟穹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道:“大哥,我有事和你说。”

“嗯。”

“李叶荷又来找我了。”孟穹看起来很苦恼,“前几天一直在店里坐着不走,我也不知道怎么赶她。她还说要来我这边收银……我给拒了。正想和她说说不租房给她的事呢。她现在就空着蛋糕店,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真奇怪,她怎么这么自来熟啊。”

我说:“她不是自来熟,她是喜欢你吧。”

孟穹一僵,笑笑说:“算了吧,我这样,怎么可能……”

“你怎么样?”

“……”

天气闷热,孟穹还是给我塞了塞被子。他没再说话,他明白我的意思。一些自身的优点往往自己看不到,却能被别人不经意的发现。我丝毫不觉得反感,我甚至希望孟穹能够通过这件事情认清楚,他也是足够优秀的。我们两个默契地躺下,听着外面不慌不忙的雨声。

晚上睡得晚,但是第二天我们醒的却很早,大概六点多,因为下雨所以天还是阴沉沉的。孟穹动了动手臂,我睡得很轻,就被吵醒了,孟穹很抱歉的看着我,然后说:

“床太小了,害怕你掉下去。”

我这才看到,他伸手过来是想把我往他那边拉。

于是我往他那边挪了一下,也睡不着了,想和他说说话。

孟穹咳了一声,清清嗓子,然后说:

“大哥,以前我妈跟我说,谈恋爱就是为了找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两个人一起生活。有没有孩子都不重要。”

说完这话,孟穹就抬头看我。

我说:“嗯。”

“我对你好吗?”

“没人比你对我更好。”

孟穹声音里带着笑意,说:“嗯。所以我们两个谈恋爱。”

那时候我从衣柜里拿出衣物,准备让孟穹穿上,孟穹拉了我一下说时间还早。我们两个就只穿着裤子在床上躺着。日后我经常庆幸,那时候我们最起码没有全身裸/露,虽然我会后悔那一天将孟穹带到我的卧室,可只因为我们都穿着衣服,就让我得到了足够的安慰。

我和孟穹躺在床上,他拉我的脖子,我正低下头,想听他说些什么的时候。

门突然开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害怕那种突然开门的声音,那声音简直成了我的软肋,每一听到,我都会沉默地站直,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那时候我和孟穹都赤/裸着上身,我还好点,孟穹的裤子上还有白点。万幸的是开了窗户,屋子里应该没什么味道——可我们两个的姿势,无论什么人看,都是不妥的。

开门的是跑到外面租房的一个上海同学,名叫李竹笙。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他身边跟着一个目瞪口呆的男人。陈啸虎。

我和孟穹都愣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是孟穹猛地把床上的t恤套在我的身上。

“你们……”陈啸虎喃喃地说,“……在干什么?”

我从床上跳了下来,抻了抻衣服,看着陈啸虎,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低着头,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我不应该跳下来的——因为我一脚踹翻了我的垃圾桶,被用过的保险套还能隐隐看见。我能看见,陈啸虎自然也能看见,我连遮挡都来不及,陈啸虎就气势汹汹地向前走了两步,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他愤怒地对我咆哮:“陈启明!——你!你干什么呢?!”

“……”陈啸虎死死拽着我的胳膊,可我的手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绝望。

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怎么了?反正我早就决定和孟穹一直在一起,迟早会有人知道的。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早。我还想等我读完大学,读完研究生,或者以后有工作了再说。现在……我有些忐忑。因为我一直知道我们的关系是不容于世的。

我对我们的未来是模糊的,有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可这些勇气并不够,我还是会觉得害怕。

陈啸虎青筋暴起、连声叹气,然后火冒三丈地拍了拍我的后背,他的力量很大,像是惩罚小学生的老师,我被他拍得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了。那时候我想的是,让他打吧,我还能怎么办呢?

陈啸虎大喊:“你怎么这么傻啊?!”

李竹笙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刚反应过来就劝架,抓住陈啸虎的胳膊把他往后拖。孟穹也挡到了我的面前,用手摸我被打的后背,对陈啸虎吼道:“你要干什么?”

陈啸虎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发疯似的冲了上来。这个男人的力量很大,李竹笙都拽不住。陈啸虎大喊:“你说我要干什么?你就是这么养我儿子的?还说你对他好,好个屁!!”

“我怎么了我就喜欢他不行吗?!”

“你他妈这是变态,你害我儿子!”

孟穹还想说什么,混乱中陈啸虎举起手对着孟穹的脸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孟穹本来对他还留着点面子,没敢躲,一下子就被打了个正着。孟穹闷哼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把脸盆架都给掀翻了。那声音很刺耳,就像是划在了我的心上,我瞪大眼睛跑过去,把孟穹扶起来,然后伸手就用力推了陈啸虎一把。

我又气又急,说:

“你滚,我的事儿你管得着吗?”

陈啸虎被我推得一个踉跄,整个人就靠在了宿舍的门上。宿舍的老大爷被嘈杂的声音吸引过来,在门口喊:“你们干什么呢?”

我全身发抖,心说你进来吧,都进来,我就是同性恋,我就是和孟穹谈恋爱怎么了?全世界都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大不了我不读书了,你们威胁不了我,我不在乎。

只要能和孟穹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了。

那一刻我带着破釜沉舟式的苍凉悲怆,下定决心接受接下来的审判。

可陈啸虎反应过来,在宿管进门之前,他突然关上了门,任凭宿管怎么敲门都不打开。

所有人都愣了,看着陈啸虎走到我的床前,使劲抖了抖被子,把上面褶皱暧昧的痕迹挡住,然后扶起垃圾桶。

陈啸虎弯着背往外走,用力摸了摸眼睛。从宿舍门口走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哭了一声,声音都哽在喉咙里,听起来像是呜咽。

李竹笙很尴尬地站在那里,说:“……他说不想给你打电话,怕你睡觉吵醒你,就跟我一起回来了。没想到……”

“没事。”我胡乱应付,看着孟穹肿起的脸,皱了皱眉,拿起雨伞就带着他往外面走。

宿管刚带着钥匙走过来,没想到我们已经开门了。老大爷看着孟穹陌生的脸,拦着我们不让我们出去。我烦得直接带着孟穹往外走,谁也拦不住。

老大爷在后面喊:

“你怎么私自带外人回来?这年头学生都了不得了,说都不让说!我要联系你们辅导员——”

孟穹手还在抖,见我气成那个样子,连忙说:

“别生气了。你爸……也是为你好。”

我紧紧握着孟穹的手腕,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沙哑的。

“——他打你!”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委屈,喉咙有些哽咽,说不出话来。

孟穹看着我的眼睛,惊慌失措,于是顺了顺我的后背,说:“没事,没事的。能和你在一起,被打一下子怎么了,又不疼。”

我气得浑身发� �,最后把伞都扔了,雨水顺着我的头发向下滴,一直流到我的眼睛里。

在某些方面,孟穹比我要敏锐的多。他能清楚的分辨出别人怒火下的善意。可我一般都只能看到外人的怒火,那零星的善意,却无论如何都感受不到。

第六十四章

私自带人来寝室过夜,一般都是要批评警告的,可孟穹是男人、和我有家属关系,加上我要保研,这件事情就没有声张。

那些我以为像是天塌了一样大的事情,在外人看来其实算不上什么。导员又请我吃了一顿饭,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这段时间就不要这么出头了。你是个好孩子,我很放心。”

这件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得过去了。大学的氛围非常自由,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有人理解。上次有个行为艺术裸奔的学长,被警察抓住后交到了校长办公室,校长只是笑了笑,很温柔地说:

“让他去吧。”

我的性向也许会让他们难以理解,会让他们觉得诡异,可当我足够优秀的时候,这性向也只是我另类的一个标签。

我开始坦然的接受这一切,接受可能来自陈啸虎的麻烦。

可陈啸虎没有找我麻烦,他在北京待了两天,托人带给我一封信,然后就回东北了。

陈啸虎以前就是学文学的,文字有一种震动人心的影响力,我只看到信上‘我儿启明’四个字,就把信放到了抽屉里,再也没打开来看。

不是不想看。而是不敢看。那些我知道是我做错的事情,我现在还没有敢于认错的勇气,只想过段时间,再等等,以后再说。

我和孟穹在雨天救下来的女孩是法律学院大二的学生,等天晴了,她就把衣服洗干净、晒好,拿着衣服送到我们宿舍的楼底下。那时候我正在吃饭,一回来就看到李竹笙和那女孩在一起聊天。李竹笙非常羞涩,偷偷看了那女孩好几眼,一和她对视就低下头。

我本想装作没看到他们两个的——我没认出这个女生,可那女孩儿一眼就见到了我,把衣服还了,转身就走。

我想这女孩应该是害羞了。毕竟那天她的高筒袜全都被刮破了,大腿都露出来了,是应该害羞。

那天晚上李竹笙没有出去,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熄灯后对我说:

“陈启明,今天找你那个女孩你认识吗?”

“不。”

李竹笙有些兴奋,睁大眼睛看着我,“她叫荀桦,是法律学院的,为什么会来找你?”

我翻了个身,说:“不知道啊。”

“别这样嘛,”李竹笙说,“太不够意思了。”

我干脆坐起来,问:“好吧,你要问什么?”

我对李竹笙是感激的。上次那件事也没听他声张,陈啸虎闹的时候他还帮忙拦了一下,知道我与众不同他也没刻意避嫌,无论什么角度来说,我都欠他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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