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在脸上不消片刻就化成一团雪水,没有丝毫的停留,就像落在荷叶上的雨滴一下就滑落下去,我脸上又成了光滑一片,在闪耀的雪地里,泛起晶莹的光芒。
“孔爷,您在这稍等会儿。”
我在大门前停下,守卫进入通报,背后的花园已经被覆盖上一层浅浅的白雪,雪地里的围墙前面十步一人,交替巡逻着,似乎是觉得大局已定,导师从幕后走上台面,不再躲躲藏藏,他们其实比谁都渴望光明正大生活在这个世界里。
这里应该是他的私宅。
守卫很快一脸歉意的回转,作出邀请的姿势说:“孔爷,让您久等了,这边来。”
我跟着守卫走上楼梯,守卫像是提醒般在一旁说:“导师今天早上还发了一通脾气,现在总算好些,最近的烦心事太多了。”
这一路走上来,我没有看到还有其他守卫的影子,心中仍旧不肯放松。
走到门前的时候,守卫快步走到我前面替我打开了门,我进入后他又恭敬将门拉上,导师坐在最里面,左手边的墙壁是凹陷下去的壁炉,红的发蓝的火焰从干燥的松木中间迸出,泛出清幽的香气,右边的一整面墙都是玻璃,从那边看过去,远处的蒙着白雪的东海城朦朦胧胧若隐若现。
“你过来了。”
导师开口,发出的是用机器处理过的沙哑声调,在他身后悬挂着的巨幅真假猴王的画像。
导师指着他面前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仔细将这间屋子巡视了一遍,确认了这里没有任何适合伏击的地方,我便坦荡荡的向前走去,眼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导师,每一步其实都走得沉重极了。
厚重的玻璃有极好的隔音,空荡的房间里只余松木噼啪的燃烧声,我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渐渐绕过了导师指向的椅子,导师面前的桌子横躺着一瓶红酒,晶莹璀璨的液体在灯光的映衬下折射出魅惑而闪耀的光芒。
我盯在酒瓶上面,导师机械的说:“坐。”
我盯着散发着诡异光芒的酒瓶,身体没有丝毫逗留,伸手将红酒瓶拿到手里,直接朝导师走去。
导师忽然紧张起来,“你……”
我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在他开口的刹那,我已经将红酒瓶砸在桌角,红酒瓶顿时从中碎开,我便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电般的弧线。
我此行的任务十分简单,斩首计划的关键就是我,即使导师已经浮出水面,就算我们真的能够掌握他的确切位置,然而实际上能够靠近这栋别墅已不是易事,更何谈完成斩首。必须要有人能够通过层层严密的检查来到进到这别墅,又能让导师毫无防备的露面,这个关键就是我。
我是无面人,只有无面人才能彻底摧毁无面。
破碎的红酒瓶笔直的没有丝毫偏斜的刺进导师的胸膛里,黑长的斗篷上立即泛出红色的湿迹,这片湿迹混着红酒不断扩散着,转眼就要侵染整个长袍。
猴王面具之下传来一阵呜咽的声音,他痛苦极了,却不能发声,像是有什么堵在喉咙里,他只能这样呜咽哼叫着,他忽然伸出手臂像两个钳子抓住我。
我心中顿时升起不详的预感,他死死抓住我,我心中的感觉更加强烈,我想挣脱,而他似乎已经使出余生所有的气力抓住我,那种架势就要像一个全身绑着炸药的士兵要与敌人同归于尽。我一咬牙,打断他的手臂,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朝着落地窗扔去。
他的身体刚碰到玻璃突然就响起了一声爆炸,他被炸成一滩烂肉,玻璃沾满了血液毫发无损,而在他身体上面,一团白色的灰雾随着爆炸扩散开来,这就我恐惧的根源,这团灰雾是白石粉末。
我眯起眼睛,缓缓从桌子下面爬起来,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掌声,这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我警惕四处张望,一时无法确认是从何处发出。
就在此时,本来悬挂的巨幅图画突然消失了,连着整个墙壁都隐没下去,露出里面的情景,导师正坐在里面,津津有味鼓着掌,在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护法。
我知道,我中计了。
我走上前去,一堵玻璃横在面前,我便用额头顶在上面,阴沉的眼眸闪出凶狠的光芒盯着他。导师缓步走上来,得意的摘到面具。
吉俊辉也用额头顶在玻璃上,与我面对面看着,他咧嘴笑了起来。
我提着红酒瓶砸在玻璃上,脆弱的酒瓶霎时碎成一堆粉末,我仍旧用冰冷恐怖的眼神盯着他。
吉俊辉突然收了笑容,眯下的眼睛中露出幽幽的绿光。
“这场游戏,现在才开始。”
房间里突然冒起浓烈的白色烟雾,转眼之间就将我包围住了,这其中全都是白石的粉末,我冰冷的脸站直了身子,露出的肌肤渐渐泛起浅浅的疙瘩,这是正常的反应,但是这肿胀并没有扩大。
吉俊辉一下皱起了眉头,冲着身后做了一个手势,我便听见背后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首先冲进来的是两个带着防毒面具的黑衣人,他们的手上的武器只是两根电棍,我不费吹灰之力制服了他们,双眼仍旧冷冷盯着吉俊辉。
过来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们的装备也从电棍变成了刀枪,混乱中有人擦破了我的胳膊,肿胀立即扩散开来,我闷哼一声,心神一阵恍惚。
此地不能久留,我夺过一人的冲锋枪,冲着吉俊辉的方向猛扫了一阵,那堵玻璃毫不留情弹开所有子弹,连痕迹也没有留下。
我下定心思,夺门逃了出去,背后吉俊辉的声音毫不掩饰的传了出来。
“不用生擒,直接杀了。”吉俊辉的声音冷酷到了极点。
“可是……”旁边有人劝说。
“这里我说了算,杀!”
杀戮开始了,我还是想杀掉吉俊辉,可是他躲藏的极好,我找不到路径,尝试无果,我只好豁命杀出一条生路。
手臂上的肿胀还在扩散,我奔到雪地上,捧起白雪擦在上面,皮肤上一层透明的薄膜在这擦拭中逐渐豁开,我全身都覆盖着这样一层薄膜。
雪还在下,鹅毛般的雪花从灰白色的沉重的铅云中落下来,似乎只要它落尽了,这片乌云就会消散。
我奔跑着,从口中吐出一块特制的海绵,我焦急呼叫严力:“中计了!”
严力没有回应,自我进到这里他便没有再和我联系了。
我立即通知黄杰,叫唤了几声也没有人应,忽然,耳中响起了一道沙哑的声音。
“你好啊。”
这是从黄杰的通讯线路里发出的。
我立即止住了脚步,追兵从四面八方涌出来。
“你是谁?”我冷冷问道。
对方哈哈笑了起来,尖锐的笑声毫不留情的刺痛了我的耳膜。
“我是陈兵啊。”
陈兵是个探员,成为在行动中受了伤,严力便叫他留在船上守护黄杰。
“不,你不是,你是谁?”我心中顿时冒起了一阵寒意。
“你说呢?”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是无面人!”
那人又大笑起来,“没想到吧,就在你这个无面人处心积虑潜入我们内部的时候,我这个无面人已经彻彻底底潜入到你们内部。听说你们是要斩首?咯咯……”
我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把他怎么样呢?”
“你说他呀。”他忽然响起一阵怪笑,“你们会团聚的,你们都会团聚的!”
我身体顿时颤抖起来,摇晃着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我冷冷挺立起来,冷冷看着面前那个刚刚逃离出来的地方,冷冷的看着。
原来这雪花,只是宣告更加残酷的冬天的到来,原来雪花落尽了并不是春天,而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我冷冷挺立起身子,渐渐的,我迈开了腿,朝着前方冲去。
突然响起了几声枪响,在这漫天雪地里沉如闷雷,远处渐渐有几个黑点冒出来,围过来的人不断的倒下,黎婉冲破阻碍来到我面前,她抓住我的手,将我涣散的精神又拉了回来。
黎婉说:“快逃!”
“他们人呢?”我恍惚问道。
黎婉霎时哀戚下来,“他们遭遇了埋伏……我们中计了……”
我脑海顿时如惊雷炸响,子弹不断朝我飞来,我没有要走的意思,迈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