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墡知道罗炳忠这么说的目的,不是罗炳忠惦记着奇功牌,而是把话说开了,省的他朱瞻墡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胡思乱想。
陛下赐下美女是为了安四方诸侯的心,也是为了表达亲亲之谊,这是赏赐,也是福分,整个大明独一份,谁家宅子里有这么多五湖四海的美人。
朱瞻墡要是说的再难听点,这些美人在他手里的手,他怎么就没马上风?结果刚给了朱祁镛这没几年,就掏干了,一命呜呼了呢?
朱祁镇从先帝那里接手的江山社稷,是历经了仁宣之治的大明朝,哪怕说是兴文匽武,但是正统年间,大明三征麓川、三次北伐皆大获全胜,连瓦剌人都没敢想,能在土木堡豪胜大明一场,这江山怎么在朱祁镇手里,就是哪里哪里都有毛病,哪里哪里都出问题,到了陛下手里,却又如此强盛?
这说的就是德不配位。
朱瞻墡看着午作的验尸题本,满是无奈的说道:“他怎么敢,怎么敢,吃了虎狼之药,还喝酒,虎狼之药本就凶险,再加上酒,这天底下谁敢这么吃?”
朱瞻墡白发人送黑发人,自然悲伤,但若说因为朱祁镛之死,悲伤到不能自己,甚至失心疯了把罪责扣在大明皇帝的头上,也没到那个份上。
朱祁镛都多大了,又不是孩子,自己选的路,自己走完,怪不得别人。
次日清晨朱瞻墡开始准备回京之事,八月的风带着狂风暴雨吹到京师的时候,朱瞻墡回到了京师,先是到讲武堂朝见了陛下,而后赶回了襄王府主持丧葬事宜。
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朱祁镛的死因还是有些人知道了,哪怕是坊间传疯了,在朝廷定性上,仍然是暴疾而亡,这便是维护了襄王的脸面。
在朱祁镛下葬之后,朱瞻墡也没回大宁卫,而是留在了襄王府内。
但凡是襄王在京师,那陛下就必然要动身出京,不是亲征,就是南巡,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朝中开始廷议景泰十四年南巡之事,这次南巡的路途不仅要到杭州,还要到广州府,还要到交趾交州(故升龙府)去,这便是有的议论了。
这一去至少就是两年的功夫,廷臣们光是为了这路程,就跟陛下好生磨牙了一番,去个半年也就罢了,这一去就是两三年,太子尚且年幼,朝臣们如何肯答应?
景泰十二年,商议十四年南巡之事,这一点都不早,皇帝陛下南巡路途之遥远,舟车劳顿,沿途接待,都是大问题,景泰三年陛下去南衙是为了平叛,景泰七年,陛下去南巡是为了解决冬序,尚且要近半年时间安排,这一次既不是冬序,也不是亲征平叛,自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天子出巡,非同小可。
比如那隋炀帝,巡着巡着,江山拱手让人。
这南巡兹事体大,朱祁玉也没有着急,容朝臣们细细商议便是。
京师在为了南巡到底要不要到广州府,吵个不停,而西洋之上,从旧港出发的大明水师,来到了锡兰,而打前站的则是之前的旧港地头蛇陈寿延陈老。
这陈寿延从反明急先锋、吴王张士诚遗脉,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明的忠犬走狗,锡兰国王那只能把陈寿延奉为座上宾,陈寿延还占了陈伦坡这片地,彻底成为了大明认证过的海外藩镇。
大明水师抵达锡兰之时,正值酷暑难忍之时,这天气燥热海上极为潮湿,连今参局这个妖妇这几日都很少缠闹唐兴,实在是太热了,稍微动一动就浑身是汗。
碧海蓝天,大海一望无际皆是碧蓝,海天一色,沙滩上的椰树随着海风阵阵飘荡,这港口在陈寿延的修缮下,终于有了几分模样。
之前大明南下西洋的时候,这陈伦坡就是锡兰最大的港口,当初极为繁华,到了大明不再南下西洋,这海盗四起,海路逐渐断绝,这港口反而慢慢衰败了。
直到大明再次开海,大明那些武装商舶再次来到西洋,这港口再次启用,有了当初的繁华模样。
“拜见天国上使!”锡兰国王穿着大明赐下的五章衮衣,跪在码头上,恭迎上使到访锡兰。
唐兴和刘永诚没有计较锡兰国王那一口谁都听不懂的大明雅言,两个小黄门专门抬着象征着李宾言的椅子,其实锡兰国王这礼节错了,按照大明藩国仪注,五章衮衣是有资格在迎圣门再拜见,而不是到港口来。
当然也有可能锡兰国王清楚此事,只不过是当年被大明军给打怕了,拿不准的地方,都以更加恭顺为准。
郑和带着两千人,车平了狮子国王亚烈苦奈儿率领的五万军,俘获锡兰国王带回大明受审,而后赐下五章衮衣,任命邪把乃耶为锡兰国王,按照藩国仪注,按亲疏有别赐九章、五章衮衣,比如朝鲜、琉球为九章,安南、倭国为五章,锡兰国王按制和安南倭国等序。
刘永诚侧着身子,吊着嗓子说道:“陛下有旨,平身。”
“嗯?”刘永诚和唐兴愣住了,因为他们面前的锡兰国王,居然是个漂亮的女人,唐兴是皇亲国戚、刘永诚更是永乐年间到现在的六朝元老,他们的眼界极高,在他们看来很漂亮,那的确是很漂亮。
大明人在南洋诸番口中都被叫做白人,是因为大明人比他们白得多,而这个锡兰国王并不是棕色系,而是皮肤白皙,在这艳阳下甚至有些刺眼。
这国王的身高只比唐兴低了半头。
贤豆人是一种在西域广泛认同的蔑称,嘲讽的就是当地人的身高,而大明人普遍比南洋人和西域人还要高,一路行来,唐兴就没见过这么高挑的女子。
“你是国王?”唐兴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出现了一些偏差,之前他们在旧港探听到消息,这锡兰国王应该是个名字很奇怪的糟老头子而已。
通事将话翻译了过去,这女子显然不会汉话,只是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通事小心翻译。
几个通事相互商量了一番,确信自己翻译无误后说道:“狮子国和白象国发生了冲突,白象国在大明的战船不再出现海面上之后,就肆无忌惮的侵占了狮子国的领土,在长达二十余年的反抗中,狮子国王在圣女的带领下,战胜了白象国,最终赢得了胜利。”
“狮子国盼望着大明战船再至,就像是干旱的土地渴求着甘露降临,我怀着十分的真诚和热切迎接大明天使的到来,大明当年赐下的五章衮衣就是狮子国能够战神白象国的圣物,感恩大明,就像是感恩梵天一般。”
“这位狮子国女王自称…名字叫许世敏。”
狮子国是僧加罗王国,白象国是泰米尔王国,狮子国和白象国在大明的语境里都是锡兰这片土地上的国家。
大明不再南下西洋后,泰米尔王国开始南下,占领了锡兰大部分的领土,而后狮子国开始反抗,在最近两个月,才将白象国彻底赶下了海,这锡兰国,还是当年那个受大明皇帝恩封五章衮衣的锡兰狮子国。
唐兴理清楚了其中的关系,从他收到的消息来看,帖木儿王国南下欺负的好像也是白象国。
“她说她叫许世敏?汉姓?姓许?咱们离京的时候,胡少师也没提过这茬啊?”唐兴一脸迷茫的看着刘永诚说道,他还以为是什么皇家辛密,结果刘永诚也是一脸迷湖。
刘永诚认真的回忆了半天,太过于久远,刘永诚有些不确信的说道:“当初胡少师在朝廷是礼部侍郎了,我当时也是朝臣之一,未曾听闻有赐姓之说。”
其实唐兴和刘永诚,都搞错了,这许世敏姓许世,不姓许。
这说起来也是个误会,是册封锡兰国王的圣旨里有许世代延这四个字,锡兰懂汉话的不多,懂这种文言的更少,还以为是皇帝赐的名,这锡兰狮子国国王邪把乃耶就把名字改为了许世代延,而后这邪把乃耶的后人,便都姓许世了。
“恭请上使下榻。”许世敏领路,这五章衮衣,显然是永乐年间的真品,虽然已经有些破旧,但是其针脚依旧不是这锡兰能做出来的。
幸好,来的时候,唐兴和刘永诚带了不少空白敕谕,也带了册封用的五章衮衣,就是要沟通一二,这锡兰国王愿不愿意受封。
强扭的瓜不甜,若是锡兰国王不肯受封,那回头再派两千人把锡兰国王拿到京师,再封也不迟。
大明在海上,的确是天兵天将,两千打五万生擒敌方国王,是郑和打下的战绩。
大明使臣下榻的地方,是狮子国精心筹备,在一个山谷之中,千脚之家的房屋内并不潮湿,甚至有几分凉爽,是锡兰为数不多的避暑胜地。
在大明通事们开始和锡兰官员沟通的时候,有着典型***建筑风格,穹顶造型的锡兰王宫内,许世敏和一名俊朗男子正在激烈的争吵着。
许世敏已经没有了在港口时候的乖巧,她提着五章衮衣指着一个俊朗男子,厉声说道:“斯里贾亚,你这个骗子,你答应过我,打败了泰米尔人后,你就会娶我,现在你要把你心爱的女人,我,送给大明人吗?”
“你不仅把我们的天堂划分了一部分给陈寿延,还要把我也送给大明吗?”
陈伦坡在当地人口中名叫海的天堂,紧邻狮子国的都城。
斯里贾亚带着无奈说道:“世兰,你是锡兰最美丽的蓝宝石,我当然爱你,把你送给大明,就像是在我心上掏出了一个大洞,我真的很心痛,你冷静些,你想想,如果没有大明商人卖给我们的那些刀剑斧甲,我们能打的赢泰米尔人吗?我们需要保持好跟大明的关系。”
“你是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理应见识更美丽的世界,而你在我身边,多少人会为了你的美貌发疯,我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来保护你。”
许世敏这才沉默的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
斯里贾亚这才松了口气,这个满脑子都是爱情的疯女人,总算是用花言巧语骗了过去。
一个阉奴走了进来,低声说道:“女王、领主,刚才大明天使传来消息,对于我们提出的将女王嫁给大明天子之事,大明天使回绝了…说…”
“说什么?”斯里贾亚意识到了一丝不妙。
阉奴低声说道:“大明天使说:想什么好事。”
刘永诚是不懂变通的,一听锡兰方面提出这个要求,说的话可比这句难听的多,大意就是想入皇帝的法眼,许世敏长那个模样,连初试都过不了。
许世敏是漂亮,但也仅仅就是对比这些南洋、西洋的土番人漂亮罢了,大明礼部那眼睛长在天灵盖上,许世敏光是模样,连初试都过不去。
刘永诚和唐兴要真的是把这样的女子带回去,大明朝臣们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俩给淹了。
罗马公主埃来娜,长得天怒人怨、祸国殃民,入宫之后,胡濙可没少挨骂,若不是为了宣称,胡濙免不了要挨弹劾。
“难道连世兰的美貌,大明都不放在眼里吗?”斯里贾亚皱着眉头满是感慨,那些大明来的商舶,看许世敏的眼光,恨不得生吞活剥。
其实是因为斯里贾亚并不出海,这在海上漂一年,连母猪都显得眉清目秀。
“大明要什么?”许世敏却松了口气,含情脉脉的望着斯里贾亚,询问着大明的要求。
阉奴低声说道:“一共十三款,一、锡兰国称藩,受封五章衮衣,行大明年号;二、陈伦坡港口对大明商贾开放,准许大明商贾携带家卷居陈伦坡,通商贸易无碍;三、大明在陈伦坡设立领事官,专管汉人事宜,锡兰国无权处置;四、协定钞关抽分,大明商舶抽分不超过一分;五、陈伦坡以大明君主恩封据守主掌,六…”
阉奴还没说完,许世敏已经站了起来,厉声说道:“这是欺辱我锡兰,若是大明要战争,我们就给他战争!就像把泰米尔人赶下海一样,把大明人驱离锡兰!”
斯里贾亚人都傻了,呆若木鸡的看着许世敏,大明和泰米尔能相提并论吗?
斯里贾亚赶忙安抚道:“咱们有纪元历法吗?大明让我们行年号,就得给我们大明所用的历法,你忘记了你的祖父受封之后,大明赐下的历法,才让我们不至于跟野兽一般。”
斯里贾亚得劝,这里面每一条听起来很过分,但是很多条款,其实锡兰根本就没办法反对。
比如这陈伦坡之事,为了笼络陈寿延,早就是陈氏的自留地了,锡兰管不着也管不了,若是没有大明商贾贩售的军备,他们连泰米尔人都无法战胜。
什么要战便战,以锡兰的实力,连陈伦坡陈寿延自家的护院,锡兰都不见能够打得过,跟大明水师硬碰硬,这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能做出这样的决策来?
斯里贾亚真的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稳住了许世敏,没有完成对大明的宣战,这要是宣战,明天锡兰就可以宣布亡国了。
许世敏气呼呼的说道:“他们居然敢无视我的美貌!简直是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