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章、*死于晖陈庆之说完,果然率白袍军退去。
鱼天愍不解,问:“陈将军,为何不趁势一鼓而下大梁?”
陈庆之说:“如今让鱼将军率军攻打,能攻下大梁吗?”
“这有何难?”宋景休忽然接话说:“如今城中魏军只怕已成惊弓之鸟,以我白袍军之战力,要攻下大梁,也并非多大的难事。”
“是啊。”鱼天愍随声附和说。
“宋将军说的对。”罗伊铭接话说:“今日一战,魏军确已成惊弓之鸟。但是人一旦身陷死地,求生的欲望是本能的,而因此爆发的力量也是不可想象的。因此如果我们强攻,魏军则必定拼死抵抗,虽然我们攻下大梁并非什么难事,但却实非上策。”
“罗将军的意思是?”杨忠问。
“就像我料定秦泰会乘胜进击一样,皆是出自人之常情”,罗伊铭说:“如果杨将军是于晖,自料大梁可守否?”
“或可一战,但是最终必定不可守。”杨忠说。
“那杨将军若是于晖,会怎么办?”罗伊铭接着问道。
杨忠略一愣,说:“如果是我杨忠,必定死战!即使战死,也绝不弃城而走。若是于晖,杨忠就不知道了……”
“杨将军说的好”,罗伊铭哈哈一笑,说:“如果于晖要是和杨将军一样据城死守的话,我们确实要费点力气了。”
“但是,我看这个于晖未必便有这个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勇气!”马佛念忽然说。
“马将军说的有道理。”罗伊铭说:“我要说的正在于此,如果于晖据城坚守自另当别论。如果他要是不打算坚守,将会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路呗!”宋景休说。
陈庆之忽然再次哈哈大笑,说道:“于晖如果真想跑路,而我们围着城攻打,岂不是*着人家拼死抵抗吗?如此断了人家的生路,岂不是不厚道?”
“哦,我明白了。”宋景休说:“陈将军是想放于晖逃走。”
“宋将军还是没明白。”罗伊铭说。
“那罗将军就一口气说清楚啊,真是急死人了。”宋景休说。
罗伊铭再笑起来,问:“杨将军明白了吗?”
杨忠说:“杨忠也不知道对不对。”
罗伊铭说:“那你说给宋将军吧。”
杨忠一愣,说:“罗将军的意思是,待于晖弃城逃走时,再率军追杀?”
“正是如此!”罗伊铭说:“刚才说了,如果我们强攻,魏军没有选择,则必定死守,如此则要耗费一定代价。可是,如果我们网开一面,城中守军则未必便能统一思想据城坚守,必定会有两种声音。到时,如果于晖率军奔走,不仅大梁城池我军不费一兵一卒即可取得,又可随后掩杀……”
“妙计!妙计!”宋景休一拍大腿叫道:“为何不早说,原来是几个意思啊!”
“你以为是哪个意思呢?”罗伊铭笑了说。
众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只说于晖看着城下遍地尸首,又想着秦泰又被陈庆之杀了,确实胆已经寒了。看陈庆之退走,于晖暂先派了十几名兵士出城哨探,兵士回来说,陈庆之确实退后十里扎下营寨,这才松了口气,派了城中军士,将城外魏军收尸埋葬了。
罗伊铭和陈庆之计议完毕,自回了后军帐中。
胡充华说:“陈庆之明天要攻打大梁了吗?”
罗伊铭说:“也许是今天夜里。”
胡充华“哦”了一声。
“姐姐什么意思?”罗伊铭问。
“我只是忽然有所感慨”,胡充华叹口气说:“如果果然攻占了大梁,能不杀于晖就不杀吧。”
“姐姐这是怎么了?”罗伊铭不解,说:“我记得姐姐当朝时,也并不怎么厚爱这个于晖啊。何况现在于晖又与尔朱荣为儿女亲家,当时姐姐和元颢说了,只要和尔朱荣亲近的,一概格杀!”
“我是说过这话”,胡充华说:“只是如今想起来,一时忽然觉得,其实于晖本人倒并非佞臣……”
“若说杀人,弟弟其实一个都不想杀!”罗伊铭忽然打断了说:“若他肯降,自然不杀他。若他不降怎么办?”
“不降,就放他逃生去吧。”胡充华说。
“我看你真立地成佛了!”永康说:“真不明白,你如何忽然心生怜悯大慈大悲了?”
胡充华并不理会永康的嘲讽,说:“我只是一时想起了顺皇后的好来。”
罗伊铭“哦”了一声。
“于晖本是先帝顺皇后的弟弟”,胡充华说:“先帝顺皇后,想必弟弟知道吧,顺皇后本姓勿忸于氏,人称于皇后。其父亲于劲乃我北魏开国名将于栗磾之孙、将军于烈之弟。于晖便是顺皇后的亲弟弟。”
“这个我略知一二。”罗伊铭说。
“于皇后沉静寡言,静默宽容,对下有仁爱之心”,胡充华接着说道:“景明二年(501年)九月,先帝立其为皇后。但不想后来,先帝移爱高英,于皇后因而失宠。正始四年(507年)十月,于皇后忽然暴毙。姐姐垂帘听政后,彻查此事,才知是被高英及高肇所毒杀。正始五年,于皇后与先帝所生之皇子元昌也忽然夭殁,年仅三岁,同样是高英和高肇所为。朝中正直之士无不愤慨,但彼时高肇得先帝宠爱,正炙手可热如日中天,因而群臣也只是窃窃,未有敢发声者!”
“真是太可恨了!”永康气呼呼的说道。
“这是为什么啊?”茹茹问。
“自古宫中争宠,莫不有如战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失宠整族覆灭者也比比皆是!”胡充华说:“南宋、南齐和你萧家大梁难道不是如此吗?”
永康嗫喏了几声,撇了一下嘴不说了。
“正始四年初,我才刚刚进宫”,胡充华说道:“那时于皇后待我有如姐妹。但四下无人时,常唉声叹气,又嘱咐我日后多加小心,努力笼络先帝之心。也因此,于皇后驾崩后,我拼死为先帝怀了元诩,并使之立为太子,又在先帝驾崩后,迅速铲除了高肇……”胡充华说到这,不知是想起了元恪还是元诩,亦或是于皇后,忽然说不下去了。
“弟弟明白了”,罗伊铭说:“姐姐是感念于皇后的旧情,因此想放于晖一条生路。”
“正是如此。”胡充华经过一番感慨,眼圈竟然红了。
“那好,我这便去告诉陈将军,要他放过于晖”,罗伊铭说。
“这倒不急”,胡充华说:“到时攻伐大梁时,弟弟再说与陈将军不晚。”
“只怕到时就晚了”,罗伊铭一笑,说:“我所料不差的话,如果于晖并不打算坚守,只怕今夜便要撤走。”
“弟弟的意思是?”胡充华问。
“若果真如此,陈将军早已伏兵以待,只怕于晖是插翅难逃了。”罗伊铭说。
“这么说,弟弟不随陈将军去攻伐于晖?”胡充华问。
“此役胜负已定,我就不去了,只在此陪着你们几个。”罗伊铭说。
“还算你有良心。”永康说。
“你们稍等,我这就去陈将军营中,很快便回。”罗伊铭说完,转身去找陈庆之。
只说白天一场恶战,于晖已然见识了白袍军摧枯拉朽的战力。回想起丘大千、元晖业之败,暗忖自己若坚守下去恐怕也必步二人后尘,因此决定趁半夜撤出城去,逃往荥阳。
农历五月的夜色,分外撩人。月亮成了芽儿,从云彩里透出些许的光来。青蛙却还不知疲倦,没完没了的鼓噪。旷野里有几只野猫,偶尔发出春叫的声音,整个夜空里都弥漫着让人躁动不安的气息。只有城楼上的一只猫头鹰,眼睛里暗藏杀机,给这无边的有夜色增加了诡谲的气氛。
午夜之后,天上再次涌来一片乌云,月亮完全隐没下去了,此时正是伸手不见五指。大梁城中魏军已得了于晖之令,悄悄地,静静地,不带一点声音的,人含草、马衔枚,两万残军开了城门,向西而去。
才行到龙亭湖玉带桥边,忽然听得一阵喊杀之声,回头望时,伴着“得得”的马蹄声,便见一片闪动的火光快速袭来。
“白袍军来了!白袍军来了!”魏军顿时慌作一团。
“不要慌!不要慌!”几名牙将、偏将喊道,但是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转眼间,白袍军就杀了眼前。成千上万只火箭一起射来,两万多魏军挤在一起,根本无处可躲。
“快逃命啊!快跑啊!”
魏军此时哪里还管粮草、器械,都拼了命的呼啦啦趟水逃命去了,因此自相蹈籍而死者,蔽野塞川,不计其数。
只说于晖好歹被偏将潘密护卫着过了玉带桥,身边只还剩下几千人。此时,于晖的三魂七魄已经吓掉了一半,嘴里不住的问潘密:“把桥拆掉了吗?拆掉了吗?”
“大都督放心,已经拆掉了,白袍军一时半刻追不上来了。”潘密说。
于晖“哦”一声松了一口气,说:“多亏潘将军了。”
就在于晖刚松这一口气,心还没有完全落地之时,忽然前面矮坡上再次亮起一片火把,一群人马呼啦啦站了起来。
“于尚书,陈庆之在此等候多时了!”
于晖定睛去看,众人之中,说话的果然是陈庆之。
于晖“啊”的一声,面色惨白,几乎从马上跌落。
“弟兄们,保护大都督,冲出去!”潘密高喊着,一抖马缰绳,冲矮坡上的陈庆之杀来。
“啊!”—这次是潘密叫的。只见潘密胸口上插着一支羽箭,却是杨忠所射。
而其他人一见潘密顷刻间被射杀。再无一人敢动。
“到了此时,于尚书还不投降吗?”陈庆之问。
于晖面色颓然,说道:“想不打我于晖征战半生,如今竟败于陈将军之手!”
“别废话!赶快下马投降,还能饶你一死!”鱼天愍说道。
“于某乃大魏行台尚书,岂能向你等投降!”于晖到了此时,知道已无路可走,内心反倒安定了,英雄豪气也跟着上来了。
“你若不投降,立刻就将你碎尸万段!”宋景休恐吓道。
“于某是怕死之人吗?”一愣,于晖又说道:“我闻陈将军乃当世英雄。如今于晖败于你手,也无话可说。陈将军想要于某项上人头,于某这就奉上。只是,于某死前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希望陈将军答应。”
“于尚书请说。”陈庆之说。
于晖略一沉吟,说道:“还希望陈将军放过我手下这几千兄弟,他们随我征战多年……”
“大都督!大都督!”下面啜泣声一片,忽有人喊道:“我们愿与大都督共死!”
陈庆之显然也被感染了,再次问道:“于尚书果真不降吗?”
“于晖宁死不做二臣!”于晖说:“陈将军如果不答应,那于某今日只好战死以报陛下天恩……
“你走吧!”陈庆之见于晖果真不降,忽然说道。
“什么?”于晖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你们走,听不见吗?”鱼天愍吼道:“还不快走!”
“陈将军放于某走?”于晖再次问道。
“不是我要放于尚书,是太后要放于尚书!”陈庆之说。
“你说什么?”于晖一阵惊恐,问:“太后?哪个太后?”
“当然是大魏国的胡太后。”鱼天愍说。
“你胡说!”于晖显然是吓坏了,喊道:“胡太后早已被天柱大将军沉尸黄河,你怎能在此妖言惑众!?”
“胡太后没有死,死的是丫鬟素云”,陈庆之说:“胡太后由国舅爷罗伊铭保护着逃到了我大梁,此次北伐一同随军而来!”
“不,我不相信!”于晖喊道。
“你若不信,可这就随我去见胡太后!”鱼天愍说。
“你说的是真的?”于晖再次问道。
“你有完没完?”鱼天愍又怒了,“我们为什么要骗你?”
“于尚书既然不降,走吧。”陈庆之再次说道。
于晖忽然一阵凄然苦笑,说:“这么说,此次北伐,竟然是胡太后的主意?”
“也可以这么说。”陈庆之说。
“哈哈哈哈”,于晖再次一阵苦笑,也不知中了什么魔怔,凄然说道:“既然如此,还请陈将军放我这些将士……”
于晖话未说完,忽然拔剑抹了脖子。
“于尚书!”陈庆之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大都督!大都督!”余下的魏军一片哭声。
“你们走吧。”鱼天愍说着,指挥白袍军闪开一条通道。
当啷啷!当啷啷!几千魏军全都扔下兵器,走向无边的夜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