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一口气堵噎在胸前, 憋闷得他眼冒金星,险些一头栽倒。他把音晚的手自己肩上扒拉掉,转了身背对着她, 闷闷道:“我没怎么,也没生气,睡吧,你累么?”
音晚脸上挂着微笑, 眸色却愈发清透,凝着他的肩背看了一会,起身掀来被衾给他盖上。
这一夜格外安静, 无风无雨, 也是鸟雀嘤啾的时节, 萧煜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仿若搁在了火盆上炙烤, 噼啪乱响,甚是煎熬。
到快亮时他才短暂地睡了一会, 等醒来却发现自己时转过了身, 抚着音晚的背将她牢牢扣在怀里。
他舍得撒手, 越过音晚抻头看了看小星星, 见他睡得腮颊鼓鼓,格外香甜, 禁莞尔,搂着音晚静躺了一会,估摸着议政的时辰快到了,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悄悄拂帐出去。
萧煜本来想,还剩最后十, 就算是挤也要挤出些时间陪一陪音晚和小星星,可战局焦灼,奏报雪片般送来,他恨得十二时辰连轴转,最终余出来留给妻的时间少之少。
辰光一晃眼,到了三月初九。
萧煜熬了一宿的夜看奏折,终于在这一挤出两个时辰过来送音晚和小星星出宫。
青狄和花穗兴采烈地在音晚指挥收拾行囊。小星星独自蹲在殿前石阶上,小脑袋耷拉着,一副丧气样。
萧煜将他抱起来,笑眯眯地他:“这是怎么了?”
小星星嘟着嘴看他,抬胳膊环住他的脖子,贴向他的侧脸颊,默作声。
萧煜心里亦是难舍的,可他是个大人,得压抑情绪,能像个孩子似的纵容离愁别绪,一会再把孩子弄哭了。
于是,他温声哄星星:“没事,我以后再得了空会去看你们的。”
小星星眼眶霎时红起来,略微哽咽:“我要你个题,你许骗我。”
萧煜神情微滞,大约猜到他想什么,犹豫着没接话,小星星回头看了眼在殿内忙碌的音晚她们,搡了搡萧煜,小声说:“你把我抱得远一些,娘亲见的。”
萧煜抱着他踱了几步。
小星星缩回胖乎乎的手抹了把眼睛,凑到萧煜耳畔小声:“你是是我爹?”
萧煜沉默良久,小星星就眨巴着一双雾气濛濛的眼睛盯他。
“我……”萧煜陡觉苦涩蔓延于唇齿间,极想他叫一声爹,可怕贸然认会给他带来些的影响。
毕竟别在即,若让小星星道他是爹,少得还会爹娘为要开,为能都陪在他身边。
他太小,还是承受这些的时候,能这么自私。
萧煜强压心底翻涌的情绪,微微一笑,反:“那你喜欢我吗?”
小星星重重地点头。
萧煜笑容中添了些许欣慰:“若你喜欢我,那你就可以把我成你的爹爹。”
小星星看着他,蓦得,凑上前去亲了亲他的脸颊,道:“我和娘亲要走了,你要照顾自己,要吃饭,睡觉,等你忙了,你就来柿饼巷看我们,我和娘亲一直都在那里,我们会搬家的。”
怎么的,明明是充满童真关切的话语,却说得萧煜眼睛酸涩,迎风立,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忍住,摸着小星星的头,道:“你也要照顾自己,照顾你的娘亲,你要看着她,许让她太劳累。”
小星星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眼珠滴溜溜转,一副古灵精怪样:“我自己的娘亲,我然会心疼了。”
萧煜笑起来。
他端凝着这个玉雪可爱、同自己眉眼颇为似的小团子,心想自己年幼时是是也这般可爱,这般惹人疼惜……可怎得长着长着,就长成后来那么讨人厌的模样了呢?气走了自己的妻子,怎么也留住她,现在她要带着孩子一起走了,他这半生都在忙碌些什么,图什么?
能细想,一想就会生出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萧煜心道自己现在还是看破红尘的时候,突厥铁骑虎视眈眈,大周的疆土,百姓的安危都系在他身上,他得撑住了,他能倒。
正他自我安慰时,音晚殿内出来了。
她这些日子见萧煜夙兴夜寐,父兄那里道了些前线战事境况,颇有些担忧,命青狄把小星星抱进去,与萧煜商量:“若是仗难打,你觉得我去劝舅舅会管用吗?”
萧煜一笑:“没有用,他可以一掷千金只为博你一笑,也可以只身犯险只为见你一,但他会因为你改变既定的战术国策。”他顿了顿,道:“我也一样。”
“所以说,古往今来哪里就有那么多红颜祸水,到最终还是男人之间的博弈,若是一败涂地也是男人的无用,偏偏诗书工笔都爱归咎于女人,忒令人瞧起了。”
言谈之间,他骨子里那股桀骜逊的劲露出来了。音晚扶着游廊上的阑干,还是心忧难解,默了片刻,:“那这仗打起来你有把握吗?”
萧煜是善阳帝,可耶勒也是云图,彼是劲敌,并没有那么对付。
谁萧煜色轻松:“有啊,此战我必胜。”
音晚挑眉看他。
“我这些年往突厥派了许多细作,得说,在最初耶勒确实野心勃勃,意图染指中原,可大约两年多以前,他就开始有意无意打压其麾的战派了。你别看着他身边那些将领各个威风八,但其实都在耶勒的掌控之中,是战是和,全凭耶勒一人之言。”
这倒是音晚道的,但若仔细想想,洛阳重逢之后,舅舅与三四年前比确实少了几戾气,多了些温和稳重,然,只要拿萧煜刺激他。
可这也太奇怪了,人的观念真会这么容易转变吗?
“观念转变自然是一朝一夕的事。”萧煜耐心为她解惑:“你想想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云图中风,耶勒入王庭任监国可汗,一步步接近突厥的核心权力。万丈雄心是有的,但他大约很快发现,连年战乱,已是民聊生,即战斗勇的蛮夷之族,亦期盼着和平安乐的一。这些年大周国力如,他有没有希望战胜我,他心里一清二楚。”
“所以,别看你这舅舅表如来势汹汹,他心里是有数的,也是奔着挑起两国战火来的。”
音晚有些明白了,但还是有疑虑:“既然如此,他为还要犯我边境?”
“一来为了安抚麾将领。他再压制再削弱战派的势力,但终归还是一股势力,他刚刚登位大可汗,让手以为他胆小如鼠惧怕大周敢一战,且总得战一战,才能让他们对彼此战力心里有数,将来会轻启战端。”
“二来他见我大周这些年休养生息,过安逸,兴许心中还有一点点侥幸,觉得我会愿意打这一仗,最后还是要效仿善阳帝破财消灾。自然,他没有云图那么贪心,必会定出一个合理的数目,远远比打这一仗要花费的数目低。”
音晚:“那这一仗还打吗?”
萧煜道:“打。”
“一昧求和,只会让对方以为我大周软弱可欺。以战求和,才能真正震慑对方,换得长久和平。战争虽然残酷,但此战为君王拓疆之野心,为图千秋彪炳之虚名,只为以战止戈,换大周百姓百年安宁。”
音晚凝目看他,朝阳缓缓东升,晨光透过斜伸枝桠落到他的脸上,蓬勃且明亮,竟让她一时移开眼睛。
年萧煜刚刚登基时人人都以为他会是个残暴的君王,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所谓残暴手段过用在整顿吏治军务上,他废苛捐杂税,与民休养,仁爱宽容远胜其父兄,任谁都无法否认他是个皇帝,初他能突破万难登上帝位其实是万千黎庶之褔。
萧煜见她痴痴愣愣的,打趣:“怎么了?是是突然发现我其实挺的,舍得走了?”
音晚有一瞬的恍惚,随即微笑着摇头。
虽然萧煜心里明白可能,但还是忍住的失望。他神情颓丧,亲自送音晚和小星星到重光门,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目送马车渐行渐远,说出的寂落凄怆。
小星星坐在马车里,蜷起双腿,抱住膝盖,泪眼莹莹地看着音晚。
音晚摸了摸他的头,道:“你喜欢他吗?”
小星星点头。
她:“那你想让他一辈子都珍惜我们,疼爱我们吗?”
小星星点头。
音晚笑了:“所以,就要这样。他必须得经受住了这一层考验,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道珍惜的。”
这话对小星星来说有些晦涩难懂,他只担心一点:“若是漂亮叔叔再来找我们了怎么办?”
音晚笃定道:“他会来的。”默了片刻,她道:“他若来,那也就这样了。”
小星星挪腾身子缩进音晚怀里,脆生生道:“我觉得他会来,他喜欢我,他更喜欢娘亲,他会要我们的。”
音晚怜爱地抱住他,经了一番磨砺,亦彻悟通透了许多:“星星你要记住,我们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别人的什么人,我们必依附任人也能活得。他来找我们,那固然是的,可若来,那也是他要我们,是我们要他。”
小星星似懂非懂,音晚也勉强他现在就得全懂,只将他的头搁在自己膝上,柔声哄劝:“睡一觉吧,等你醒来我们就回到柿饼巷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