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地牢里，并不是十分的透风，里面虽燃着些许火把，灯光也不甚明亮，浊浊的空气弥漫的火油味呛得人透不出气来。
果果呆呆地坐在草席上，两腿蜷缩，这些天的事情，重重压在她的心头上。彩莲还在宫外伤着且不能动。而她在这里想出去也不太可能。
如果能有个仙术将她变走就好了?！果果摇头，抬起两只手捶打数遍脑袋，真是越来越不清醒了。
……
此时的东宫内，明里尚且平静，暗地里乱作一团。“小产”后的慕容文锦已被抬回东宫的寝殿，虽看着脸色很是苍白，面容也是愁思得控制不住自己，她倒是很能掐算，唯独漏掉了心思实在难懂的太子。
四位大夫在东宫的偏殿内候着，他们不是宫里御医，只晓得诊完在此处候着就是了，此时也是战战兢兢你望望我，我望一望你的神态。
偏殿的大门“咯吱咯吱”地开了半扇门，从这扇半掩的门内，徐步走进来一人，吓得殿内四名大夫匆忙跪倒在地。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四人起伏的声音中略夹些恐慌，头埋在地板之上。
“诊得结果如何?”四人面前的男子问完，又厉声沉沉道：“今日之事，若有半句隐瞒，想好你们的下场！”
四名大夫伏在地上，身子渐有些发抖地回道：“草民知道……草民知道。”
“太子妃情况如何?是不是小产?”
中间一名大夫答道：“回太子的话，太子妃……并没有孕迹。”
“你们可要诊清楚了?”
“回太子的话，草民不敢撒谎。太子妃确实没有孕迹。”
齐霖厉眼一翻，摸了摸戴在腰侧的佩剑，向门外站着的人道：“夏庄，把赏银拿进来。”
四名大夫仍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起来。
掩着的那半扇门，开了又被关上，只留得一声：“做得隐密些。”
这着实是个难眠的夜，东宫外面的雨丝像雾一样，被风吹得斜斜，慕容文锦紧紧抓着盖在身上的锦被，慕容妍依不过是个庶女，怎可与她的身份相比。可是面前的太子，却是声声质问于她为什么要陷害于那个贱人。太子他这是要做什么?她果然是个媚狐子留不得。
慕容文锦依旧美目流盼，却将美目怔怔望着眼前的这个人，仿佛从不认识，央求道：“太子，今日之事求你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为慕容家留些颜面。”
齐霖不屑道：“难道你忘了，关在大牢里的可是你的亲妹妹?难道你这样做就给了慕容府脸面。”
“妹妹?慕容家没有这样不知耻的人。”
慕容文锦一言毕。
坐在檀香木圆桌旁的齐霖“腾”地起身怒道：“不知耻?今日的事，你可知羞耻二字。我留着慕容妍依还有些用，你知不知道你险些坏我的大事?”
慕容文锦望了一望齐霖，神色忧悒地哼道：“太子以为和她还能再续前缘?！她如今可是六王爷的人?就只这一点，你和她，……今生再无可能！”
齐霖大怒：“你一个妇人懂得什么?我留她自是有我留她的深意。如今烨亲王战功赫赫，朝内的兵权半数握在他的手中，留着烨亲王终究是个隐患，可父皇偏又倚仗他。而慕容妍依不过是我安插在六王府中的眼线。这件事情难道你的父亲慕容通没有告诉你吗?！愚蠢！”
慕容文锦心下慌张，抓着被子的手一下放开，心里无了主意，“爹爹并没有告诉我这样的事，我只听说……听说你与慕容妍依有那样一段事，……妾身实在是爱慕太子而迷失了心智，求太子再给妾身一次机会?……”
寝殿内静了许久，突地，阴沉的声音打破这诡秘的安静：“我不会在父皇母后面前揭穿你，但是慕容文锦你给我听好了：慕容妍依，必须活着！”
……
这世间多半的事情，不是想得明白，就能够的。
然而，这世间多半的人，多半是不能够明白这个道理的。有些事情靠“悟”，做得多不见得能够懂得；世事因缘际会，在某个时候你“悟”得出来，便是明白了，便晓得自己懂了。
然而这个道理，果果不甚明白。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她想了一夜，她知道自己的心病，却也知道自己是个大夫。
她想了好久，给自己给了一张处方，就在草席靠着的那面墙上：“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可以活着，但慕容妍依必须再死一次。
已是第五日了，果果昏昏沉沉地醒来，她原本就是要在宫内住一阵子的，不知道彩莲知道了她的消息没有。
果果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坐在门外的狱卒见怪不怪，虽没瞧太习惯，倒也没有第一日盯着她不转睛那般了。
灰色的石板之上，一行人行色匆匆，狱中的人也都打着十二万精神，果果随着那套广播体操，张开活动着的手臂慢了半拍，随即恢复正常速度。
“快……快……骰子都收好了……。”
这一行人，在果果的牢门外停驻。
果果将眼盯向站在最前面的人，深呼了口气，声音微带嘶哑：“我该称呼你什么呢?姐姐?慕容文锦?还是太子妃娘娘……还是诬害我的凶手！”说到最后，果果声音激越苍凉。
慕容文锦生的肤色白腻，但此时的脸色却是黑沉沉的，对身后的人漠道：“你们都下去。”
……连带狱卒们也都去守在牢外了。
“那天的事……今日皇上会在万寿宫审你，你给我配合一点，最好乖乖认了，本宫兴许还有法子救你，你若是执意说是我诬蔑你，那你就真的只能在地牢里等死了！”
“你救我?……慕容文锦你又在讲什么大笑话，我真真觉得好笑极了。你害此般地步，今日说要救我，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信不信由你?！”慕容文锦嘴角始终挂着一丝轻蔑的笑意，果果看得不舒服极了。当初以为面前的这个人精神分裂，没想到真是精神分裂，果果翻了个白眼给她，冷道：“你随意吧！我不稀罕你救！”
“你……”
慕容文锦将锦帕捂着口鼻，低声喝道：“慕容妍依，若不是爹爹的意思，我一点都不想救你。你可要好好地想清楚了！”
着实，慕容文锦并没有对她说谎。
那日，慕容文锦在老皇帝和陈皇后面前百般求情，而她自己确实配合慕容文锦承认了误伤太子妃的事实。虽陈皇后不依不饶，到底是皇帝说了算，只得隐了要杀死慕容妍依替她那未出世的孙儿报仇。
老皇帝并没有公开审理这件事，她误伤太子妃致死她腹中胎儿未来到这世上，便夭折，属于宫庭秘闻，自是不宜公开审理。而且因为某些关系，一切安排照旧，唯多了一样，她被禁足在了长乐殿。
果果很感激这个老皇帝，觉得他很可蔼可亲，亦是很感谢她这个六王妃的身份，在生死的关头，还是有那么一顶点儿的用处。
一连阴雨绵绵了一月有余，平阳节这天终是放了个大晴天。平阳节的祭祀和果果想的一样，并没有让她怎么操心，她一日又日地托宫中的人每天换不同的医书，隔日换不同的药材的，忙得不亦乐乎，整个偏殿里都是一股药材味儿。
看这些医书，拿这些个药材，虽花了不少银子，更让她窃喜的是，在花销之外她又赚了一大笔银子。
她给宫里的丫鬟看病。
丫鬟也是分等级的，而最上等的丫鬟比她有钱的那是多了去了的。果果感叹，不论生在哪个时代，“把自己变得更美”都是女人们亘古追求不变的真理。
“王妃，宴会的衣裳准备好了，请您快更衣吧。”说话的宫女秀晴，陈皇后指派过来的，果果已经用医术收服了她，就如她那神态媚媚，桃思带晕的脸蛋，真真找不出来一点瑕疵。
“噢，先放那吧。我等会儿再穿。”果果依旧瞅着医书，这本是《伤寒论》笔记不知道是哪个人写的，却将她未能参透的医理，全数弄个明白，好书好书……！果果沉在感叹之。
“王妃，皇上和皇后娘娘说，今日宴后您就能随各府的王妃一起回府了。皇上说平阳节的祭祀结束了，您也应该回府看看了。”
果果猛不丁地听道“回府”，合上书，一下子跳起来，喜喜地看着秀晴道：“我可以回府了?”
“是的呢，王妃。”
果果早早换了衣裳，倒是比其他王亲贵胄到得都要早些。一入席间，她便后悔了。因为每每到了一双人，秀晴好意提醒，每到了的一双人无论老少，出于南朝的“礼”字，她都要过去和人打声招呼，而对方一听到她的六王妃头衔，更露出一脸踩了狗屎的神态，这样的神态于她来说真是一个大写的尴尬。
而宴会开始后，除却歌舞那一段，她在这席间，时不时有人拿眼睛瞄她，这眼神，看动物园的猴子也不过如此了。
果果只恨不得马上能离开这个宴会。
突地，一道旨意从上端，直直砸向她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