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睡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呼吸不能乱,眼睛也不能动,越是刻意就越会暴露。
如果换一个人在这里,比如云澈,一眼就能看出红锦是在装睡了。
不过梅特塞这个汉子少了点心眼,在帐篷门口驻足欣赏了红锦的睡颜片刻,还觉得心里十分满足。
红锦能感觉到梅特塞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似乎离她的脸颊越来越进。
她再怎么想要控制自己的心跳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这个家伙……凑这么近,到底想做什么!
她是不是该假装醒来,他应该不会趁着自己睡着了就真的动手动脚吧。
梅特塞应该不是这样的人才对!
梅特塞确实不是这样的人。
他就算真的想要做什么,那也一定是在红锦醒着的时候。
趁着女人睡着了占人便宜,那是心思wei琐的小人。
他梅特塞就算真的想对自己的心上人做点什么,也一定会让她知道。
他只是想凑近了,仔细看看这副他曾经日思夜想,不知痴迷了多久的容颜。
她与红锦真的长得太像了,像到就算是现在让他对着记忆中的眉眼细细分辨,他也说不出两个人在长相上到底有什么区别。
但是她与红锦又很不一样。
红锦是驰骋在马背上的,策着马在原衡的大街上一路飞驰,还敢扮成公子,连他一个南疆来的异域男子也敢tiao戏。
当时那个神采飞扬,与众不同的女人,他看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与南疆女子的泼辣不同,她是骄傲。
与原衡女子的柔弱也不同,她纨绔。
可现在,这个与她有着相同容貌的女子……
仅仅只是与红锦有着一样的容貌,其他再无相似之处。
他为什么还会觉得她如此可爱,就是想要偏爱呢?
梅特塞想不通。
他在红锦身旁轻手轻脚地侧身躺了下来,裸露在外的健壮臂膀支着脑袋,一边看着红锦沉静的睡颜,一边慢慢地感觉到了困倦,就这么睡着了。
红锦一直等到梅特塞的呼吸完全平稳下来才敢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梅特塞穿着的衣裳chi裸着半边古铜色的肌肉结实的上身,一双浓眉黝黑,眼睫像是画过睫毛膏一样又浓密又卷翘,撑着脑袋安静睡着的样子有几分乖巧。
不由得让红锦想起了她在现代时养的阿吴。
哈士奇一只,醒着的时候是个让人头疼的捣蛋鬼,睡着的时候又老实敦厚,像个温暖的抱枕一样,全身都散发着让人想要依赖的安全感。
这么一想,梅特塞和哈士奇的差别,好像就差一身毛了。
不过想到梅特塞披上一身狗毛的样子……
红锦一阵恶寒。
珍爱生命,远离脑补。
转过身去,红锦一身的倦意也再次袭来,再次陷入了沉睡,这次终于能好好安睡,而不是随时警戒着的浅眠了。
帐篷外的不远处,穆达和左伦两个人负责第一个时辰的守夜。
左伦拨弄着面前的篝火,不时往梅特塞和红锦缩在的帐篷里投去警惕的一眼。
穆达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低声道,“左伦,你不必对这个女子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左伦皱眉,“她勾引我们哈伦国的王子,明显就没安好心,而且还和云王妃那个妖女长得一样。”
“正因如此,你才不该与她针锋相对的这么明显。她和王子从前的心上人长得一样,你说王子会向着她还是向着你?”穆达叹了口气说道。
“那我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王子被她这个妖女蛊惑!”左伦看了看穆达,一脸不爽,“你怎么帮着她说话。”
“我是在帮你。”
“你替她说话,怎么叫帮我?咱们可是兄弟这么多年了,你别也受了那个女人的蛊惑。”左伦警惕地道。
穆达无奈地摇了摇头,懒得在跟他争辩。
烛火摇摇曳曳地燃了一整夜,眼看已经烧到了底。
温暖和煦的晨曦从窗外斜斜倾撒进来,像是温柔的手,轻轻抚摸在九黎的脸颊上。
九黎的眼睫颤了颤,稍微有了一些知觉。
他竟然……还活着?
他正想动,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少女出谷黄莺似的惊叫,“哎,你别动!不能动啊!”
话语中带些奇怪的口音,不像是原衡人。
“你……是谁……”九黎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嗓子干哑得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好不容易开口,也只能吐出几个虚弱的字音。
紧接着,他面前就出现了一张少女清秀的脸。
少女柳眉杏眼,眉目间皆是灵动活泼,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
九黎只有机会看到一瞬,下一瞬就看不到了。
视线一片漆黑,脸上被一堆带着芍药花香的头发遮盖得严严实实。
原来是少女只顾着弯下腰来看躺在床上的他,却忘记了自己编得密密麻麻的发辫还垂在颈畔两侧,顿时就扫了九黎满脸。
九黎:……
“哎,对不起,对不起啊!”少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发有多么任性,赶紧起身找了个发绳绑头发,一边绑一边还不忘嘱咐,“你别动,呆好了啊!”
“你……到底……是谁……”九黎艰难地问。
“我叫夏夏。”少女将满头的小辫子束在身后系好,又把小脑袋伸了回来,一边左右打量着九黎,一边还伸出白嫩嫩的小手在九黎身上摸摸碰碰。
“你……做什么。”九黎想将她的手拿开,却发现自己除了左手之外,其他部位根本动弹不得。
“我看看你伤好的怎么样呀!”夏夏理直气壮地说道,随后便继续在九黎身上戳戳碰碰。
九黎真的很想问她,大夫难道看伤都是拿一根手指戳着看的吗?
不过看她满头的小辫子,还有身上衣服的款式,像是西凉人。
“你们西凉大夫……都如此诊病?”九黎忍不住问道。
夏夏像看傻子似的瞥了九黎一眼,“那怎么可能?谁跟你说我是个大夫了,那是你们原衡人的称呼。”
九黎皱眉看她。
“我可是个伟大的巫医!和你们原衡的大夫可完全不一样!”夏夏轻哼了一声道,“不然你以为你从悬崖上掉下来,全身的骨头都摔断了,胸口还有致命伤,这是大夫能看好的吗?”
九黎沉默。
巫医……
这么说,她岂不是西凉巫族人?
他当时只是一心求死,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地落入了十几年来都隐世不出的西凉巫族。
那岂非……
驼铃乌也在此处?
九黎的眼神闪了闪。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让他在背叛了王爷之后仍然逃过一死,就是为了让他给王爷带回希望渺茫的保命解药。
“咦,你怎么不说话了啊。”夏夏顿了顿,看着九黎眨了眨眼,突然惊呼一声,“啊,我想起来了!你昏睡这么久,嗓子肯定很干说不出话!我去给你倒水哈!”
九黎僵硬地躺在床上,只听耳边少女一路狂奔到桌子前面结果又撞到了脚,痛呼了几声,才把水给倒好了。
夏夏端着水来床边的时候,险些又被床脚给绊了一下,还好杯子里的水不是很多,不然现在估计已经半杯都泼在九黎身上了。
“来,我喂你喝点水吧。”夏夏吧杯子送到九黎嘴边,杯底一抬,半杯水就顺着九黎的下巴一路滑进了领子里,任他反应再快也只喝到了一小口。
九黎:……
这人真的是大夫?!
“哎,对不住,对不住啊,我给你擦擦……”夏夏赶紧起身去旁边的桌上取布,结果起来的太急,只听“咚-”地一声闷响,九黎眼睁睁地看着笨拙的少女结结实实地一头撞在了床架上。
“你没事吧……”九黎忍不住皱着眉问。
这一会儿功夫,搞砸了三件事。
她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还救了自己的命?
竟然没有一抬手直接让他一命呜呼么?
“嘶,哎哟……痛死了……”夏夏揉着自己已经通红了一片的额头倒抽冷气,连西凉方言都飙出来了,小脸皱成了一团。
半晌才缓过劲来,“我没事没事哈。先给你擦擦水。”
她捂着额头去桌上取了布来,往九黎脸上和脖子上胡乱抹了抹,力道和手法跟擦桌子没差多少。
“你们是西凉巫族人吧。”九黎趁少女揉额头的功夫沉思片刻,突然开口用西凉语言问道。
“哎?你不是原衡人吗,你怎么会说我们西凉话啊!”听到西凉话,夏夏一脸惊讶,满脸惊奇地问道。
九黎会说西凉语言,是因为从前在夜鸦的时候,他们将整个大陆上所有的语言都学习了,而且力求要将每一门语言都学到与本地人毫无差别。
为了学会西凉的语言,九黎曾经日夜练习的数年时间,自然早已融会贯通。
九黎顿了顿才说道,“看在你救了我命的份上,告诉你。我本就是西凉人。是接受了命令去原衡做探子的。”
“原来是这样啊……”夏夏惊愕地点了点头,随后声音有几分失落,“我还以为你是原衡的人呢。我只见过西凉人,男人都跟女人一样,头发是扎满了小辫子的。看到你的头发竟然是直的,我当时吃了一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