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眸深重,寒气袭来,远山薄雾袅袅,升腾着,弥漫着。稀薄的阳光疲惫的散落在枯草上,我放眼望去,满目萧索。
秋风卷起枯枝败叶,在干涸的地面上翻滚着,沙沙作响,像是某人信步而来的声音。
可我不敢回头,我情愿沉浸在这可悲可笑的幻听中,我知道,她不会来了。
千秋谷,呵,究竟何为千秋?
我念着这三字,想起了最开始建立千秋谷时,我,乱世引,月玲珑,长相思,阿啸。我们五人并称千秋五魔。
就在建立之初,还未在江湖上站稳脚,来了改变我们终生命运的卫翎霄。初见那日,她一双眉目传情,英气逼人,却又带着几分洒脱随和,饶是让人喜欢。
随着她一起来的还有那个看起来体态玲珑的白凌鸢,总是站在卫翎霄身旁,眉眼间皆是活泼,可眸子里又带着寒意,略带几分戒备。
她们说,他们无依无靠,想来结盟。
我们本不需要外人加入,可阿啸却说,可以。
想来情之一字,或许遇上了,便定下了。
阿啸与卫翎霄初遇时便互看不爽,若非有个白凌鸢,阿啸必然不会同意她们加入。可我们却都挺看得上卫翎霄,不喜欢看起来略带小家子气的白凌鸢。
阿啸恋爱了,准确的说,她单相思了。
我们都知道阿啸性子冷淡,从来不正眼瞧人,不论男女。可她却在白凌鸢面前显得手足无措,连说话都带着几分紧张,可又极力表现得她很优秀。
我们那时候断定阿啸变成了一只张开翅膀求偶的孔雀,她羞红了脸,也不辩解。
兴许是命运的捉弄,白凌鸢和卫翎霄竟是一对。可仔细想来,也无可厚非。人家两个是一起来的,卫翎霄又那般英气逼人,想来两个人是一对了。
女人之间,竟然也有爱情?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看到两个女人之间的爱情,我和其他人一样,震惊,又好奇。以至于我都好长一段时间盯着阿啸看,我问阿啸,阿啸,我怎么对你没感觉呢?
阿啸敲了敲我的脑袋,她笑我不懂情,她说,缘分到了,自然有良人来。我又问,白凌鸢是你的良人?阿啸沉默了。
她聪明过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卫翎霄与白凌鸢的事呢?
可年少多是轻狂,我们几个人撺掇着阿啸去表白,我们都天真的以为,爱情是可以抢回来的。毕竟,我们做的都是杀人卖信息抢劫等生意。一群亡命之徒,能有什么选择呢?
阿啸失魂落魄回来了,看来是表白失败了。因为从那以后,白凌鸢看她的眼神都带着逃避,几个人同桌吃饭时,白凌鸢像是宣布主权一般,细心照料着卫翎霄。
白凌鸢亲昵的唤卫翎霄阿霄,我偷偷瞥见了阿啸眼里的落寞,阿啸,阿霄,一个音不同罢了。
阿啸有些精神不振,她成日里面带悲戚,我们断定,她单相思中毒已深。
大家都是盟友,我们也不好插手,便只盼着阿啸能早日从这段阴影里走出来。而因为这件事,我们对白凌鸢和卫翎霄的态度也冷淡了许多。月玲珑认为,白凌鸢是红颜祸水。我不敢接话,我不知道白凌鸢错在哪里。可我能感受到的是,卫翎霄满腹委屈,却从来不说。
她像是一个木偶人,即便阿啸好几次挑衅,她也装聋作哑。而后便是白凌鸢对阿啸侧目,阿啸又将这个仇记在卫翎霄的头上。
作为看客的我唯有叹息,我只觉
得,情不是个好东西。我日后一定不能像阿啸这样,落入情网。
一日,夜里,阿啸难眠。她来找我,她说,阿霏,你可想过有一天与一人长相厮守?
我睁大双眼望着她那有些憔悴的面容,我摇头。
阿啸将手搭上我的肩头,轻声道:友情未必能陪你一生一世,可爱情能。阿霏,日后你一定要遇到个良人,陪你一世长安。
我愣住了,一头雾水看着双眼红透的阿啸,她眼里满是难过,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无助。以往,不论多惨烈的战役,我能从她眼里看到的,唯有刺激和不服输。
阿啸站在寒风里,她仰望星空,轻声问天:既有阿啸何来阿霄?
我想起了爹,他有一良友,名奇良玉。
那是一个柔弱书生一般的男人,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之气。
爹与他相交甚好,好到爹本就疑心病重,却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
连娘有时候也忍不住当着奇良玉的面说,幸好阿良不是女人,否则自己真是要醋死了。
娘说得半点不错,爹对奇良玉早已不是一般的尊重或者欣赏,父亲对他俯首帖耳,似乎奇良玉的地位胜过了我这个唯一的女儿。连我也忍不住醋劲大发,一个至交好友,就这么重要?
娘有一日特别伤怀,她隔着竹帘望向相谈甚欢的奇良玉,叹息道,娘陪了你爹一辈子,却不如阿良看得懂你爹。
我不知道娘为何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后来我想,大概是因为娘心里的苦闷和感伤找不到人说了吧。说给谁听呢?爹不爱听这样的话,娘又太眷念爹,因此都没有什么好友。
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么?那一瞬间,我有些讨厌男人,讨厌爹,爹怎么可以让娘这样难过?
我从思绪中回来,我望向阿啸,这个对我最好的人。陪我最久之人。也是我唯一敢信之人。
我问她,阿啸,什么人才能让人深信不疑?
阿啸对我说,爱人。
我忘了那一夜我为何失眠,可我知道,那一夜我很难过,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没多久,千秋谷发生了一件扭转局势的大事。
阿啸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约战卫翎霄,而她却从未对我们提过,只身赴战。随后便是卫翎霄重伤归来,阿啸不知所踪。
卫翎霄说,她被人伏击,捡回一条命。至于阿啸,她没见过。
我们发疯一般寻遍了整个千秋谷,只差掘地三尺,可阿啸竟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
白凌鸢说,阿啸可能是伤心了,便离开了。
我带着泪吼过去,为什么伤心?为了你这个小贱人?
白凌鸢生气了,怼我,我反手就是一巴掌。
卫翎霄反手给了我一巴掌,那是我第一次见她护着白凌鸢,那般心疼的目光看着白凌鸢,轻柔的动作为白凌鸢那白皙的脸查看伤势。
月玲珑和长相思只是叹息,乱世引只得出来调和,我忘了他们在说什么,那一刻,我觉得难过至极。倘若阿啸在,她一定会为我打回去!
我忽然很想哭,而后便真的哭了。我想起了爹娘的死,一切都是因为奇良玉。
我们被仇家追杀,爹通知了奇良玉,爹说,阿良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于是当我们精疲力尽时,仍旧想着阿良会带人来救我们的。娘说,我们完了。爹目光悲凉的望向浮屠山的方向,他沧桑的目光里带着无尽
的痛苦,不可置信。
忽然,他眸光闪烁,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身影站在浮屠山顶,烈日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可当我恍神时,爹的胸口已经中箭,娘心疼的大喊着,泪水顺着她悲哀的脸颊流下。我只看到了爹眼里的悲哀和痛苦。
爹生平第一次泪是从那一刻流下的,他对我嘶吼,快走!逃命去!
爹不等阿良了,他像发怒的狮子,冲进人群里,进行殊死搏斗。
我吓哭了,我被爹那狼狈的模样吓哭了。
娘揉着我的头,流泪说,阿霏,日后一定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特别是友人。
随后娘也陪着爹进入了惨烈的打斗,我看着爹娘身上多了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流像极了阿良和爹对饮时倒下的清酒。
我逃命去了,我一直跑,没了方向,狼狈如狗,不分昼夜,直到精疲力竭,不知道自己倒在哪一处荒凉。
我恨奇良玉,他害死了爹娘。我恨友之一字,虚伪可笑!
可阿啸突然没了,我的心好痛,我却不敢声张。我生怕自己像当年一样狼狈,落魄不堪。
千秋谷一把手蒸发了,群龙无首。于是,内部开始推选合适的人,我的法力仅次于阿啸,理所应当成为下一任千秋谷谷主。
可我无法接受,那是阿啸的位置,我不能去,我也不想去。
我看着那个与阿啸并无多大区别的卫翎霄,一脸悲哀的对她说:你来吧。
众人诧异,最终也还是让她一个外人来担任了一把手。千秋谷的天,从那一刻起,变了。
此后数年间,我没有一刻忘了阿啸,我四处打听她的下落。我多希望阿啸是负气出走,等气消了就会回来了。可阿啸一直没出现过,甚至,江湖上都快要遗忘了曾经叱咤风云的千秋谷第一杀手,寒啸悲。
阿啸的消失一直都是我们内部的伤痛,我们不敢提,只是,我们都能感受到彼此间的嫌隙和防范。乱世引和长相思怀疑,阿啸的消失与卫翎霄有关。可我们找不到证据,又能如何?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百无聊赖的过去,直到有一天,有一个长相柔美,又骨子里极其冷漠的女人出现在千秋谷。
她一身帝王气息,一双眉眼带着无尽的落寞和清寒。她说,本王来与你们做一笔交易,你们为我寻一味药引子,本王为你们开疆拓土。
开疆拓土,这对于长期被南城和南池威胁的我们来说,太具有诱惑力了。我们知道她是西域妖王,魔界江湖上最为冷漠的人。
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有四个人,千秋谷第一杀手,寒啸悲,从来杀人如麻。西域妖王洛神帝,桀骜不驯。赤血楼楼主千君客,专业杀手。逍遥魔尊顾墨云,堪称暴虐。
当年西域与我们起冲突,也是为了一块地,洛神帝一掌废掉阿啸一半修为,却只用了一招。我们都不敢与洛神帝叫板,她的地位俨然定了。
洛神帝要寻的药引子是灵体为彼岸花之人。用活人做药引子?这本就很令人匪夷所思。可更令人费解的是,魔界中无人的灵体是彼岸花。若说有,五万年前第二次神魔大战结束后曾有传言,出现过一个妖力极其强大的花妖,灵体就是彼岸花。
整个魔界,唯此一人,可也已经消失许多年了。
洛神帝要寻的是一人,而非药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