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就是二爷爷的家。”
苏凌打开苏家老宅的大院门,邀请客人进来。
白瑾成跨进门槛,走进院里,慢慢地转头,看着院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砖一砾,眼里泪光闪烁。
重新修建过的苏家老宅,几乎找不到过去的影子,然而他却感到似曾相识。
‘阿成哥,将来要是在一起,咱俩就建个小园林住,山水花木,榭台楼阁,引一池水,养几条锦鲤,再在后院种点菜,闲暇之时爬爬山,画幅画,悠闲又自在。’
年少的苏岚坐在栏杆上,翘起脑袋,扬着嘴角,笑得天真。
六十年过去了,斯人已逝,独留这小园林让人缅怀。
白瑾成的背仿佛一下子驼了,身体轻晃,走到池边,看到里面游来游去的胖锦鲤,轻轻一叹。
苏凌也不打扰,把新买的电动摩托车搬进院子,关上院门。
刚才在村口的榕树下,他们互相做了自我介绍,苏凌得知这位老先生就是二爷爷信中的瑾成兄,惊讶了好一会儿。
村长说他长得像年轻时的二爷爷,如今被人认错,看来他和二爷爷真的有几分相似。
“您先进屋里坐坐。”苏凌客气地对白瑾成道,至于那个叫温西的少年,他仅淡淡地瞥了一眼,没怎么理会。
他又不是木头人,感受不到少年看到他时一闪而逝的鄙夷。作为苏家的少爷,苏凌接触过各种各样性格奇葩的富家少爷,他们身上总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喜欢狗眼看人低,对那些身份地位不如他们的人,不屑一顾。
也许是因为身边有长辈在,少年很快掩饰情绪,但不妨碍苏凌对他印象不好。
温西从踏进这座园林后,便禁不住地诧异。
他以为祖父拜访的乡下故人,住处不会好到哪里去,出乎意料的,竟然是这么一座雅致的庄园。占地面积大,造型古典,环境优美,空气清新,住里面简直是一种享受。
“这儿变化真大。”白瑾成跟着苏凌跨入宅子大厅,突然一声“汪汪”,吓了他一跳,温西急忙上前扶住他。
“king,安静。”苏凌轻斥小东西。
king趴在狗窝里睡了一下午,听到动静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陌生人,自然就汪汪叫了。
苏凌把小东西抱起来,安抚了下,歉意地对白瑾成道:“不好意思,小家伙认生。”
白瑾成慈祥地笑道:“小家伙很好,忠心又护主,不愧是我们z国的田园犬。”
苏凌放下king,让它自己去玩。“我上楼换件衣服,马上下来,你们请稍等。”
白瑾成不介意地道:“客随主便。”
等苏凌去楼上了,客厅里就剩祖孙俩,外加一条小土狗。小土狗端正地蹲坐,眼睛警惕地盯着陌生人。
温西坐在红木椅上,打量客厅。客厅的布置简单不失格调,放置在角落装饰用的青花瓷瓶,色泽温润,造形优美,散发着古董的气息,引人注目。
白瑾成起身,走到那个青花瓷前,怀念地道:“这个晚清青花瓷瓶原本是一对。”
“晚清?”温西惊讶,“是真品?”
一个农村人的家里,竟然有真古董?
白瑾成瞥了眼孙子,道:“你以为苏家是普通人家?往上数几百年前是当官的,到民国初期才没落了。不说这青花瓷,就是这套红木椅、屏风、墙上的梅兰竹菊四幅画,都是古董。”
温西乍舌。
原来祖父的故友是一位隐藏的土豪!
为什么以前从来没有听祖父提起过?如今祖父一把年纪了,执着地回z国探亲,又是为了什么?
温西垂眼,禁不住地思索。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楼上有人下来,温西不由自主地抬头,看向那从屏风后转出来的俊美青年。
浓密细致的卷发自然地散落在肩上,刘海后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两道秀气的眉毛飞扬入鬓,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水光涟滟,细致如白瓷的肌肤,完美地瑕的脸部轮廓,浑然天成的五官,搭配身上这套裁剪精致的宝蓝色西装,仿佛从画中走出来的贵公子,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
温西的瞳孔微微收缩,怔愣地看着苏凌步入客厅,心脏“扑通,扑通”地直跳,好像有什么在生根发芽。
苏凌很少接待客人,不管在苏家还是在s市的香岩山别墅,都没什么招待客人的经验,所以今天家里来了客人,本着不能马虎的态度,他特地上楼换了一身得体的礼服,洗了把脸,涂了点面霜,稍微打理下头发。自然卷的好处,就是随便喷点啫喱水,便能凹出任何喜欢的发型。
白瑾成看到这样的苏凌,由衷一叹。苏岚的孙子果然也是人中龙凤。
king在主人的脚边欢快地蹦达着,不时地摇晃尾巴,换在平时,苏凌早已弯腰抱它了,但今天不行,有客人在。
他去厨房泡了壶茶,端到客厅里,摆在茶几上,拿出一套白瓷杯,以茶汤清洗过后,提起茶壶,倒出青绿色的茶水,一缕香气飘在空气中,令人精神一振,心情舒畅。
“这是今年新炒的雨露茶,您尝尝,合不合意。”苏凌端着白瓷杯,轻轻地放在白瑾成手边的茶几上。
“雨露茶?竟是雨露茶吗?”白瑾成端起白瓷杯,微微闭起眼睛,怀念般地闻着茶香,好一会儿,他低头喝了一口,甘醇鲜爽的滋味在唇齿间流连。
苏凌又给温西端茶,温西受宠若惊,道了声:“谢谢。”
“不客气。”苏凌淡然地放下茶杯。
温西的目光被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吸引,左手的钻戒赫然入目,他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你的戒指……”
“怎么?”苏凌展示自己的左手,温文尔雅地道,“这是结婚戒指。”
结婚戒指?
温西惊讶不已。如果他没看错,这枚戒指与蔺封蔺大总裁手上的那枚如出一辙!
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竟然有人订了一样款式的结婚戒指。
等等——
温西心底那刚冒头的嫩芽突然受到了打击,他张嘴问:“你结婚了?”
“是的。”苏凌扬眉。戴着结婚戒指,当然结婚了,这少年干嘛一副失落的模样?
得到肯定的答案,温西掩饰般地端起白瓷杯,低头喝茶。
苏凌坐回原位,由着king在脚边粘糊,与白瑾成侃侃而谈。
“……你唤苏岚为二爷爷?”白瑾成问。
“是,我是一个多月前接到律师的电话,得知二爷爷去世,指定我为继承人。”苏凌没有隐瞒,简单地说了下继承遗产的事,“在那之前,我和二爷爷只有过一面之缘。来了这里后,收拾他的遗物,才慢慢地对他有所了解。他……没有结婚,一个人孤独地守了苏家老宅一生。”
白瑾成手中的白瓷杯一抖,茶水溅到手指,滚烫,他却无知无感,喃喃道:“他……也没有成家吗?”
苏凌耳尖,听到了“也”字,试探地问:“冒昧地问一下,白老先生这次没带夫人一起回国吗?”
白瑾成放下茶杯,看了眼温西道:“我没结婚,自然没有夫人,温西的父亲是我大哥的儿子。”
“啊,原来如此。”得到想要的答案,苏凌修长的手指交握,低沉地道,“二爷爷的遗物中,有一件东西,我想……交给您比较合适。”
白瑾成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
温西抿着嘴,蹙着眉头。小时候他以为爷爷沉迷绘画,才错过了婚姻,这会儿听他和故人的孙子交谈,越发觉得不对劲。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年少时分离,六十年过去了,他们竟然都没有结婚生子。
这说明什么?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苏凌起身,带白瑾成进入隔壁的书房,温西跟在他们后面,抬头张望。
书房里的布置与客厅一样,低调的奢侈,挂在墙上的那幅“上善若水”吸引了温西的目光。这是一幅狂草,龙飞凤舞,时实时虚,奔放自如,没有二十年的功底,绝对写不出这样的好字。
谁写的?
温西好奇地看向落款,发现了盖着“苏凌”的红色印章。
苏凌!
温西猛然转头,望向站在柜子前抱出一个木箱子的青年。
他从七岁开始练毛笔字,到如今十九岁,写了十二年,却还被人评为初学者,苏凌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凭什么能写出如此老练的字?
这就真正的天赋吗?
一股强烈的嫉妒油然而生。
白瑾成也看到了墙上的狂草,赞赏地问苏凌:“这是你写的?”
苏凌把箱子搁在书桌上,谦逊地道:“我看墙上空着,就随手写了一幅,让您见笑了。”
白瑾成道:“狂草要的就是气势,你的随手是别人一辈子求不来的天赋。”
被称赞,苏凌毫不扭捏,大方地道:“谢谢您的夸奖。”
因着苏岚的关系,白瑾看苏凌的眼神越发慈祥温和,而这一幕落在温西眼里,格外刺眼。
祖父他……难道……
温西不知不觉地握紧拳头。
苏凌打开木箱盖子,对白瑾成道:“这就是我代二爷爷交给您的遗物……”
白瑾成看到箱子里满满的信件,一脸惊愕,半晌,他慢慢地伸手拿起一封信,信封上没有收信人的地址和姓名,只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姓名,以及写信时间。
苏岚——
这是苏岚未寄出的信?
白瑾成颤抖地抽出信纸,慢慢地展开,整齐娟秀的字一下子印入眼帘。
‘瑾成哥,见信好……你说会给我写信,我等了半年,都没有等到你的信,实在忍不住先给你写了。以后收到你的信,有了新地址,我再把信一起寄给你……’
这是一个天真少年的口吻,字词间充满了活泼,想到什么写什么,写最多的是对心慕之人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