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两道幽蓝色的灯火亮了起来。

“[Bat]、[Engine]，phrase2……我就随口说说。”

事实上，走进杂货铺的两人现在确实正头朝下挂在什么东西上，虽然动作不如蝙蝠那样从容就是了。

“流心，虽然没指望你在别人老家里说实话，但还是请告诉我：这个状况是你计划中的吗？”

“你猜呀。”

……这是意料之外的回答。

一般来说，如果流心说这是她算好的（并辅以长篇累牍的高语速论述），那就是出意外了；如果流心笑眯眯地说这是她毫无根据的猜测，事态绝对还在掌握之中。

但她从不会用踢皮球一般的态度把想法的决定权交给别人——比如说，让别人自己去猜。

这第三种选项中所包含的未知可能性是……

……这一次，终于连流心也不知道场面还能不能控制得住了。

【尘起霜降】就是这种程度的扭曲点。她和薇薇安的关联过于紧密，这份关联又恰好是她的雷区，而“她自己”的成份反而稀薄：成为特装对策专员的那一天她就宣誓放弃了姓名和过去，现在看来，她对此似乎并无不情愿。

同为对策专员，薇薇安应该也被提过类似要求，可她为何没有放弃自己的名字呢？还是说这个名字实际上并没有在明面上流传下来，只是被米拉等几个刻意调查过的人了解到而已？毕竟遗书上的署名都是【R223】来着。

“把两个人托举起来，究竟需要何种强度和韧性的黑雾团块，恐怕只能根据长期积累的经验来判断。我才刚入门，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了。”

“把我们头下脚上地挂在半空中的程度吗？”

“‘预先捏出来的楼梯其实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这种事你要我怎么预测啊。没当场摔下去已经相当不错了，你可以尽情表扬我反应迅速哦。……愿意顺便反省一下体重问题的话就更好了。”

双叶听到最后一句话，在流心怀里猛地挣扎扭动起来：“我从你第一次抱怨粮食问题起，每顿都压制食欲只吃五成饱！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提体重！嫌我密度高就把我扔下去啊！”

“在别人家里摔得到处都是，多没礼貌……不要扭来扭去了！我要抱不住了！”

“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根本不会死的人你说你emoji呢？！”

“现在是该说这种话的时候吗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不合群呀！”

“竟然把不合群当作缺点你是有心理缺陷——”

————呯！！

被迫沉默下来后，借着[banshee]眼部若隐若现的蓝色灯光，她们这才发现，四面墙全是高大到不可思议的木制壁橱，从幽暗的最深处一直延伸到洞穴顶部。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如此巨型的储藏空间竟然显得并不宽裕，满满地堆着或损坏或完好的各种物件。

刚才发出那声轰响的，就是摆在两人不远处架子上的一把左轮手枪。原本就足以让人产生耳鸣的近距离击发加上狭窄空间导致的混响，瞬间把双叶和流心的废话全部堵了回去。

…………

“啊，真是抱歉。大概是年久失修，不小心走火了吧。”

……洞底传来一句这样的解释。

哪里会有放着不动就突然走火的手枪，你是白痴吗。

流心并没有说出来——至少眼下她并不想在霜降的主场引发争斗——控制挂住两人的黑雾块缓缓下移，飘了足足十多秒钟，才终于落到了地面上。

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套铺在地上的被褥。

手先撑到地上再解除能力，虽然姿势有些不雅，但好歹算是平稳着陆了。

“我不记得邀请过第二个人。”

流心站起身，把手插进口袋：“‘你准备好受苦的时候，就来后山找我’。你也没说别人不能跟来啊。”

“你可是昨天才在咖啡馆里动过手的危险分子，我不能让流心一个人面对你。放心吧，我用不了引擎，没办法偷学的。”双叶补充道。

“重点倒不是偷学……”霜降保持着整个人陷进躺椅的慵懒姿势在帽沿下眯起了眼睛，“我只是容易对生活在阳光下的温室花朵产生一种难以把握分寸的虐待欲望，也无法容忍他们连刀都没握过的脏手随意触碰那些时间和历史的结晶罢了。你的话倒还好一点，至少比站在旁边那个冒名顶替的假货让人看起来安心。”

“她的意思是叫你别碰手办，其他的随意。”

“哦！那我能坐下吗？地上就好。”

“……你坐床铺上都可以。这种小事不用申请。”

【尘起霜降】应该是知道【樱华】的。虽然根据从米拉嘴里撬出来的追加情报，她在成为英雄的几年里除了米拉和薇薇安外谁也不接触，连A级例会都全面缺勤，但以她对薇薇安的执着程度来看，即使详细调查过【WildHunt】的合作者们也不奇怪。

也许是同为“失去了过去”的人，看情况失忆的霜降对真正失忆的双叶抱有某种同情吧，她对双叶说话时的语气意外温和。

不过流心一直是视敌意如无物的铁头侠，她并未对霜降的口嗨做出任何反应，向双叶解释一句后甚至连剩下的对话都懒得再听一样，注意力完全被周围琳琅满目的旧货吸引了。

“我说霜降啊，能让我在你这儿打工么？”

“……哈？”

这一提议过于突然和无厘头，连霜降都愣住了。

她并不相信米拉所谓“这个人比你所知的薇薇安更坚韧更残忍”的评价，允许流心向她学习念力也纯粹只因曾身为研究者而残留下来的好奇心，何况她其实根本没打算教。

她原本的计划是：对流心进行百般嘲讽刁难，让她要么直接被气跑，要么看透她的意思而主动离开。这肯定需要一个过程，在这过程中，她就有足够的时间调查清楚流心仅凭一个念头就能让引擎产生新能力的原因了。

可是流心既不怕她也不识趣，甚至像忘记了一样完全避开了带有上下关系的“学习”这个前提，转而要求平等的“打工”？——诚然杂货铺里与日俱增的废旧引擎需要有人整理——

“左轮枪所在的中高层，物品多却井井有条，并且按照是否装载引擎做了简单分类；而接近地面的地方——具体而言就是你伸手能直接够到的地方，东西全都杂乱地堆在一起。哦对了，你的办公桌上有一杯已经见底的咖啡，和一杯喝了一半的——”

“你为什……”

“——因为我们都知道，念力是无法直接干涉引擎本体的嘛。就和其他超能力一样。你啊，一副自闭社障的模样，其实在我们过来之前，偷偷雇佣别人来帮你打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