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和音晚手牵着手回柿饼巷时, 青狄和花穗儿早已经带着小星星回了。
这两姑娘自小跟在音晚身边,最了解,在胡府那模样分明是有心事, 两人担心便和胡静容告辞,领着小星星回了。
萧煜和音晚走到门前,听里面传出孩子稚嫩的嗓音,似乎正嚷着“娘亲去哪了”。萧煜握住音晚的手微颤了颤, 小心翼翼歪看向。
音晚笑靥温柔明净,冲他点。
萧煜滞了一瞬,立刻如脱缰野马狂奔进门, 嘴里喊着:“星星, 快过!我是你爹!”
小星星是嘴里叼着半块糖霜桃脯, 被萧煜挟进怀里的。他瞪圆眼睛,懵懂了许久, 才伸出小胖手摸了摸萧煜的脸,呢喃:“叔叔, 你回了……”
音晚已经走进, 站在一边看他, 阳光自桃木枝桠的缝隙落下, 辗转于面,有斑驳光影流转, 衬得一双美眸流光溢彩。
萧煜冲笑了笑,转过,温柔郑重地对小星星:“我是你爹。”
小星星攀住他的肩,眼睛清澈晶亮,一本正经:“我知啊。”他悬空的小脚挣扎着踢了两下:“您放我下。”
萧煜一时有些发怔,愣愣地依言将他放下, 眼见这小家伙“吧嗒吧嗒”跑进了屋,萧煜一脸困惑地看向音晚,音晚亦闹不清他是怎么了,面上满是茫然。
不多时,小星星便出了,手里捧着一面铜镜。
镜面打磨得光滑莹亮,映出一张凤眸薄唇的秀气小脸,小星星看着镜中的自己,又再仰看看萧煜,声音清脆:“我两个长得这么像,我娘亲又那么喜欢你,你肯是我爹啊,这还用嘛,我又不是傻子。”
院子里霎时寂静,人都不知该些什么,唯有小星星得意地冲萧煜:“我娘亲看谁都淡淡的,只有看你的时候跟看别人不一样,花姨了,一个女人只有喜欢一个男人,才会心甘情愿给他生孩子的。”
花穗儿忙摆手:“我可没有教过他这个……”着着自己也觉得心虚,一闪身缩进了厨房里,再不肯出了。
音晚含笑掠了一眼,上前戳了一下小星星的脑门:“鬼灵精。”
鬼灵精亦有鬼灵精的好处,起码他不必再挖空心思想着如何让小星星自然地接受萧煜是他父亲这个事实。
小星星过了四年只有娘亲没有父亲的日子,乍一挨靠到父亲,觉得既稀罕又欢喜,根本无需萧煜去哄,早就亲昵的爹爹前爹爹后了,趁音晚备晚膳,悄悄拉着萧煜的手进了屋,扒拉开他盛木马玩具的小箱子,乖巧又软糯地:“我给爹爹留了两个果子,可甜可甜了……”
音晚刚端着热气腾腾的间笋蒸鹅从厨房出,便听里屋传出小星星撕心裂肺的哭声。
唯恐是父子两相处得不好,慌张地将盘子搁在院中石桌上,拎裙跑进去。
小星星哭得梨花带雨,一旁的萧煜手足无措,边给他抹眼泪,边柔声劝:“没事,我知星星对我最好了,时时都记着我。”
音晚睛细看,见箱箧边的矮几上摊着一张素绢帕子,帕子上搁两只桃子,已经烂得不成样子。
孩童早慧,却也有想不到的事。比如,桃子放久了是会烂的,特别是被他当做祖传元宝似的用帕子裹住藏在箱底,这样更容易烂。
小星星约是觉得送给爹爹的见面礼不成样子,实在太丢脸,真情实意地哭了许久,直到音晚把间笋蒸鹅端到他面前,在他鼻前溜了一圈,小星星才堪堪止住泪,一双被泪水洗刷过的双眸亮晶晶,直勾勾盯着蒸鹅,咽了咽口水,抽噎着:“娘亲,什么时候开饭?”
这是他在洛阳,在柿饼巷吃的最后一顿晚饭。
周与突厥刚刚停战,尚在议和期,朝政千万绪,萧煜自然不能在洛阳久留,需得快快赶回长安主持局。
音晚与他这一场别扭闹了四五年,到如今该一出夫唱妇随了。
向父兄和胡静容告过别,带着小星星随萧煜回长安。
在世人眼中谢皇后自始至终都被圈禁在昭阳殿中,未曾离宫,因回去也不曾张旗鼓惊动各方,音晚躲在萧煜的龙辇里,小星星则同青狄和花穗儿乘坐龙辇后的小马车。
原本小星星是同他在一起的,可政务繁忙,一路时走时停,常有官员在龙辇前禀事递奏疏,总得不着安宁。星星年纪小,又因气炎热,正是嗜睡贪眠的时候,实在不耐烦,吵闹着去和青狄一起了。
偌的龙辇里只剩下萧煜和音晚,可把萧煜欢快坏了。
自打两人在宫好过那么一回,他便一扎进与突厥的战局,夙兴夜寐,辛苦勤政,又过了几月斋戒茹素的日子,一朝温香软玉盈怀,怎可委屈自己?
这马车颠簸轻晃,既刺激又助兴,萧煜折腾折腾去,直把音晚逼得呜咽轻泣,才意犹未尽地停手,将拢入怀中。
音晚的面颊被汗濡得湿透,目光迷离,亵衣徒劳的裹在身上,衣襟被撕扯开半,露出秀美颈线和半片白皙的胸脯。
萧煜惯常喜欢折腾人,他自己倒衣衫齐整,穿上亵裤放下绸摆,端正齐整得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掏出帕子擦着音晚额上的汗,擦着擦着,又忍不住低亲吻。
思念与欲望交织,薄唇辗转厮磨,温软真实的触感直抵心扉,他方才刚会过的愉悦与餍足,如今却又觉得不够了。
他的手再度抚上音晚的衣襟,却被摁住了。
眉眼间镌满疲累,轻摇了摇,嗓音略哑:“含章,我受不住了。”
萧煜便就作罢,将往怀里拢了拢,蓦得轻笑:“娇气。”
音晚趴在他胸前,半阖着眼,慵懒散漫,却又不忘反唇相讥:“野蛮。”
萧煜笑起,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嘴上都不吃亏。他爱极了音晚这一口尖牙,正捏住的下颌想再亲亲,马车骤然停下。
望春在外轻咳了一声,低声禀:“梁少卿求见。”
求见?
怎么见?进龙辇见么?
音晚猛地从恹恹昏睡中清醒过,如今这衣衫不整披散发满身凌乱的模样,还是在龙辇里,如何能见外男?
慌张去拾捡自己的衣裳,却发不是叫萧煜撕扯碎了,就是沾染了粘液,根本不能穿。一时羞恼,抡圆拳朝萧煜胸前捣去。
萧煜眼疾手快地截住那软绵绵的小拳,笑:“你着什么急?我怎可能让别的男人看见你时的样子?”
刚刚被他狠狠疼爱过,脸颊红扑扑,眼尾柔腻,若浸润朝露的花朵儿,娇艳欲滴,再加上那四肢瘫软,懒散娇慵的态,更有着无尽魅惑,萧煜恨不得把锁进金笼子里,叫永远只能看他,只能被他看。
他安抚着怀中张牙舞爪的小美人,冲外扬声:“朕累了,想小憩一会儿,思贤若有话,让他写折子呈上吧。”
望春没再缠着,反倒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端着拂尘转身冲梁思贤:“少卿听见了吧,咱家早了,陛下不会见您的。”
“为什么啊?”梁思贤一雾水,陛下最是勤政,又那般关切议和之事,可从没有过这么贪睡躲懒的时候。
望春心底清明,有美人相伴怎能和独守空闺时一个样儿?他不点破,只含笑:“往后陛下这样的时候会越越多,梁少卿要学着习惯。”
他完便转身去张罗膳食,留下梁思贤独立清风中,满脸疑惑不解。
金铬马车再度徐徐驶,萧煜低眉抚摸音晚的脸颊,挑开车幔看了眼外面,邀功似的殷殷:“走了。”
音晚重新合上眸子,把要挠他的尖爪收回,懒懒:“昏君。”
萧煜觉得自己在音晚面前就一个劲儿犯贱,檀口轻启娇滴滴他野蛮时他高兴,满脸鄙薄骂昏君时他也高兴,不光高兴,还心旌荡漾,恨不得捏着的手哄再多骂几句。
萧煜及时止住这荒唐的念,心,往后辰光那么长,如今就开始犯贱,将还有什么地位?怕要叫这小他十岁的丫骑在上再难翻身了。
他胡乱想着,却未有半点烦恼,只觉饮蜜般的甜。笑眯眯看着音晚,眼亲柔,活像看见猎物的豺狼,就差舔着脸流口水了。
音晚只觉他笑得怪瘆人的,抬手将他的唇捋平整,严肃:“不许这样笑,还有,至少戒色三日,从在开始我要爱惜自己的身,可不能一到晚陪你胡闹。”
萧煜也认为这孱弱的小身板得好好保养一番,连连点,手却不规矩地流连于细腰,心底哀叹:三日啊。
暮色时,梁思贤的奏折便送了。
果不出萧煜所料,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周与突厥已然议和,前线再无战事,哪还能有什么要紧事?这梁思贤哪儿都好,就是喜欢小题做。
他合上奏折,低看去,音晚已枕在他膝上酣沉睡了过去,鼻息清浅均匀,面容恬静,像坠落凡间的仙娥,玉质皎皎,翩然出尘,美得动人心魄。
萧煜凝睇着的面庞,禁不住笑了。
从十六岁往后,整整又是十六年,在这沉浮荣辱的十六年里,他从未像如今这么爱笑过,这么笑得发自肺腑过。
这一笑,让他有片刻的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十六年前,那鲜衣怒马少年时,潇洒磊落,前路铺满光明,没有半点烦恼。
他正出,怀中传娇软的声音。
“含章,你又在想什么?”
音晚睁开了眼,厚密黑发铺陈于身后,垂落于颊边,显得脸蛋小巧,眸子又黑又亮。
萧煜抛开那些不甚美妙的前尘往事,笑:“快要回长安了,我要在朝臣与下人面前做一出戏,张旗鼓解了昭阳殿封禁,将你和小星星放出,你到时世人会如何评论?会伴君如伴虎,君王喜怒无常,朝令夕改,亦或是……”
“亦或是谢皇后狐媚惑主,手段高明,明明已经失宠却能东风再起。”音晚笑着接过他的话。
萧煜笑得不可自已:“这样一,我两个的声就都不太好听了。”
“管他呢,只要能把这一世过好,什么生前身后,一点都不重要。”音晚该细腻时细腻,该洒脱时却也一点都不含糊。
萧煜爱死了这份带点狂傲清高蔑然尘间蜚短流长的潇洒,只觉得面前这个女人就像是上按照他的心意打磨成,与他无一不契合,直叫他爱到心坎里去。
他搂住音晚,笑:“傻丫,我自个落个残暴寡情的声也就算了,怎得忍心让旁人对你指指戳戳?你且放心,不管是你还是小星星,我都会给你应得的。”
沉酽夜色罩于迢迢前路,不远的地方便是重檐连阙,巍峨壮丽的西京长安,那是缘起之地,亦是终将归宿,是他的家。
光熹五年六月,帝下诏解昭阳殿封禁,命阖宫参拜谢皇后,重予金册金印,册封皇长子萧珩为太子,飨祭宗庙,昭告下。
事情推进得很顺利,音晚原先以为至少会有一两个御史站出质疑,不是质疑这个谢氏女是否有资格继续母仪下,便是质疑小星星是否配当储君,谁知朝野寂寂,没有半点反对之音,不光如,反倒举朝欢庆,那些尊儒重典的老臣皆松了口气。
若是个正常帝王,他自然要对后位、储位上的人挑剔一番。可眼目前这皇帝,自打将谢皇后软禁,不光不近女色,还和那些年轻朝臣不清不楚的,坊间宫内隐有子近男色的流言。
就这么的吧,只要后位上是个女的,只要周帝嗣后继有人,也就这样吧,不挑了,不敢挑了,谁让他摊上这么个皇帝。
这些流言有零星几句传到音晚耳朵里,原本只一笑置之没当回事,谁知越传越劲,传得有鼻子有眼,回想起那位匆匆一瞥的梁少卿,芝兰玉树般俊秀,不禁有些含糊。
月黑风高的一夜,趁萧煜歇在昭阳殿,音晚拉开架势,预备好好审一审他。
遣退了宫人,横卧在绣榻上,冲萧煜:“这几年,你当真没有别的女人?”
萧煜搬了张杌凳坐在榻前,双手乖巧交叠搁于膝上,摇得似骰盅:“没有,绝对没有!”
“那……”音晚抬起眼皮,内蕴精光:“也没有别的男人?”
萧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