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不知道怎么回答,匡石被贬到南郡去了,南郡到西汶州几千里的路程,如果说是他送来的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这样说也会让人误会匡石私自逃离军中,惹下了杀身大祸。
木樨淡然一笑,不能明言的事一笑了知最好。
左先生也没有纠结,因为她清楚绝对不是匡家新宅里的人送的。
出来的时间长了些,明明嚷着饿,左先生便不再停留,抱起孩子回家去了。
她买的新宅子木樨去过很多次,和女德学堂只差一条街,穿小巷过去一小会儿就到。
她没有邀请木樨去家中作客,木樨也不方便直接跟过去。
木樨又去了和旭家,大门紧锁,和旭祖孙两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想了想木樨转身去了秀静家,家里哭声一片,秀文一身重孝坐在厅堂里哭得正伤心。
原来外域蛮人杀进城的时候秀文的丈夫失踪了,一直是生不进人死不见尸。
前些时侯尸体找到了。秀文春天出嫁,冬天成了寡妇。
婆家让她守寡换一座贞节牌坊,但匡浦不希望女儿受苦,把她接回了娘家。
秀静说:不止姐夫遇难了,和真一家也都没了,和真去做童养媳躲过一劫。匡氏家族死伤五六十人,还有一些人下落不明。
木樨听到这个数字觉得头皮发麻,一个匡氏家族就死了这么多人,那西汶州会有多少伤亡?
战争太残忍,自古以来从来没停止过。
朝代的更迭有战争,外敌入侵有战争,男人们对此乐词不提,从中出现了很多流芳百世的大英雄。
回到炼丹房木樨对巧珞说想出城一趟,巧珞知道她惦记着汤老翁,毫不犹豫地答应和她一起去。
两人出了东城门,城外有很多新堆起来的坟头,一拢白雪遮住了坟头的黄土,但无法掩盖四处飞散的纸钱。
她们在清闲居外的荒地上看到了五座新坟,木樨撒腿就往院子里跑,差点撞到拿着纸钱往外走的汤老翁。
“汤老翁,外面的新坟……”
汤老翁目光呆滞头发完全白了,腰也弯了,看到木樨愣了一会儿道:“我的儿子、儿媳妇、两个大孙子、一个孙女都……都……”
汤老翁踉踉跄跄的走到新坟旁边,点燃纸钱失声痛哭。
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的痛苦远胜于割肝摘心。
这一刻木樨才知道她们劫后余生是多么的幸运,药铺毁了也好,财物丢了也罢,最起码她们还有命,一切可以重来。
木樨轻轻地把他扶起来,“老人家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了,有我在保证你和汤婆婆吃穿不愁,安享晚年。”
汤老翁只是哭着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木樨和巧珞也是泪水连连,但除了眼泪她们也无能为力。
清闲居里一位三十七八岁的妇人在照顾汤婆子喝药,看到木樨眼泪流了下来。
妇人是汤老翁的侄媳妇何氏,丈夫和孩子被外域蛮人屠杀了,一家子八口人只剩下了她一个。
木樨把药铺的情况对汤老翁说了,“我们都是劫后余生的人,要为先走的亲人好好活着。药铺被洗劫一空,我想重新做药把药铺再开起来。日子总要过……”
汤老翁抬起满是皱纹的脸,“儿子没有了,孙子也没有了,我老头子什么都没有了,以后只能跟着木公子混饭吃了。你说做药,我们就开工做药。”
“把药送到北部边关去,让将士们为我的儿子,孙子报仇。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想死又死不了,如果能拿得动刀,早就上战场为儿子报仇去了。”
清闲居在荒凉的郊外,没有受到外域蛮人的侵扰,后院里炮制草药的器具一应齐备。
五座新坟对木樨的触动太大了,她不想再耽搁了,决定开始炼制冬季里常用的风寒药物。
库房里还有一些草药,再备上一些就可以开工了。
因为有一些草药奇缺,木樨重新调整了药方。
木樨以为再过十天半月杜氏药铺就能重新装修开张的时候,她原定的计划又落空了。
翟东家找到她,由于冬天边关暴雪不断,很多将士都冻伤了,需要大量的冻伤药物,希望木樨能放下一切为边关将士炼制丹药。
为了做出冻伤膏,木樨夜以继日的赶工,药铺开张的事情只能延期。
与此同时匡家新宅子里的人都回到了西汶州,三姨娘也回来了。
她悄悄到落尘院,神秘地对木樨道:“樨儿,我看到匡石了,他冒雪给我送了披风。虽然只见到一个背影,我知道那一定是他。”
三姨娘说着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湖蓝色的貂皮披风,木樨看貂皮毛色和自己披风差不多,猜想是同一类的貂做的,只是面子用的布料不同罢了。
她拿过自己的披风放在三姨娘手里,“下大雪的晚上,我也收到一件。”
三姨娘喜极而泣,“好,好,匡石有心了,没有把咱们娘儿俩忘了。他遭贬了不方便露面,等过了这阵子就回来了。”
两人说话间,馨儿蹦蹦跳跳地进来了。
看到三姨娘披了件新披风眼中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委屈地撅着小嘴,“三姨娘的披风真漂亮,是爹爹给你做的吧。木姐姐也有漂亮的新披风,只有我没有。”
三姨娘也没有解释,笑道:“老夫人知道你没有新披风,让我接你过去,要给你做一件过新年呢。”
馨儿听闻祖母要给她做新披风,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
“还是祖母最疼我,我新年要有新披风喽。”
三姨娘满含深意地看了看木樨,道:“我刚才说的事,咱们娘俩知道就行别人知道了不好。”
木樨知道她担心匡石的安危,懂事地点点头。
三姨娘还想和木樨再说些什么,馨儿却等不得了,拉着她就往外拖,“三姨娘快走了,我还等着穿新披风呢?”
“好,好,这就走,你到车上等我,我去浅黛阁取件衣服。”三姨娘拗不过她,敷衍着。
“好,我在车上等着。”馨儿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三姨娘拿出一个荷包,“这是我这几个月的月钱,快过年了你留着添置些年货。”
木樨知道三姨娘每月只有十两银子的月银,庵堂里的饭钱、香烛钱就要花掉五六两,攒不下几个钱。
“三姨娘我有银子,你自个留着吧。”
三姨娘执意把荷包塞到木樨手里,“听我的话,别委屈自己。回城路上,我看到路边添了许多新坟算是想明白了,黄泉路上没老少,活好当下最重要。”
“外域蛮人一夜之间连续攻下几座城池,你和馨儿没了消息,我在庵堂里都快急死了。天天求菩萨保佑你们平安无事,你们回来我就放心了。”
“大夫人放出了狠话,说铺户遭到了劫掠,以后姨娘们的月钱都要减半,过年也没有多余的银子给老宅子用。”
“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匡石惦记着咱们娘俩,咱们也要好好的不要让他担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