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章、河阴之变但没想到胡充华再来,却不是来看望罗伊铭,而是哭着寻死来了。
漪容正在罗伊铭的房中腻歪着,剥着瓜子仁往罗伊铭嘴中喂着,嚷嚷了说:“我不管,天塌了也与我没关。我只要你。”
胡充华闯进来,也不顾漪容在旁,便扎在罗伊铭的怀里哭起来:“弟弟,姐姐活不成了。”梨花一枝春带雨,胡充华瞬间哭的跟个泪人一样。
罗伊铭伸手抹去胡充华脸上的眼泪,安慰了说:“姐姐莫慌,弟弟也只是刚刚听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与我听。”
胡充华好歹止住了哭,看了一眼漪容,面容惨白道:“反了,都反了。都要姐姐的命,姐姐可活不成了。”
罗伊铭说:“快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胡充华喘口气,说:“弟弟担心的没错,尔朱荣果真不是孤军而来,看来早就与元子攸这一帮逆贼勾结好了,意图颠覆社稷,亡我大魏。”
罗伊铭一身冷汗,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了。
胡充华说道:“刚刚有军士来报,元子攸今日与他兄长彭城王元劭、其弟霸城公元子正带着兵丁偷偷从高渚渡过了黄河,向尔朱荣方向会合而去。有军士称,元子攸营中有人欢呼万岁。”
罗伊铭叹口气,说:“事情果真如此。”
胡充华不解,问:“弟弟竟已先知了吗?”
“不是”,罗伊铭说着,不待胡充华发问,接着说道:“前些日子我曾对姐姐说过尔朱荣孤军千里,如何便敢行此逆天之事,总感觉有种难以预料的凶险。想来是尔朱荣早就与元子攸勾结好了。尔朱荣打出替先帝复仇的旗号,另推新君,也就是元子攸。如此不仅师出有名,同时还使自己立于法统之内。”
胡充华打断说:“他要立于法统之内?元钊才是正朔。立他为君,天下人会信任他吗?”
罗伊铭凄然一笑,说:“姐姐忘了吗,当初立元钊为帝之前,我就曾说过,长乐王颇孚众望。此时,我担心的是,只怕元氏宗亲已然属意与他,如此才真正麻烦了。”
胡充华不觉愠怒起来:“弟弟还说!当初你还说此人有什么名望,如今看来,实是大逆不道之人!他也是元氏宗亲,如何便敢勾结外臣,颠覆祖宗社稷,真是狼子野心!”
罗伊铭摇摇头,一时无语。
胡充华不解,问:“弟弟如何不说话。”
罗伊铭说:“历史如何书写,我不得而知。但是,如姐姐所说,元子攸此人,确实要两面看待了。”
胡充华“哦”一声,恨恨地说:“历史自然会将他钉在耻辱柱上!”
罗伊铭问:“到了此时,姐姐还这么自信吗?”
胡充华一时回到现实中来,满面忧惧一言不发了。
罗伊铭说:“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如今,元子攸已经与尔朱荣公然谋反,一旦如果他们成功,则姐姐才是耻辱柱上的人。而元子攸则会将自己标榜成重整大魏河山的中兴之主。只是,哎,阴谋家与阴谋家最终不会走在一起的,只怕大魏却从此真的亡了。”
胡充华浑身战栗起来,问:“弟弟何意?”
罗伊铭说:“元子攸有才华不错,但是如今看来,如此行事,虽然打着驱赶姐姐你匡复大魏的旗号,但其实内心里确是一个阴谋家。当然,他并不是一个天生的阴谋家,只是如今的局势给了他机会,有机会荣膺大宝,所以他才孤注一掷,与尔朱荣合作。但是他却没有看透,这却是与虎谋皮!”
罗伊铭略歇一会,一口气说下去:“尔朱荣如今已是万分荣宠,统领并、肆、汾、广、恒、云六州军事,已然位极人臣。这些荣宠要说是先帝给他的,不如说实际上是姐姐给他的。那他还有什么理由,非要推翻能继续给他荣宠的人,然后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为帝?”
胡充华打断说:“弟弟是说,尔朱荣想要当皇帝?”
“这天下想当皇帝的岂止是尔朱荣,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只是他们没机会罢了”,罗伊铭说:“不怕姐姐生气,你也知道,这几年你主政,确实冷落了士人之心,朝政有点,有点……有多少人心中对姐姐心中怨恨。我也早已与姐姐说过,虽然姐姐有心改正,诚心悔过,这二年总体来说大魏江山也算是隐隐有振兴之象。但终还是病染沉疴,不是一朝一夕能医治好的,谁知他们并不给姐姐纠正的机会。如今尔朱荣正利用这点,骗取人心。一旦,一旦洛阳失守,尔朱荣岂会甘心奉元子攸为帝?只不过天下目前仍是元魏的天下,天下人并未属意与他,因此他也只是与元子攸暂时的合作。”
胡充华明白过来,语声颤抖着,说:“如此,弟弟快说,姐姐究竟该怎么办?”
罗伊铭叹口气,眼望着窗外,喃喃说道:“一场腥风血雨只怕从此才真正开始了。”
胡充华看着罗伊铭的眼睛,愈发恐慌,说:“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他,阻止他们。”
罗伊铭说:“眼前的局势还不是最危急的时候,我担心,只怕还有更大的阴谋。”
胡充华说:“弟弟不要吓我。”
罗伊铭一时不出声。
胡充华是真没注意了,忙又问道:“究竟是何阴谋,弟弟快告诉我。”
罗伊铭说:“我哪里又会知道,只是觉得必定有阴谋。”顿一下说:“姐姐你想,尔朱荣看来早已与元子攸勾结,那阴谋岂能仅止于此?”
胡充华喃喃的说:“反贼,反贼,真是罪该万死!”
罗伊铭说:“依弟弟之见,姐姐此时,也只有厚恩将领,使他们坚守城防,一方面动员城中王公,让他们把家兵放出来守城,此外再将国库中财帛尽皆取出来,于城中招募勇士守城,第三速派人到诸州刺史处,让他们速来勤王。如果这几方面不出问题,弟弟想,事情还不一定到最糟的地步。”
胡充华听了此话,好歹振作点精神上来,说:“我这就去,这就命禁卫将国库中财物取出,散于守城将士,并颁令,打败尔朱荣后,官升三阶……”
胡充华急慌慌来,又急慌慌走了。
漪容看着罗伊铭的脸,担忧的问:“你说,这洛阳能守得住吗?”
罗伊铭叹口气,说:“只怕你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果不其然,不过几天功夫,这天深夜,胡充华又来了,而且是披头散发,嘴中嚷着“完了完了”,一下子扑倒在罗伊铭身边。
罗伊铭问:“怎么,洛阳失守了?”
胡充华眼神迷离,一时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罗伊铭急的不行,催促道:“姐姐你快说啊。”
胡充华忽然“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来,一下子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众人一阵惊慌,忙活半天,胡充华才幽幽醒转,看着罗伊铭,一颗眼泪悄然低落。
罗伊铭握着胡充华冰凉的手,明显感受到这个女人内心的绝望和柔弱。
又过半天,胡充华好歹缓过来,才说道:“都反了,姐姐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罗伊铭没有接话,静待胡充华说下去。
“弟弟预感的没错,我也没想到最后竟是变生肘腋。都是阴谋!阴谋!”胡充华面容可怕,说道:“前天,我才听了弟弟的意见,将金银分与他们,谁知今天他们就反了。”
罗伊铭“哦”一声,问:“是郑先护?”
“都反了”,胡充华有气无力的说:“元子攸这个逆贼,那天渡过黄河,和尔朱荣会在一起,然后一起又率军渡过来。这个逆贼居然就称起了皇帝,又封他哥哥元劭为无上王,元子正为始平王;封尔朱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
“都是逆贼!”胡充华说:“今天傍晚,郑先护与郑季明这两个逆贼打开了城门,将元子攸的人马迎了进来。费穆也于此前投降了尔朱荣了。徐纥和离神轨两个混蛋先矫诏逃跑了。”
罗伊铭一惊,叹口气说是:“看来,元子攸早已与郑先护他们勾结好了。”
胡充华说:“弟弟说的没错,这果真是个惊天阴谋。我悔不听弟弟当初之言,将亲信安置在如此险隘之地。”
罗伊铭抚一下胡充华的肩膀,说:“当是时,我也没料到这一层。不知道元子攸会反,更没想到郑先护他们与他里应外合。”顿一下,又问:“但是,王公贵族的甲兵总还能抵御一下吧,如何就让元子攸控制了京畿了?”
胡充华咬牙切齿的说:“这些混蛋,都是心怀不轨的反贼。一听说郑先护将元子攸的军士放了进来,居然都放下了武器缴械投降了。”
罗伊铭叹口气,说:“看来也是天意使然。到了这一地步,任谁也回天无力了。”
胡充华说:“那姐姐该怎么办呢,弟弟快救我!”
罗伊铭眼圈也红了,问:“尔朱荣现在还没有进城吗?”
胡充华说:“没有。”
罗伊铭哦一声,说:“看来,虽然郑先护降了,他们仓促之间并没有做好接收的准备。不过,进城是迟早的,只是,怕是进城之前,文武百官先要出城。”
胡充华问:“出城?”
“恩”,罗伊铭说:“虽然尔朱荣与元子攸早有勾结,但是如此顺利便攻占洛阳,怕也是意料之外,虽说洛阳守军已经投降,但是城中禁军、王公甲兵尚在数万,元子攸未必便敢贸然进城。因此,他要进城,必先要文武众臣出城迎接,一是察看虚实,二是可裹带众人进城,以图全面控制。”
胡充华不解,问:“弟弟的意思是……”
罗伊铭说:“姐姐要明白,尔朱荣当初打出的口号就是替先帝报仇,如今,想要翻盘已是不可能。姐姐已经看到了,如今人心已经尽归元子攸,尤其是元氏的皇亲显贵们。所以姐姐的性命仍是危在旦夕,尔朱荣进城,未必便能赦免姐姐。”
“他们就那么恨姐姐吗?”胡充华声音颤抖。
“不是,他们要感谢姐姐还来不及”,罗伊铭说:“没有姐姐这个靶子,他们如何能够大逆不道。但是,姐姐是个旗帜,不杀姐姐,只怕是他们自己心中不安。”
“我明白了”,胡充华惨然道。
“事已至此”,罗伊铭说,“趁他们还没进城之前,姐姐可先下诏罪己,然后到无相庵躲一下,也许还有转机。““弟弟是说要我出家?”胡充华问。
罗伊铭点点头。
漪容忽然掉下泪来,说:“要出家,我陪着姐姐一块出家。”
素云也说:“我也陪着太后和夫人出家。”
闲话不叙。
只说胡充华擦干眼泪,回了宫,命令元诩后宫尽随自己落发,全部出了家。
罗伊铭也剃了光头,做了和尚。
胡充华面色惨然,说:“想不到弟弟当初进宫时,我以禅师称呼,如今竟真剃度做了禅师。”
罗伊铭说:“是啊,姐姐一心向佛,最后也终于遁入了空门。”
“看来,冥冥之中皆是注定。”胡充华忽悠顿悟。
这天,正和胡充华的姑姑妙可、皇后胡妁、南齐皇后何倩英、漪容、素云一起念着阿弥陀佛,感叹着朝代更迭、天下兴亡,忽然一宫女慌慌张张跑来了,口中叫着“祸事了,祸事来了。”
“慌什么?”胡充华喝止住。
“太后,启禀太后,不好了。”宫女说。
“别慌,慢点说,樱桃。”素云说。
“素云姐姐”,樱桃抬头看一眼素云,仍然浑身颤抖着说道:“启禀太后,刚才听禁军谈论,说尔朱荣和元子攸将王公大臣们骗出城门到了河西淘渚,说是去逢迎新帝,并到行宫西北进行祭天,到了以后却让骑兵们围了起来,进行大肆杀戮,杀了两千多人,高阳王元雍以及诸王元钦、元略都死了。两千多人都死了!”(历史上称为“河阴之变”。)
“你说什么?”胡充华一个趔趄,几乎再次昏倒。
樱桃缓过一口气来,接着说下去:“听禁军说,尔朱荣将两千多人杀了后,又派兵来,来捉太后了,说,说一定要杀了太后。”
“阿弥陀佛!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妙可法师双手合十,眉目低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