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男遥远,世界终究是凡人的。
芸芸众生,短短四个字,岂非就是最好的注脚?
阮生衣送李箸回房,坐着聊了好一会,发现花无双没有要避嫌的意思,正想敲一敲,却见花无双突然起身,道是要回去拿一件宝贝,会心一笑,送人离开即掩上房门,脱衣,上床,做事,尽量不发出大动静。
半个时辰左右,李箸忽地一瞪眼睛,剧烈而沉静地绷了一阵。
“很好吃。”阮生衣穿回衣裳,把最后一盒天香雪留给李箸,跟着就走去开门,左脚才跨过门槛就听到花无双远远地喊了一声“桃姑娘”,循声看去,人已走近。
“无双。”阮生衣软软地唤了一声。
“我刚找到宝贝就过来了,长风可还好?”花无双心中起疑,又不敢显露。
“当然很好。”阮生衣淡淡笑了笑,道是要回去休息,告辞离去。
花无双掩上门,拉了一张凳子坐到床边,纳闷道:“长风,桃姑娘怎么怪怪的?”
李箸趺坐在床,微微笑道:“她不是向来都出人意表的吗?”
花无双沉吟片刻,忽又道:“而且我发现她突然对你很上心,你没觉得吗?”
李箸笑道:“你是希望我觉得,还是希望我没觉得?”
花无双愁眉想了半天,摇摇头,“而且她刚才喊我无双,是无双,不是花公子,也不是无双哥哥,奇怪的是我居然并不觉得被冒犯。”
李箸不想纠结,笑了笑,“那便是更亲近了,不必想太多。明日要战小天,早点休息,起来再研究研究取胜之道。”
送走好友,李箸闩上门,定定站了有时,不知想着什么,也不见他喜,也不见他忧,或许是明白有些事无法掩盖太久,又不怕去解决问题。
坐回到床上,李箸从怀里掏出那盒天香雪,嘴边挂着一抹甜蜜而略带无奈的笑意,无奈应是觉得阮生衣还像个疼爱兄长的妹妹,有好吃的不忘给哥哥偷偷留一点,甜蜜自然是因为体会到阮生衣对他的爱已深。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渡香腮雪。
李箸要躺下时,忽然却起身,小心翼翼地把天香雪放到床对面的茶桌上,油灯之前,回到床上对着灯光又痴看一阵,呼的一声,吹灭灯火,安然入寝。
花无双心思不定,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不希望有什么不对劲。
人对某事的判定一般有三种状态,信或不信以及半信半疑,后者是因为尚未了解某事,而前两者则是基于确切推断后或者另外的缘由下了定论。
花无双不知道自己处于那种状态,盖因“另外的缘由”涵盖得太广。
单以不信为例,也许只是讳疾忌医,不敢去探究来龙去脉,而宁愿坚持掩耳盗铃式的不愿相信。
而在表现上,有的人含蓄,有的人则不然。
……
“师父,我刚才跟绮美人交了朋友!”王霸推门而进,看到师尊坐在床上,也不问师尊为何深夜不眠,冲口就说出自己的意外收获,罢了还笑嘻嘻的,等着师尊称赞。
史太岁还没来得及责问徒弟太半夜地跑去了哪里,便先听到徒弟出言不着边际,拧眉不悦道:“你是在做梦吗?”
“不是,我刚才还跟绮美人一起说话,一起散步!”王霸满脸自豪道。
史太岁头皮一炸,语气更加不好,“你是在说梦话吗?”
“不是啊,师父,我醒着呢。”王霸一脸懵,走了几步,“您看,我在走路。”
“不,你没醒,快睡吧。”史太岁长叹一声,躺下侧了个身,不想再动。
……
夜更静,极小的声音都因之变得响亮。
“为什么你总是长不大?”长孙太穷只著一件薄纱,仰躺在床上,很轻微地一叹,扭头看向床内侧,“小郎?”
桃小郎睡意沉沉,咕哝道:“我很聪明……”
长孙太穷道:“聪明却不是成熟。”
“什么是成熟?”桃小郎侧了个身,看着薄纱下的傲然之物,眼中却无一丝好奇之色,只是拧紧一对小眉毛,“像大姐头一样吗?很少笑,我不喜欢。”
长孙太穷挤出一点笑容,不想让桃小郎难过。
桃小郎把脸蹭了蹭,让自己清醒一些,喃喃又道:“大姐头,你好像不开心。”
长孙太穷幽幽道:“没有啊,又看到你们,大姐头很开心。”
“为什么,昨天,昨天,王阿叔突然就跪下了……”
“提他做什么?”
“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吗?”
“因为……嗯,睡吧,睡吧。”长孙太穷发现小郎说的是梦话,稍稍一怔,忽地咬了咬唇,眼泪悄然滑落……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个人有情,就会有脆弱的时候。
而一个人在她脆弱的时候选择掩饰,原因无非有二:一为情浅,一为情深。
情浅者言之无味,多言无益。
长孙太穷年复一年修练斩崖之刀,为的就是要破三绝剑。
一斩绝心,要他有心爱我。
二斩绝情,要他有情亲我。
三斩绝念,要他有念养我。
可是,可是……二十四年的努力恐怕要白费……
“大姐头,我很聪明,我一定能让你开心起来,你不要嫌我笨,不要走……”桃小郎又说起梦话。
“我不会走,只有笨阿兄抛下大姐头就走了,只有笨阿兄……”长孙太穷捂住嘴,眼泪大颗大颗滴落……
凡人之所以是凡人,或许都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七个字之中吧。
夜深沉,仍有一二个凡人借酒消愁。
……
一郎二郎为了给大姐头长孙太穷腾出位置,兼之避嫌,不得已搬出原先的客房,另外找了一间落脚。
天下第一楼十二时辰全天候营业,什么时候都可以叫小二上酒。一郎二郎想借酒浇愁,又怕被大姐头撞见,就出楼找了一家偏僻的酒肆。
酒肆偏僻,却也要招牌,在门外挂着一块写着“草木”的酒旗。
一郎二郎进入酒肆,各要了一壶酒,跟着大呼一声,“要最便宜的啊!若是吃出贵相,我们不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