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倒众人推，许白山这堵横亘东海数十年的高墙这次是真的要倒了。在折损黄波这员最猛的大将之后，他想要重整旗鼓的最大希望，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工厂也中途夭折。

因为我在工厂外的火拼，吴国栋调集早已整装待发的警察扑了过来，我被黎婉先前一步救走，而吴国栋也有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理由盘查周边所有的地方。

吴国栋几乎是直奔我给他的地点去的，虽然他尽量假装成盘查过后的意外之喜。

许白山连日来的火拼，早就让东海警方全神以待，而这次，吴国栋几乎调集了所有的警力，小肖抵挡不住这样的攻势，连同许白山派来增援的人全都一锅端了。许白山也像是乱了阵脚似的，明知是飞蛾扑过，还是让手下的精兵猛将全都扔向这个笼子里面。

警局人满为患，都只好在外面搭起帐篷，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着。

许白山完了，彻底的完了。

我虚肿着眼皮，一瘸一拐走了进来，我满身是伤，只剩下意识来驱使这具躯壳。

身上缠满了绷带，黎婉又在后腰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正好在后腰的伤疤上，马济彬给关封捅的一刀就在这个位置，现在上面好大一坨绷带。

扯过来一把椅子，靠着一角歪着坐下去，大半边身子都悬空在外，点上一支烟，更显得落魄起来。

我抬起浮肿的眼皮望向里面，裘文清满身镣铐坐了起来。

“瞧瞧你现在的模样，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我只是得好好感谢他，提前给他拜个早年。”裘文清坐在床沿上，高昂的脑袋讥讽说道。

我看了她一眼，平静说道：“把我弄成这样的人已经死了。”

裘文清神色顿了顿，咧嘴笑了起来，“那我可得多给他上几炷香，烧点纸钱。”

我不说话了，只是歪着脖子看着她，我现在很狼狈，真的很狼狈，许白山玩完了，我也好不到那里去。单看我现在的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是什么处境。

裘文清坐在床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说道：“你说你弄得如今这番田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根本不是一个在这条道上混的人。你这种人走上这条道，结局早就是注定的。”

我又抬了抬眼皮，看着她，“我要知道他们在哪里，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着，这话我不知道对她说了多少遍了。

裘文清低下头来，忽然沉默不语，“告诉我，他们在哪里，在哪里。”我的声音也低了下来，近乎是梦呓。

她突然抬起头了，嫣然一笑，朱唇轻启，“你要找他们吗？我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你知道他们在哪里的，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有些倦了，机械说道。

“我说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裘文清突然高声叫了起来，随即露出一种施舍怜悯的笑，“因为，我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撒谎！”她的话一下将我的神经全都燃烧，我噌一下站起来，神经燃烧，几近疯狂，圆瞪双眼，我怒气勃勃指向她，“你在撒谎，你又在撒谎，告诉我他们在哪里。告诉我。”

身子又忽然一软，一下跪落在地，双手捂住脸，哀求道：“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求求你了。告诉我。”

“我说了，你找错人了。”她站了起来，那种可怜的眼神更加浓重，居高临下冷冷说着。

“找错人呢？找错人呢？”我反复念叨着，脑中一片混乱，“不，我没有找错人！我没有。”我一下又站了起来，疯狂奔到她面前，用力捏紧她双肩，面目狰狞道：“你骗我，你绝对在骗我，我没有找错人。你就是蛇夫人，你就是，你骗不了我，骗不了我！”

裘文清痛苦的皱紧眉头，但脸上怜悯与讥讽的神色却分毫不见，她盯着我，毫不躲避的盯着我，“你把我关了这么久，你那一点看出我你要找的人了吗？你将我调查了那么久，你那一点查到我是你要找的人了吗？是，我是骗过你，我假装我是你要找的人。但是那也是你先骗我！”

“你是个混蛋，你无耻，你卑鄙，你假意接近我，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所以我要骗你，报复你，折磨你。”

裘文清皱着鼻子吸了一口气，似乎我太过用力，她的眼泪流了出来，“现在，我就原原本本告诉你。那只是我的一单生意，别人下单了，我就给，至于对方是谁，做什么的。哈，我毫不知情，甚至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到过。现在，你满意了吗？”

苦苦经营，步步谋划，到头来竟然是一场梦幻泡影，是镜中花，是水中月，现在，全都被现实的大石砸的粉碎。一同粉碎的，还有早就薄如蝉翼的神经。

裘文清说的没错，我或许早就知道她不是，他们也在反反复复告诉我她不是。是我一直将她当做没有一丝希望，死死抓住不放，现在这丝希望已经成了一根蛛丝，一扯，断了。

我无力垂下双手，慢慢解开她身上的束缚，看着她，说道：“吴君锋在外面等你，走吧。”

啪，她忽然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眼神跳动着，苍白的小脸也都挤在一起。

她应该杀了我才好，但是她没有，她忽然平息下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平息下来，她身子抖动了几下，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走去。

我瘫了下来，抓着床沿，脑中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吴君锋走了进来，“我看你也是独自一人，一起回去吧。”

我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裘文清我先送回去了，就我一个，走吧。”他说着已经将我扯了起来。

我跌跌转转随他走了出去，坐在车子里，我失魂落魄地靠在身边。

一路无话，他这个话唠终于忍不住，一路吹着口哨，我没理他，他转过头来瞧了我一眼，又坐直了身体。

“许白山这次真的是完了。”他说道。

“嗯。”

“你一点都不惊讶？”

“嗯。”

吴君锋无趣的瞪了我一眼，走了一路又道：“想不到许白山英雄一世到头来会落到这步田地，打从我生下来就知道他，唉，我认识的许白山可不现在这幅样子，昨天我去看望了他，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就好像坐在那儿的根本不是许白山，只是一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在那儿。我和他聊了几句，他已经完全消磨掉了英雄气了……”

“你刚说什么？”我忽然直起身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吴君锋惊讶的看了我一眼，缓缓道：“他已经完全消磨掉英雄气呢？”

“不，不是，前一句。”我双眼通红，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

吴君锋被我的模样吓到了，愣愣说道：“他不像是许白山，只是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不是许白山，是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话，反反复复，一遍一遍。

许白山的形象，一点一滴地在我脑海中勾勒出来，又一分一毫地被解剖殆尽。

咚……我好像又听见的漫天的轰隆，从遥远的黑暗中铺天盖地而来，一道亮光照亮整个世界，我立马睁大了眼睛，一开车门飞身冲了出去，引擎声呼啸而来，抬眼看去，之间一辆打着远光灯的汽车急速驶来。

他也没想到我会在大马路上下车，紧急制动，想着旁边的栅栏冲去。“喂，没毛病吧。你的窝还在那边！”吴君锋从我吼了一声，我不管不顾，向着前面冲去。

我打开手机，很快吴国栋的声音就在我的耳中回荡着。

“我是吴国栋。现在我很忙，你有什么事没有，没什么事的话我待会儿再和你联系。”吴国栋那边十分嘈杂，想必是今天下午的收获让他忙的焦头烂额了。

“别，别挂。”我急忙叫道，心情激动着，让我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尽量的在组织语言。

“嗯，好。”

“你听我说，许白山不是许白山了，真正的许白山已经死了，现在的许白山不是许白山了。”

“慢点，慢点，我有些没听明白。那现在的许白山是谁？”

前方突来一声爆炸，我抬头望去，只见我的老巢刹那间喷出万丈火焰，火线像火山一般飞出。

我看向前方，怔怔说道：“他是无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