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郎二郎只顾着撒泼,未留意隔着一面屏风,在偏暗的角落里,有一人正静静独酌。
听到外面两个少年吆喝叫嚣,于苍海动作一滞,碰到下唇的酒杯便不动了。
掌柜的微微皱眉,使了一个眼色给小二,呵呵笑道:“小店的酒都不贵。”
一郎道:“我现在想醉他妈的一个嗨,要喝什么酒好?”
二郎道:“对,喝什么酒好!”
掌柜的道:“哦,要醉就正好了,小店有能醉天下酒徒的小八醉,两位少侠可尽情痛饮。”
一郎皱眉道:“是哪八醉啊?又为什么称小?”
二郎道:“我听到小字就不喜欢!”
这两个家伙原来都极恋慕长孙太穷,出来买醉,正是因为大姐头专宠小郎,而且他们想:大姐头现在说不定就跟小郎睡在一张床上哩。
一郎看二郎,看出“我很郁闷”四个字,二郎看回一郎,又看出“我很伤心”四个字。
于苍海喝下那杯酒,不管二郎为什么说不喜欢“小”字,倒想听听掌柜的怎么附会“八醉”。
掌柜的却要先安抚说“不喜欢”的二郎,嘿嘿笑道:“小得盈满,万物生长,小店简陋,不敢称大。”
二郎道:“我听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掌柜的猝不及防,眉头一蹙,笑容跟着僵住。
小二就立在一旁,闻言小声嘀咕道:“这还没喝呢,就耍起酒疯来了。”
掌柜的咳咳两声,训道:“少说话!多做事!”
“好勒!”小二扯下脖子上的抹布,随便找了张空桌子扫了扫,眼也不看,吆喝道,“两位少侠过来坐哎!”
“做什么爱?”一郎道,“我在问是哪八醉!”
二郎道:“对,是哪八醉!”
掌柜的赔着笑道:“少侠听好,分别是:独酌而醉,浅酌而醉,雅酌而醉,豪饮而醉,狂饮而醉,驴饮而醉,痛饮而醉,畅饮而醉。共八醉,又称饮者八德。”
二郎道:“驴饮而醉不就是说我跟大哥是驴?”
“哎哎哎!”掌柜的连连摆手,“不能这样解,少侠切莫误会!”
二郎道:“那你解释解释。”
于苍海听到这里,暗道:若是我,遇到这等泼皮,一脚踢了。
掌柜的倒不介意,反正客人不多,闷着也是闷着,何况眼前的两个少年一看就是傻屌,闹不起来,“先说独酌而醉,顾名思义,就是我一人饮酒醉,李太白写‘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就是这个了。一杯在手,逸兴遄飞,灵思泉涌,不知不觉而醉,即所谓独酌而醉也。”
一郎道:“可惜我跟二弟都不会写诗。”
掌柜的笑道:“不要紧,还有七醉。接下来是浅酌而醉,夜寒露重,与素心人浅斟慢酌,兴尽而止……”
“兴尽而止,又是浅酌,怎么会醉呢?”二郎挑刺道。
掌柜的笑道:“少侠饮酒,兴尽于何时呢?”
二郎笑道:“哦,我懂了,等到兴尽,我已浅酌千杯万杯,还是醉了。”
掌柜的竖起大拇指,“正是!正是!”
一郎问道:“什么是素心人?”
掌柜的笑道:“心无杂念,淡泊世情之人。”
一郎看向二郎,说道:“咱们好像不是素心人。”
二郎道:“杂念太多。”
于苍海听到二郎自承杂念太多,傻气十足,不禁微微一笑,转又叹了一声,眼神一黯,道:师兄,我今日作为,都是你跟太师祖逼的!
掌柜的已在解释第三醉,“明山秀水,旨酒名葩,其乐陶陶,饮时不问深浅,这个是雅酌而醉。”
二郎愁眉道:“明山秀水在大姐头身上,这里没有。”
掌柜的愣了一下,不知二郎那话其来有自。
原来二郎和一郎曾偷看长孙太穷洗澡,长孙太穷当时不理,给他们看了个精光,相比白花花的玉体,这哥俩更爱大姐头的古铜色健康肌肤,一眼万年,再不能忘。
掌柜的心想这两货好刁钻,怎么都能挑出刺来,又道:“那就说豪饮而醉……”
一郎道:“我与二弟就要豪饮而醉!”
二郎道:“不错!”
掌柜的连连点头,笑呵呵道:“正该如此,酒逢知己千杯少,豪情万丈称年少,酒到杯干,直至倒头大睡不省人事,这是豪饮而醉。”
一郎二郎原就是开朗豁达之人,肝胆相照,听了掌柜的豪言壮语,心潮澎湃,齐道:“这个好,还有呢?”
掌柜的喊:“两坛小八醉!”
“好勒!”小二拎了两坛小八醉上来,看掌柜的跟一郎二郎坐到一桌子去了,暗道一声“该死的又要请客”,把两坛美酒堆到桌上,吆喝,“三只碗!就来!”
掌柜的也不管小二阴阳怪气,笑道:“再说狂饮而醉,所谓酒能消愁,亦能添愁,心中有事,念那悲欢离合之宿命,阴晴圆缺之无常,任性直灌,不计后果,醉倒不知南北,便是狂饮而醉了。”
一郎道:“这正是我跟二弟此时的心情。”
二郎道:“哎。”
掌柜的笑道:“狂饮伤身,大丈夫气吞宇宙,尚需留着有用之躯追逐那雄心壮志,与其狂饮,不如痛饮。积郁阻胸,但求一醉解烦愁,痛饮过后,又见青山红日,彩云当头!”
一郎二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嘻嘻的,心中愁闷纾解泰半。
小二拿了三个酒碗来,啪啪啪排开,倒满三碗酒,吆喝:“驴饮勒!”
“来来来,先干了这碗,再说驴饮。”掌柜的倒是应变得快,一碗酒下肚,眉开眼笑,“棋逢对手,千杯不醉,最后扣坛一倾而下,是以驴饮水作比,即驴饮是也。”
二郎道:“原来是这个意思,驴饮水我是见得多了,很到位。”
掌柜的哈哈大笑,又道:“难得碰到您二位这么能谈的少侠,真该畅饮!”
一郎一面倒酒,一面点头,“不错,还有最后一个畅饮而醉。”
掌柜的笑道:“自然开怀,称雄摆阵,未饮先醉,既饮则不知醉为何物,此之谓畅饮也。”
一郎二郎齐声道:“那便畅饮,哈哈哈。”
掌柜的跟着大笑,开怀问道:“还未请教两位少侠怎么称呼?”
一郎高声道:“我叫桃一郎,他是我二弟,桃二郎。”
“嗯?”于苍海动作忽又一顿,暗道,“原来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