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敦恭敬地如同请安般问道:“您老还没睡下啊。”
我半睁着眼睛躺在藤椅上,一手把弄杯热茶,嘎吱嘎吱地缓慢而悠闲的摇晃着,他过来了,也没有改变这个姿势,仍旧半睁着眼,只是吹着胡子道:“人老咯,早睡是这副样子,晚睡也是这副样子,吃饱喝足就是一天,早睡晚睡就是一个样。”
宣敦听出了我的不满眼皮略微挑动着,更加恭敬说:“我也是看您年事已高,不敢事事都要劳烦您。”
我直起身子喝了口茶,双眼睁开露出锐利的光芒,直接问道:“这么晚了还来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宣敦挺着身子笑道:“您还是这样直率,我的确有件事想要劳烦您,需要您手底下的探员协助我们做些事。”
我听罢他说的事,又躺了回去,眯着眼睛道:“哦,要探员啊,那我可要回到指挥所才行。”
宣敦微皱起眉头,还是咬着牙说:“好,您老早些休息,明天我就送您回去。”
宣敦走的时候我叫他顺手把灯关了,黑暗中又传来缓缓的嘎吱声响,吴国栋终于动手了。
一大早,宣敦亲自送我回到指挥所,虽然是完全照他的要求向各个探员下达任务,但是从此开始我再不用回到那个基地,重新在指挥所扎住脚跟。
我仍旧处于与外部隔绝的状态,并不知道外面是怎样的风起云涌,只能通过指挥所中的各种反应来揣测,指挥所上下都被清除了一番,彻底成为无面的附庸,如今里面走动的人都是一张阴沉的脸,整个气氛如临大敌。
一日,宣敦慌慌张张走进来,拉住人吼道:“能带走的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就地摧毁。”然后拉住我低声道:“周全出卖了我们,这里已经暴露,您老要赶快转移。”
我便在他与众人的簇拥下急匆匆从指挥所的紧急通道逃离,周全是当日参加聚会的一员,也是无面最早发展起来的内部成员,不过不是他出卖了无面,而是我将他们全部出卖。
这些日子我做的不多,就是将我能掌握到情报全部散布出去,本来以宣敦对我的监控,我能掌握到的信息是极少的,不过有黄杰的帮助,这份情报就变得庞大无比,具体都散布了些什么情报我自己也不是太清楚。
我如今的位置十分微妙,就像一个交点联系这神秘的零号,黄杰与吴国栋,我的工作只是尽我所能深入进去,余下的全都交给他们。
我们的目的倒是明确而统一的。
无面所掌握的调查局正兴起一股肃清的风潮,无面通过调查局建立起来的据点接连受到打击,宣敦将责任全都归结到叛变的周全头上,也明白或许还有其他的内鬼,他们执行最残酷的命令,宁可杀错也决不放过。
如此高压之下,不仅弄的人心惶惶,更是造成另外一种怪局,不停的有人突然消失,第二日一早再出现的时候引来的是大批的敌人。
无面在调查局中的版图不断萎缩,终有一日,宣敦陪着一人来到我面前,那人一身寻常的青布衣服,腰板笔直挺着,步履沉健,他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笑道:“纪老,我可是久仰您的大名了。”
“纪老,这位是……”宣敦站在一旁正要介绍。
来人却直接问:“纪老,连日来发生的事您有什么高见?”
宣敦欲言又止,只能悻悻站在一旁,来人将目光全都放在我身上,我躺在摇椅上半睁着眼,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头。
那人疑问皱起眉头,躬着身子笑着问道:“您就不要和我卖关子了。”
我立即直起身子,一只手撑在摇椅上,前倾着身子对他说:“杀一人足矣。”
那人肃然站立起来,缓慢点着头。
我摇下车窗,已是深秋的天气渐渐吐露着枯燥的寒气,从车窗外透进来,就像冷水洗在脸上,唤醒全身因为禁锢而变得沉寂的细胞,活动着身子,骨头里响起咯吱的声响,朱润便是宣敦陪着来找我的人,他在一旁竖起大拇指笑道:“纪老的身子骨果然硬朗。”
我眼光从面前城市的灯火里收进来,转头笑道:“老咯,好久不动,身上些零件都成了一堆废铁,大不如前了。”
朱润铜铃般的双眼一瞪,说:“谁说的,要是您都成了一堆废铁了我们这些人可都是彻底的废物了,我看现在您才正是壮年!”
宣敦只能坐在前面陪着笑,他现在和司机坐在同一个位置上。
我笑着看了一眼时间,胸有成骨道:“差不多了,他也该回来了。”
话音刚落,在一片急促的喊叫声中一人提着一个血淋淋的袋子开门走了进来,脸色冰冷,声音更是听不出丝毫的起伏,他说:“任务完成了。”说罢便再没说话。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老纪当日面对我时的那声叹息,便也动情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很好,接下来给你放个长假,找个好地方休息一阵子……”
他看我的眼神也柔和起来,发出来自心底的笑容,突然间我便产生了一个念头,老纪将这些人交给了我,我得对得起他。
周全一死,调查局纷乱的变局便真的以一种神奇的速度平息下来,朱润来找我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我充分展现这个身份决断与统帅能力,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成了无面在调查局的掌舵手。
朱润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奉为金科玉律,只要按我所说的,难题无一不能解决,要不是我知晓其中的真相,还真会为我这份伟大的才能洋洋自得。
我是一个联系点,联系这零号,黄杰与吴国栋。他们或许互不知晓,但是都有一种默契,那便是促成我在无面中的地位。
吴国栋说:“以老纪的身份与地位,他是无面在调查局最佳的代理人,你进去后不要做其他的事,只要将些必要的情报传递出来就好,余下的全部交给我们来做。”
无面在调查局中所有的变故都是他们动的手脚,让宣敦这个掌舵人当不下去,我之所以无往不利,也都是他们的功劳,即使我放个屁,他们也能巧妙的将此变成一条最有用的措施,在他们推动下我的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不过调查局终究只是无面的一个外围组织,就如同无面以前在东海招募的那些棋子一般,调查局是高了一级的棋子。就算一举将他们埋在调查局中的暗桩都拔除了,最多也就是伤筋动骨,他们很快又能在警察局或是其他地方重新渗透。
即使我现在几乎已经掌控住调查局,也仍旧没有发现一个无面人的影子,倒是见识了他们如何颠倒黑白的本事。他们果然如同黄杰所说一般,运用他们强大的势力,将一件假的包装成比真的还真。
这些东西不是我关注的重点,稍微留意了便将情报尽数传递给吴国栋他们。
黄杰忽然送进来一件东西,又是他那黑匣子,得到这东西我便知晓时机已经成熟了。
果然在当天夜里,朱润就来到我房间里说:“纪老,有一个人一直想要见您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