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但是倪白的沉默不代表其他人的沉默。
夏凯凯被女队员围上了。
梅子是性格最开朗的女孩儿，对着夏凯凯挤眉弄眼：“秀儿，还请继续你的表演，我请你吃苹果。”
周子琦好奇地打量他：“回头双人的时候就麻烦你了。”
“对啊，你好厉害，我上半身还不会动呢。”
“别说上半身了，我脚下面还不够流畅。”
“夏凯，你刚刚那几步滑的也太有味道了吧？”
夏凯凯笑，很坦然地接受自己身在“花丛中”的身份：“探戈讲究蓄力和放力，等到双人我可以带你们，并没有多难。”
“是不是呀，我这两天都在看视频，觉得跳起来可能不难，但是韵味肯定不够。”
“韵味也是练的，多练定位，一点点展开，身体就会自动记忆。”
“我试过，练不好。”
“有些动作需要男伴儿协助，到时候由我控制，但是冰上毕竟踩得不够稳，如果摔倒了，别生我气。”
“怎么会生你气。”
“一起努力。”
女孩儿们七嘴八舌的围着夏凯凯说话。
夏凯凯今天训练的表现确实很好。
一晚上，就从吊车尾的追上来，这都得感谢温健。要不是那个大胖子昨晚上一直陪他练到晚上九点半，他今天是肯定滑不到这个程度的。
所以下午温健又来看训练的时候，夏凯凯就道了谢，顺便把上午的事说了。
温胖子冷笑着说：“倪白就那脾气，拿着鸡毛当令箭，要说谁手底下的队员最苦，除了倪白那里就没别人，真不明白队里为什么让她来选训，脾气还越发暴躁了。”说完，温胖子顿了一下，看着夏凯凯笑，“怼的好，咱们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你尽管用实力打脸，我就不信她敢淘汰你，真敢我和她没完！”
啧！这都什么教练啊？
但是夏凯凯喜欢。
两人聊着，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就温胖子这护短的态度，相信也没有队员不喜欢。
在倪白受不了准备开口之前，温健叫夏凯凯回冰上去，倪白的火气没地方发，最后只能朝着站在她身边的温健说：“你最近又有空了？”
温健说：“没什么事，看看，我就这一个队员。”
“跳冰舞就是我的了。”
温健愣了一下，惘然若失，视线落在夏凯凯身上说道：“左右没什么事，我就先跟着吧。”
倪白撇了撇嘴，然后说道：“夏凯凯怎么没练的？”她指的是男单。
温健说：“有个跳跃没过去？”
“哪个？”
“阿克赛尔三周半。”
“女队这边不都跳成了吗？梅子，还有谁来着？”
温健不高兴地“呵呵”了一嗓子，没再说话。
于是等到了晚上，温健有陪着夏凯凯加训，图案的部分掌握的越来越好，而且夏凯凯是在练步伐的时候同时一起练了上半身的姿势，属于一步到位，进步可以说是飞速。
其他队员，哪怕全华国的冰舞运动员也没他这种训练顺序的，毕竟冰舞运动员都先是花滑运动员，然后才转到冰舞，所以训练的顺序自然和夏凯凯不一样。
夏凯凯可先是专业舞者，之后才是花滑运动员。手要是不抬起来，胯要是不转圆了，他还不会滑。
温健看夏凯凯练的津津有味，又想着今天上午夏凯凯长脸的那一幕，眼睛眯眯地笑了。
很开心，就像自己争了一口气一样，连带着这两年憋着的一口气也吐出去了一点。
他想。
练冰舞就练冰舞吧，不是我的队员就不是我的队员吧，只要有一天能够看见夏凯去了世界的大赛场，这场师徒的缘分也就圆满了。
……
这天。
夏凯凯回了宿舍，就看见屋里多了个人。
是徐嘉忆等人的教练，刘云海。
刘云海面相很严厉，看着夏凯凯的时候也很严厉，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徐嘉忆等人就在他身后像小鸡子似的站着，一个劲儿的给他递眼色。
啧！
这画面似曾相识啊。
夏凯凯笑着喊道：“刘导，来啦？”
“嗯。”刘云海看着他眉心蹙的老深了，开口说道，“夏凯，你以后别把手机给他们，知道吗？”
夏凯凯愣了一下，笑，“好的。”
刘云海转头去看身后那三只。
三只乖乖的走出来，在刘云海面前站了一排。
刘云海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管不住自己，就滚。”说完，那目光还往夏凯凯脸上扫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们闹着说要换节目，我也把编排请过来了，明天人就过来，你们到时候……”
夏凯凯一听这是要开会，只能转身离开。
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开多久的会，但是他累的厉害，腿上像灌了铅似的，不是一般的沉重，就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却连个凳子都没有，想了想，竟然只有去楼下的花园才有长椅让他休息。
花园里的虫子很多，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蚊子蠢蠢欲动，只是夏凯凯身上穿得多，蚊子们找不到下嘴的地方，便只能在周围飞来飞去的扰人清净。
夏凯凯挥了挥手，掏出手机看了会儿朋友圈。
圈子里都是年轻人，消息更新的很快，最近好几个参加了选训队的哥们儿都在圈子里发负能量，不是叫疼就是叫累，一刷朋友圈就是浓浓的负能量扑面而来。
今天难得是姜华也发了朋友圈，九连拍，是他和自己女伴进行的托举训练，男人阳刚强壮的一面和女人的柔软娇美融合在一起，再加上拍照的人用了大光圈，焦点聚集，照片的质量很不错。不过和其他人不一样，姜华的朋友圈只说：“今天又练会一个动作。”
怎么说呢。
姜华这人，能力一般，但是毅力感人，能够进省队，还一直留到24岁都没有退役，都是他自己坚持下来的。所以才会对什么都不干，靠着关系就能够留在队里的夏凯凯有很大的意见吧。
夏凯凯看着那九张照片，随手给了个赞，就关了。
这个时候天都快黑了，晚上还有点小冷，而且还有蚊子出没，夏凯凯在花园里实在坐不住，又看不见刘教练下来，干脆起身去小卖部买瓶水来喝。
夜晚的省训练中心彻底安静了下来，没了白日里刺耳的哨音，只有虫鸣声带来另一番意境。从小卖部到宿舍有一条小路，走在下水道的砖块上，两边都是草，枯黄的，雨水还没来，却依旧成为了夜虫栖身的地方。
夏凯凯拿着水，慢悠悠地走在狭小的路上，想要享受这样的夜晚带来的清净，却发现满脑袋都图案舞的舞步，脚下一步深一步浅的仿佛还停留在冰上，路都不会走了。
速度与旋转。
优雅而美妙。
夏凯凯几乎可以想象，当自己可以完成一套节目的时候，与搭档在冰上滑行的那一刻，一定有种与国标舞完全不同的华丽感。
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
夏凯凯在一个空旷的地面站定了脚，嘴里轻轻哼着音乐，一曲独舞被他悠闲的舞了出来。
还是那图案舞。
探戈舞。
但是却已经不是国标舞里的探戈了。
从夏凯凯脚下迈出的，是属于花样滑冰的探戈。
他在路灯下，一手拿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子，一手虚虚的抬起，修长的腿在地上迈出，再朝前滑出，然后换腿，朝前伸出，绷直……闭上眼睛，就好像自己在冰上，朝前滑了一步，然后转身，身体倾斜，足尖在地上轻轻的点了两下，这是夏塞步……
一曲舞罢，就见一个身影不远不近地站在暗处，视线对上，那人便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
是刘云海。
刘云海之前在宿舍里看见夏凯凯的时候，连个笑都没有，满脸都是你影响了我家队员训练的冷酷。但是此时此刻，那张格外严厉的脸上有了笑容，整个面孔也紧跟着柔软了下来。
“耽搁你休息了。”刘云海说，看向夏凯凯的目光多了些耐心和探究，他看的出来夏凯凯是真心喜欢跳舞，这是好事，有兴趣才能够更坚持。
“没有。”夏凯凯笑着，拧开瓶盖抿了一口水，然后说道，“刘教，很抱歉，以后我不会把手机给他们了。”
刘云海摆了摆手，没有多说，只是与夏凯凯擦肩而过的时候说：“回去休息吧。还有，早晚很冷，记得多穿衣服，身体的健康才是一切的根本。”
夏凯凯点头，脸上的笑浓了几分。
回了宿舍，夏凯凯稍微洗漱了一下，上床前问了一句：“手机还要吗？”
徐嘉忆苦笑：“凯哥你别逗我们了。”
夏凯凯笑着，两步上了床。
重生回来半个月，他现在已经习惯了住宿生活，也习惯了上下爬床。
他躺倒在床上，当身体大面积的接触到柔软的被褥之后，从骨头缝里丝丝缕缕钻出酸涩的感觉，就连翻个身都痛的。
难受的睡不着。
明明很困了，但是身体酸的厉害，闭上眼睛睡觉像煎熬。
最后他拿起手机，输入了一行字。
“维克多.雷蒙德”
为什么突然想起他？
这并不奇怪，在过去的四十多年里，除了父母，只有他与自己陪伴的时间最长，哪怕最后他们所追求的已经不一样，但毕竟依旧牵挂着彼此。
在这酸痛与寂寞的夜晚，他只是突然想他了。
当搜索键按下去的时候，浏览器里刷出了很多的内容。
穆渊的消息比他想象的要多的多。
而最新的新闻，则是在一周前。
【“世界十大杰出青年”维克多·雷蒙德，入主“世界舞联”，成功掌控话语权】
内容如下：
维克多·雷蒙德继承华星俱乐部后，将俱乐部的经营方向与娱乐业充分结合，利用互联互新媒体的宣传发酵，成功提高了俱乐部的知名度，并积极与世界舞联接触，终于在今年的三月份，入选世界舞联常务之一，从一名普通的舞者，到掌控话语权，维克多·雷蒙德只用了三年的时间。
三年前，维克多·雷蒙德继承“舞王”夏凯凯的遗产，短短时间将三亿米金膨胀百倍，成为了业内的神话。其中固然有“舞王”夏凯凯去世对粉丝的刺激所形成的特殊经济，也与维克多·雷蒙德决策方向息息相关。
据了解，在俱乐部与娱乐圈融合，以及上市、进入舞联的决策方向上，“舞王”与维克多·雷蒙德的意见一直相左，僵持多年，但是“舞王”的遗憾离世，终于让这位年轻而有野心的继承人展示出了他强悍的肌肉。
夏凯凯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蹙眉，忍不住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条新闻里透露出了多少的信息，同时也将穆渊那小子像非洲雄狮一样的肌肉蛋子在自己的眼前狠狠的比划了一下。
重生回来，他一直没怎么去关注自己的新闻，往者已矣，既然都躺在棺材里，就别诈尸了。至于穆渊的消息，他更是碰都不想碰。
谁知道不过离开三年，却是天翻复地的变化。
“世界十大杰出青年”？
夏凯凯扬了扬眉，确实从未想过那个从黑街走出来的男孩，有一天竟然会走得那么远。
退出新闻页面，手指慢慢的往上拨弄，夏凯凯心不在焉的看着新闻标题，不再点进去看。
【维克多·雷蒙德成为世界舞联常务之一】
【维克多·雷蒙德担任米国舞蹈家协会副会长】
【维克多·雷蒙德……】
一条条对舞蹈界来说很重要的新闻被刷出来，夏凯凯看一眼就算记下了，并没有深究的意思，直到刷了好几页，开始出现大量重复新闻的时候，他刚打算关上手机，眼睛却倏地睁大了。
【惊！去世三个月的“舞王”夏凯凯深夜更新脸书表白？粉丝热议！】
什么鬼！？
突然被诈尸的夏凯凯愣了一下，便点了进去。
这是一条外网转过来的新闻，与标题几乎完全一致的短句之后，就是一个脸书页面的英文截图，然后下面用华国字做出了翻译。
其实脸书的内容很简单，就算没有翻译华国人也能够看懂。
【夏凯凯：我爱你，穆渊。】
夏凯凯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把这条消息消化了。
所以就是说，在自己去世一年后，穆渊……肯定是那小子，半夜三更睡不着上了自己的脸书账号，自己对自己表了白呗。
特么的。
这个骚操作我给你十分！
夏凯凯看着这新闻就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就想起了自己留在穆渊那边的东西。
钱，可以给穆渊。
名气和人气也都可以给穆渊。
但是父母的遗物还是找个机会拿回来吧，还有这种私人账号，都那么多年过去了，应该也没人再去关注了吧？
这样想着，夏凯凯用最快的速度下载了脸书，一连串的操作之后，他成功登上了夏凯凯的脸书账号。
脸书账号的最后内容就停留在三年前，并没有看见上了新闻的那条消息，想必是穆渊觉得不妥便删除了。
华丽风光的夏凯凯，无数粉丝万人迷的夏凯凯，在他留在世界的最后讯息里，只会谈些情情爱爱的，格局未免小气了点儿。
夏凯凯看向自己去世前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不知道天堂是什么样子，有你们陪我一路，真的很好，感恩。”
如今三年过去，这条消息的下面竟已有了两亿多的评论，六亿的点赞，就连转发都近亿。粉丝们有条件的会去他的墓地纪念他，没有条件的就在他的脸书下面留言，三年的时间，各类数据已经达到了一个可怕的数字。
夏凯凯看着这些留言内容，只觉得有股新的力量注入到他的身体里。
是祝福，是信仰，是一种让人觉得振奋的精神力量。
夏凯凯看的眼眶通红，关掉脸书的时候很感恩。
他知道，重生之后的路不会太难走的，这些爱的力量足以支撑自己走下去。
这天晚上，夏凯凯睡了一个好觉。
却不知道，在大洋的彼岸正发生一件让他始料未及的事。
……
男人只有把自己忙成一个陀螺，才能够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但是每天睡醒后，一杯咖啡，半个小时的阅读时间，是他保持了三年的习惯，也是他为数不多让自己放肆休息的时间。
当他从那张松软的大床站起来，便会先按下咖啡机的按钮，浓郁的咖啡香味很快就会充满这个房间，在那之前他会先完成所有洗漱整理的工作，然后端着那杯咖啡走到书房里打开电脑，登陆脸书。
不是他自己的账号。
而是那个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人留给他的遗产。
他登陆那个人的脸书从不说话，虽然年轻的他放肆了一下，但是他很快就改正了自己的错误。这是对方留给他的东西，他只愿意独享。因此他只是用这个账号去看那个人曾经关注过的人所发出的内容，这种感觉会让他觉得内心平静，就好像那个人还活着。
男人喝着咖啡，面无表情的登陆了账号，然后下一秒，敲击着键盘的手指顿住，英挺的眉毛深深地蹙紧了。
他需要重新输入密码。
本以为只是授权时间结束，男人用修长有力的手指宛若弹琴一般在键盘上流畅地敲击，回车，登陆成功，紧接着弹出了一条从未见过的对话框。
“你的账号在异地登陆，如非本人操作，请修改密码。”
男人的手指曲了曲，将咖啡放在了桌子上，蹙眉点进了详细内容里，提醒他，异地登陆的地址是……华国！？
华国？
男人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