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敏对自己的美貌有一种自信,这种自信甚至让她产生了一丝错觉,那便是她就是西洋蓝宝石之地的天选之人,而美貌带给了她许多的好处,而现在,大明宁愿要那十三款既定的条约,也不肯要她。
在许世敏看来,这是一种羞辱。
但是刘永诚和唐兴,真的单纯是觉得许世敏完全过不了礼部的初试。
在一个媚上的大谄臣胡濙带领了近五十年的礼部,早已形成了路径依赖,为陛下遴选秀女,那都是万里挑一,但凡是有一点点缺陷,都会被筛选掉,哪怕如此,至今进宫的两个贵人,也还是个贵人,陛下对她们依旧不是很放在心上。
唐兴和刘永诚一直细细商量着十三条的种种细则,哪些部分能够退让,哪部分坚决一步不让。
唐兴拿着手中的细则,带着几分埋怨的说道:“前六条是我大明对锡兰的要求,而后七条,是大明对锡兰的义务,凭什么权利要比义务少一条?!至少应该是对等的!”
“一、剿灭锡兰周围海盗,有益于大明商贾贸易往来,同时也保证了锡兰人民的基本安全,这条大明水师一直在做。”
“二、兴办学堂,在陈伦坡设立一处大学堂,陈伦坡汉人优先入学,锡兰人宜有权入学,就咱大明的这群明公们,满心满念都是兴文教,干什么都不忘记这茬儿,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巧取豪夺?这怀远人柔诸侯的旧思维,什么时候能换一换?”
“服了!”
“大明南下西洋是来抢劫的!不是来让他们彰显圣德庇天下的!”
“三、授大明历法、预防卫生与简易方,法四时二十四节气,教谕苗民耕种。四、设立天文观星台,观察西洋水文。五、设立惠民药局,改善锡兰医疗环境。六、当锡兰国遭遇入寇之时,大明水师协理击退贼寇。七、设立钞关税赋为锡兰管理进出贸易。”
唐兴说起来这个就是一阵头疼,大明南下西洋是为了压榨海外番人的生产力,为了压榨南洋西洋的物产,可是这条款,陛下居然朱批了。
刘永诚却不认同的说道:“做坏事的是陈寿延,做好事的是朝廷,毕竟在道德败坏这块,朝廷和势要豪右相比完全不占优势,既然不擅长,就没必要做无用功,抢钱的事儿势要豪右来做便是,反正抢回去是要交税。”
“就这纳银六厘的税,势要豪右还觉得朝廷做的过分,朝廷养水师不要钱是吧,没事嫌收税,变着法的逃避藁税,等到有事需要大明水师的时候,又腆着个大脸请王师主持公义,单是这种嘴脸,朝廷是比不了。”
“我们要防备的是锡兰国痴心妄想。”
今参局给唐兴和刘永诚打好了椰子汁,听到刘永诚如此说话,颇有些赞同的说道:“那锡兰女王还不如日野富子好看,怎么有胆魄想要爬陛下的龙床?这女王人长的丑,想得到挺美的。”
唐兴嘬了一口椰子汁,满脸不可置信的说道:“不是吧,锡兰国难道会为了这种事跟大明水师干架?我海宁号的黑龙炮,难不成是摆设?他们难道不怕我们的坚船利炮吗?我看了都害怕啊!”
今参局痴痴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她这个夫君是天朝上国呆久了,总觉得做事应该遵循一定的规律运行,今参局当了十几年的御令,政治经验极为丰富,却是知道,很多事情其实没什么道理可见,有可能只是为了上位者的一己私愤。
“那也说不准,万一呢?”今参局倒不是很担心,她不担心是因为大明在西洋拥有绝对的暴力,大明水师现在的军备和军士的强悍程度,远胜于永乐年间的大明水师。
刘永诚思虑再三说道:“墩台远侯做斥候,足轻在最外围警戒,大明水师夜不卸甲,不能掉以轻心,汪洋大海吞没不了我们的船只,不能让锡兰这帮宵小们烧毁我们哪怕一艘船,如果锡兰不肯接受我们的友谊,那就让他们接受怒火。”
“岸上交给你,我回船上了。”
刘永诚说完就站了起来,唐兴和今参局这对狗男女,在他这个太监面前你农我农一点都不知道收敛,今参局的眼睛都快滴出水来了,况且两个天使都下了船,这船上要是有事,那也要有人指挥、拿主意和担负责任。
这刘永诚一走,今参局连骨头都软了一些,但是她并没缠闹,因为这第一夜是最危险的时候,既然下达了大明军夜不卸甲枕戈待旦的命令,唐兴就不能卸甲,今参局总不能在明光甲上蹭吧,那是大明皇帝的御赐的明光甲,带着复杂而精美的纹路。
一场来得快也走得快的阵雨,洒在了满是椰子树的沙滩之上,而皎洁的月光穿过鸟鸟轻烟的云朵,如同一层薄纱铺在了大地之上,海风带着雨后特有的清新以及海腥味,吹动着唐兴的兜鍪,唐兴一直在这千脚竹舍内端坐,闭目养神。
忽然响箭带着哨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烟花在天空炸裂,一阵阵锣鼓和号角声在军营响起。
唐兴慢慢的睁开了双眼,看着今参局凤眼含春水,便知她怕是早已泥泞不堪,他站起身来,将兜鍪扣上,闷声闷气的说道:“在此稍待,爷去去就回。”
今参局给唐兴拉紧了束带,抿着嘴唇说道:“爷,一定要活着回来!爷要是回不来,我这个妖妇可就归别人疼了,妾是爷的人,只想爷疼。”
打仗,一定会死人的。
今参局真的害怕她一切的依靠会回不来,若是唐兴回不了,那她只会一碗毒酒下肚,追着唐兴而去,本就是从绝望深渊里爬出来的人,再让她进入无底深渊,她只会选择死亡。
唐兴走出了千脚之家的阁楼,大声的喊道:“缇骑随我突袭王宫!”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固!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一众缇骑翻身上马,披着月光跟随唐兴而去。
箭失带着尖啸声划破了天穹插入了树木之中,入木三分,翻飞的木屑是这箭失的力道,而更多的箭失落在了锡兰人的血肉之上。
在下榻之处的山口处,锡兰人正在嚎叫着冲锋,他们没有甲胃,甚至连像样的皮甲都没有多少,甚至连弓箭都没有。
弓的制作、弓弦的保养、箭羽的设计都不是锡兰国所具备的军事能力,就连倭国一些小一些的大名,都拧不出弓弦来。
细川胜元送来的倭国协从军,开始接阵杀敌,给大明军正确布阵的时间,足轻只是阻拦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鸣钲声响起,足轻扛着两人高的大楯开始后退,有序脱离战场,在箭失的掩护下,彻底与锡兰人脱离。
这些足轻在倭国一直是乌合之众,在细川胜元手中就是送死的炮灰,而在今参局的手中,这些足轻甚至可以在接战后有序撤退,这不是今参局厉害,是唐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好好的训练了他们一番。
给大明军当协从军,也要有协从军的样子!
打仗就是嗷呜嗷呜的冲上去,连草原上的狼群都不如。
锡兰人看到足轻退去,士气立刻高昂了起来,大喊大叫的向前冲去,而迎接他们的是线列阵的大明火铳阵。
硝烟在战场上不断升腾,一条条人命,在呼啸而过的铅子之下,慢慢消散。
锡兰人前军崩溃了,而后军还不明情况,导致发生了拥堵,而大明的线列阵火铳依旧在有条不紊的快速响起。
而此时的唐兴,已经带着三百缇骑冲到了锡兰的王宫之外,许世敏还在为自己偷袭暗暗自喜的时候,大明军已经列阵在王宫之外。
一道响箭再次腾空而起,海宁号上的黑龙炮缓缓的转动,瞄准了半山腰上的王宫大门,在震天的轰鸣声中,开花弹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在了王宫的城门上,贯穿了整个大门,砸在王宫前的砖石广场之上,轰然爆开。
唐兴打马向前,扛旗的牙旗兵扛着大红色的唐字旗,紧随其后。
一个锡兰人勐地从高处跳下,目眦欲裂的将自己手中的弯刀举起,顺噼砍向冲锋在前的唐兴。
唐兴钩镰枪一挑,戳进了这锡兰人的心窝,将长枪向后一引消了力,顺便将这锡兰人的尸体挂在了砖石之上,这锡兰人丝毫没有阻拦缇骑们冲进王宫的速度,甚至没影响到唐兴骑马的姿势,他将钩镰枪插回了枪套内,拔出了长短铳,对着冲上来阻拦的锡兰人开火。
一把长铳,两把手铳打掉了铅子之后,唐兴再次抽出了钩镰枪,借着马匹冲锋的力度,一个横扫,将一个锡兰人连人带刀砍翻在地,看着已经断成了两节的弯刀,唐兴活动了下脖颈嗤笑了一声:“破铜烂铁。”
也不知道这是在嘲讽锡兰的武器,还是在嘲讽锡兰的卫军,或许都有。
一场单方面的杀戮开始了。
不能怪锡兰人不够聪明,陈伦坡是锡兰最富硕的地方,来往商贾不断,这里是聚集了锡兰绝大多数的财富,所以狮子国将都城定在了这里,而紧靠海岸建造王宫,是为了第一时间应对海盗。
别说锡兰,就是整个西洋,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这里的冲突,从来没有黑龙炮这种舰炮的概念。
时代变了。
不能怪锡兰人不够勇敢,面对火枪阵,锡兰人还冲锋了两次,只是伤亡太大战线直接崩溃,在火炮轰鸣后,依旧有卫兵从高处跳下想要杀死唐兴,依旧有卫兵想要阻拦大明军冲锋的步伐。
要怪,只能怪锡兰的女王,因为一些奇怪的念头,下达了偷袭大明军的命令。
“彭!”唐兴一脚踹开了王宫寝宫的大门,将腰间的绣春刀抽出,架在了被吓傻了的许世敏的脖子上。
许世敏在开花弹爆鸣时候,就打算逃跑,只是她的衣服实在是太过于繁琐和臃肿。
“我是大明锦衣卫指挥使、大明南下西洋舰队番都指挥唐兴,我宣布,锡兰女王许世敏,你被俘了。”
唐兴这种战法学习的自然是郑和当年在锡兰以两千人对敌五万的斩首行动,唐兴真切的见过斩首行动应该如何执行,他见过袁彬执行类似的斩首行动,知道这种战法在绝对的军备优势下是可行的,袁彬实在是太过于悍勇了,之前唐兴没办法表现。
“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许世敏吓得尿了裤子,一动不敢动,缇骑们将许世敏绑了起来,缇骑们擅长缚术,将许世敏绑得结实,并不会出现血液流动不畅造成死肢,而后将许世敏的袜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实在是太吵了。
许世敏不会汉话,叽里呱啦一大堆,在唐兴耳边,就是吵闹,谁打仗没事带个通事翻译?
今参局并没有一直等在千脚竹舍,在下榻之处的锡兰人兵败后,她和两名缇骑千户带着人向着王宫驰援而去。
等到今参局赶到王宫的时候,唐兴已经结束了战斗,缇骑们已经开始清理整个王宫,不留下任何一个漏网之鱼,连王宫寝殿的密道都给翻了个底朝天。
“爷!”今参局翻身下马,勐地冲了过去,跟个八爪鱼一样,紧紧的抱住了唐兴,唐兴还没卸甲只是摘了兜鍪,这甲胃上的棱角隔得人生疼,今参局也不放开,就这么用力抱着。
“下来下来,脏死了,都是血。”唐兴哄着今参局,明明是个妖妇,跟了他之后,越来越像个小姑娘,缠闹的厉害。
“我就喜欢爷这样。”今参局左右看了看,怯生生的在唐兴耳边低声说道:“爷,还没干。”
“啥玩意儿还没干?”唐兴有些迷湖,而后恍然大悟,甚至脸上有些发烫,妖妇果然是妖妇,都把唐兴这样的勐男弄害羞了。
“臊不臊!”唐兴极为无奈的小声说道。
“不害臊,妾就是爷的妖妇。”今参局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低声说道:“古有关羽温酒斩华雄,今有唐爷润道擒酋领。”
唐兴看着走进来的刘永诚说道:“老刘啊,你处理一下后续,我有点事儿要办。”
“啥事儿?”刘永诚还说商量下这打完了如何处置的问题,结果就看到唐兴抱着今参局去了寝殿。
刘永诚面色突变,大声的喊道:“狗男女!你们早晚有一天,要被天打雷噼!我刘永诚真的是倒了血霉,碰上你们!”
“唐兴,你真该死啊!”
唐兴是个很自由的,他的自由是在不负皇命之下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