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撞声如雷,久不得开,又换枪击,我豁命挡着,只盼吴国栋与曹炎能快点进来。
我怀中是有枪,但不到万不得已不敢用,只好寻得凿冰的利器执在手中,他们久攻不得,好歹让我送了口气,稍微转头,差点吓得七魂俱丧,黎婉正在我面前,痴痴看着。
我急忙别回头,强将心神放在门外,即使如此,心脏仍旧七上八下跳着,鼓点胜过门外。
黎婉目光神采更甚,良久开口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我心中一突,只感当时连心跳都空缺了,脑海中混混沌沌,空无一物,忽生些微希望,些微悸动,却又像青烟一般,知晓无法抓住,只好任它烟消云散。我冷淡下来,道:“想必你是认错人了,我可是第一次遇见你。”
“既然不认识,你为何要出手相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黎婉眸子霎时黯淡下来,我背对着她,心也犹如刀割,我们注定会如此刻一般,永远背离着。
“他在撒谎!”站在后面的蒋璇突然开口,我心中一阵哀嚎,我的姑奶奶,您又在这添什么乱!
黎婉便问她,“他那句撒谎呢?”
蒋璇双眼如刀子一般从我身上划过,道:“他句句都在撒谎。”
我一脸苦相,回头道:“姑奶奶们,门外还有凶徒候着,你们就别胡闹了好吗?”
蒋璇笑道:“这句倒是真的。”
她们二人一对眼,便相互通了心思,黎婉又道:“既然你说不认得我,为什么你会恰巧出现在这甜品店中?”
我久久不语,蒋璇便道:“你看,他这是心虚了。”
我心中冒出了好几句脏话,好不容易忍住了,转头吼道:“我逛街累了,到这儿累了吃点东西不行吗?”
“他在说谎。”蒋璇又开口揭穿,我心中恨得牙根痒痒,却又无可奈何,蒋璇何许人也?一双眼睛比鹰还锐利。
黎婉又道:“你说你来这儿吃东西,大吵大闹不是在提醒我们又是为什么?”
我被她们问得焦头烂额,红着脸威胁道:“在这么胡闹下去,我就不管你们了,这就开门放他们进来。”
蒋璇得意笑了起来,道:“他还是在说谎,他绝不会这么做的!”
黎婉却没有笑容,忧愁着脸,像是要哭般的,说道:“事到如今呢,你还是不愿见我吗?”
我低下脸,不言不语,背着身子,背着她们。
蒋璇听出了黎婉话中的意思,惊讶捂住嘴巴,怔怔看着黎婉,“你是说他就是……这不可能,你肯定是在说胡话,他分明……”
黎婉不言语,可是神情分明解答了所有的答案,蒋璇便闭口不言,有疑惑,又有些恍然,她也看向我,眼中竟然也有些光芒。
“不管你怎么狡辩,我知道你就是,你这幅模样我不是第一次见到,在马路上,在吴处身边,在甜品店里。从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便知道你就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认出你……”
黎婉越说,我心中越是慌乱,攥紧手中物,丝毫也不敢回头,只是低低道:“你真的认错人了……”
“没有,我没有!我知道你就是!不管你换了多少张脸,我都认得,不管你便成什么容颜,我都知道,你就是……”
黎婉声音低了下来,“你可以变成任何一副模样,但是你的精神,你的灵魂永远是他……”
蒋璇的眼神顿时亮了起来,瞪大眼睛,往日回忆历历在目,“我记得你的眼神,你是,华盛?不,你不是他,从我在医院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你是……当日在医院中离奇死亡的那人……你是,杨铭?”
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到底有多久,我也忘了,我快要忘了的姓名,现在突然被提起,从她们的口中,只觉天大的秘密被戳破,我就像站在照妖镜中一般,无地自容,瑟瑟战栗。
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大叫,“黎婉,快开门,是我。”
闻此言语,我心中顿时炸裂开来,疯狂扫开门前杂物,开门冲了出去。外面人多,捉住了我,我眼前天旋地转,好久才看见吴国栋的身影,心中霎时生起唯一的希望,乞求看他,他好像说了什么,他们便放我离开了。
我跌跌撞撞,埋头冲进昏暗的小巷子里,支离的水滩映着微光,如点点星光。
黑暗,又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似曾相识的场景,经年尘封的记忆,一起涌上心头。
我蹒跚走在其中,如漂泊在大海之中的孤舟,无依无靠。
我是谁?
茫然四顾,没有人回答我,踉跄摔在水滩前,水滩中倒映出陌生的人脸,他是谁?
我又是谁?
恍惚间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呢喃,你是杨铭?
我是杨铭?我瞪大眼睛又去看水滩,水滩中有很多张脸,不停变换,却没有一张是那个叫杨铭。
我不是,我是谁?
你说我是杨铭,可水中的倒影分明不是!倒影是不会说谎的,定是你在说谎,你是谁?
那声音又道,我是杨铭,我就是你啊。
你是我?我是杨铭?
我伸直了脑袋,瞪大双眼,脸庞忽然剧烈扭曲起来,这种异状渐渐蔓延至全身,今日不是无面人的期限,整个躯壳却以前所未有的状况崩毁着,随之崩毁的,还有如浮萍一般的心神。
恍惚间,我看见眼前似乎有个人影,依稀是个陌生的模样,那容貌让我望而却步,却又倍感熟悉,那是水中的倒影,他该就是杨敏,我忽然笑了起来。闭上了双眼,沉入黑暗的苦海之中,越沉越深。
就在快要沉入深渊底部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我,那手很小,很柔,很冷,那是谁?为什么会让我心生眷恋?
我又在眷念着什么?
一道声音自我灵魂深处传来,声声曼曼,似是在呼唤我,凄绝婉转,让我怀抱最后一丝眷恋终于醒转过来。
等我缓缓苏醒的时候,身边只剩下两个男人的声音,一人道:“快些走,你看这人的脸腐烂成这个样子,说不定是不得了的疾病,离他远些,别传染了。”
另一人道:“不能留他,我们来这的时候那女人就在他身边,说不定是她认识的人。”
先前那人笑道:“我看他就是一个流浪汉,那女人只是发了善心,过来看看他,那女人既然已经得手了,我们快回去交差。”
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心中却是疑惑极了,他们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霎时,所有的精神回归,思想一下炸裂开来。
刚刚在我身边呼唤的人是黎婉,如今被他们擒走了。
我一下慌张起来,胡乱爬着,混乱中摸到了一个人的叫,那人惊讶道:“关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是吴国栋,我心中更急,心血一下涌上来,顿时晕了过去。
“关封,关封……”我又听见有人在唤我,睁开眼的时候我已经躺在床上,吴国栋焦急候在左右。
见我醒来,吴国栋总算松了口气,道:“你终于醒了,之前可是将我吓的够呛。”
“我……这是怎么呢?”
“你体内的六耳细胞突然失去了平衡,让你的身体提前进入崩毁期。”
“为什么会这样?”
吴国栋想了一会儿道:“我想有这样一种可能,六耳细胞如今虽然和你的身体融为一体,但它终究是外来的,是寄生在你体内的。今天你的自我认知出了问题,由精神到身体开始排斥着六耳细胞的存在,六耳细胞感受到了敌意,也反抗影响着你,让你的精神混乱,躯体崩坏。”
吴国栋叹道:“我一直以为六耳改变无面人最深的是身体,其实真正影响最严重的是你们的思想。你们可以变成任何的模样,同时再也变不回原本的面容,这也混淆了你们对于自我的认知,而每个人是极为渴望找到自我的,无面人尤其是。所以当你们变成新的面孔的时候,心里急迫想真的成为那张脸所属于的那个人,因此获得满足感,便也以为找到了自我,实则是迷失其中,成为六耳的俘虏。但你不同,你没有成为无面人的满足感,反而无时无刻不在质疑自己的身份,如此下去,这样的情况还不发生。”
吴国栋又炯炯看向我,道:“所以,你必须接受你是无面人的事实,从心底接纳。不沉溺于成为无面人的满足,而是自我意志的选择。这样,你会成为最强大的无面人!”
我默然,半晌后问道:“黎婉是不是被他们抓走了……”
吴国栋点着头,道:“是佟安安动的手。”
我闭上眼,感激道:“谢谢你给我说了这么多,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黑暗中,我独自对自己说道:“咱们都是老伙计了,以后可要对我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