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很久之前，我就告诫过你，不要肆意妄为，嚣张跋扈！”周霖玉沉声，“你以为我是在给你说着玩？做给别人看的？”

周少坤闻言，道：“在这天羽城，我做那些事，纵然过激，可对我周家，也没有影响，更何况，你不也从中收获到名声了？”

周霖玉闻言，眉头顿时僵住，眼神冷然，道：“名声？我周家本就有名声，你是在坏我周家的名声，坏你老子的声名，我那么做，完全就是将功补过！”

“你知道什么是规矩么？”周霖玉眼神肃然地看着周少坤，“说来给我听！”

周少坤闻言，顿时笑道：“规矩就是约束，只有弱者才去遵守！爹，在天羽城，你与我就是强者，这规矩，也都算是咱们定下，何必虚伪地守着呢？”

“爹，您不是老说，不要迂腐么？您现在却说着，让我守规矩？”周少坤呵呵笑着，不以为意。

周霖玉见周少坤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作态，心中便是觉得有一些气，有些事，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如今，这小子也遭罪了，可偏偏还是性子顽劣，不晓得天高地厚！

周霖玉不由觉得，自己曾经纵容，或许是真的有些过了。

在此之前，周少坤嚣张跋扈，初时他也呵斥，可每一次之后，周少坤便是将其抛诸脑后，他便是以为，自己应该让周少坤遇见一些麻烦事，让他自己吃瘪之后，才懂得。

现在想来，这小子即便是吃了瘪也是死性难改！

可再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儿子，即便是性格恶劣，也应该是由他来调教，由不得外来者插手。

只是，周霖玉所能想到的，比周少坤所能想到的更多。

他知晓这天地广阔，知晓这天还很高，地也很宽，从未有人抵达过极限的边缘。

因此，在这样一个天高地阔的世界，任何人都应该记住，城外有城，人外有人，人上有人。

天羽城纵然不小，但也必然不是最大。

天羽城之中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最为厉害的。

因此，在天羽城之中，仅仅占据一席之地的周家，也必然不是最为厉害的。

所以，要有敬畏之心。

周霖玉有一个准则，那就是可以不敬畏外面的神魔，因为他们本就是敌非友，进不来这里，也无法融入这里。

可他对人有敬畏之心，因为，人上有人。

他不曾见过这天下的全部景致，更不曾见过这天下所有人，可他也知晓，自己不会是最厉害的那一个，而他自己的儿子周少坤，更不会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可周少坤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处处护着他，给他擦屁股，他觉得，若是做得足够多，周少坤应该可以理解他的良苦用心的。

现在看来，他的良苦用心，真是只是良苦而已，不曾用到周少坤的心上。

“规矩是一方天地，在这一方天地，所有人都看得到规矩，可一旦有人打破，这方天地就会逐渐混乱！”周霖玉沉声，“你不守规矩，我替你弥补，为周家挽回声名，你觉得这是理所应当？”

“你是我老子！”周少坤一脸无所谓。

“屁！”周霖玉眼神陡然阴沉，“我看你是想当我祖宗！”

被周霖玉陡然间以那么阴鸷的眼神瞪了一眼，周少坤也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浪荡的气势瞬间就被压下去了。

周少坤终究是个儿子，周霖玉则是他爹。

儿子对上老爹，天生会有自己低了一头的感觉，倘若没有这样的感觉，那么，儿子也就不再是儿子了。

周霖玉见周少坤还知晓畏惧他，心中稍稍松缓，冷厉的神色微微有些松懈，道：“少坤，你不曾踏出过天羽城，是么？”

周少坤闻言，摇头反驳，道：“爹，我出去过好多次。”

“可有过十里之外？”周霖玉道。

周少坤摇头，老实道：“怎么可能，我的本事还不够，外面的荒古异兽凶残着呢！”

说到这儿，周少坤脑海之中也是浮现出曾经见到的那些荒古异兽，纵然有温顺的，素食的。

可是，更多的荒古异兽，是吞噬血肉的，尤其是喜欢在这一方世界之中，别具一格的人族。

“既然你知晓异兽凶残，又如何不知，人族同样可以凶残至斯？”周霖玉负手而立，俯视着他。

“爹，你说笑呢？在这天羽城之内，就算是再凶残的人，还能敢与我们周家作对？”周少坤嘿嘿道，“就算是其他几家，想要动我们，不也得好好地掂量掂量利害。”

“那你知晓，他们为什么要掂量利害？”周霖玉道。

周少坤哈哈一笑，道：“我们周家与他们并列，甚至更强，他们自然是要掂量，不然，还没脑子地找咱们麻烦，岂不是自讨苦吃。”

“我看你是真的横傻了！”

周霖玉毫不客气地一个巴掌拍在周少坤的头上，怒道：“掂量利害，自然是因为利益，为什么有些人敢在天羽城破坏规矩？为什么反而我们这些大氏族，分明处在天羽城顶端，还是要约束着自己？约束着他们？”

“可怜他们呢。”周少坤不以为意地笑着，“倘若没有规矩，那些人都跑了，这天羽城人一少，就不好玩了。”

“可怜个屁！”周霖玉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这白痴儿子给狠狠地削一顿。

“立规矩，是因为咱们的根在这里！没有规矩，就意味着谁都可以插一手，若是鱼龙混杂，有人浑水摸鱼，哪天把咱们的根给掏了，你都不知道找谁要去！”

周霖玉眼神灼灼，嗓音浑厚。

“你觉得，你在自己家闹事和在别人家闹事，有什么区别？”周霖玉道。

“在别人家，砸的是别人的东西！”周少坤飒然一笑，很是直接地回答。

啪的一声，周少坤的脑袋又挨了周霖玉一巴掌，然后便是听得他继续说道。

“这天羽城就是咱们的家，那些寻常之人，都算是客，懂否？”周霖玉道，“就算是你横，也是在咱们窝里横，有什么可以得意的？还不是浪费咱们自己的底子！”

“爹，你说的不对。”周少坤道。

周霖玉顿时沉声，道：“不对？那你说怎么对？”

“天羽城并非是咱们的，咱们只是占了一席之地，还有剩下的几席，在别人那里，除此之外，遮不住的边边角角，再更多的人那里。”周少坤眼中闪烁着光芒，“所以，周家才是咱们的窝，我并非是在窝里横，而是在长周家的微风，让他们知晓，不要惹咱们周家！”

听到周少坤这一番话，周霖玉先是一愣，随即怒道：“屁，你懂什么叫唇亡齿寒，知道什么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我不懂，爹，你懂得多，可这些年，您还不是给我擦屁股。”周少坤无赖道。

“我将给你擦屁股，你觉得很高兴？”周霖玉微微捏紧拳头，他此刻，竟是恨不得给自己这蠢儿子一拳狠的。

可最终，他还是松开拳头。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若是蚂蚁搞事，就算是大堤坝也会倾倒，毁于一旦。”周霖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更何况，咱们周家也好，其他的氏族也好，加起来，放在这天羽城之内，也算不上堤坝，顶多，也就是田地里的埂。”

“而他们，并非是蚂蚁，更像是垫底的基。”

“爹，您说这些有什么用？”周少坤打断周霖玉的话，“我是被人欺辱了，让您去杀一个人，您就给我说这些有的没的？”

“周少坤！”

周霖玉陡然间拔高声音，睚眦欲裂般地看着周少坤，好像他对面的并非是他的儿子，像是他的仇人一样。

周少坤也是被周霖玉给吓了一跳，他觉得此刻的周霖玉，似乎是真的怒了，那双眼睛所传达的意思，好像是他要吃人。

“从六岁开始，你便闯祸不断，老子劝说一次，你非但不理会，却更胜从前，乐此不疲！”周霖玉目露凶芒，“老子以为，你撞了南墙，便知晓回头，知晓这天地很大，这世间的人很多！”

“可你眼睛就看着这天羽城！不，你并非是看着天羽城，你是只看着天羽天羽城对咱们毕恭毕敬的人！”

“你就以为天下人都如此？！”

“你就以为天下就只有天羽城，就只有周家，除此之外，都是其他家？”

“老子记得你曾问我天下有多大，我说很大，比天羽城大，那时候你说想看看天地多大！”周霖玉恨铁不成钢，“可现在你所见的天下就是这渺小的一隅，你就嚣张的不知晓天南地北！”

“就算是这天羽城哪有一天，真的成了天下，那也不是你的天下！”周霖玉宛若怒目金刚，将周少坤一把拉扯到一棵参天巨树上。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天羽城的一切。

可是……在天羽城之外，还有更为广阔的天地。

天羽城的上空，有鸟儿飞入，也有鸟儿飞出，这些都是无害的寻常鸟类，即便是吞噬血肉的荒古异兽也并不喜欢。

“在这天下，谁又不是囚鸟？”周霖玉怅然。

周少坤没有开口，被周霖玉刚才那么一吓，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自己的老爹。

“有什么感受？”周霖玉道。

周少坤有些胆怯地瞥了一眼，然后道：“很高。”

“是啊，很高。”周霖玉一边说着，一边抬头，“可还有更高。”

周少坤随着自己老爹一同抬头，可是再高又如何，空荡荡的，只有云，看那么高做什么？

嫌弃太阳不够刺眼么？

周少坤觉得自己的老爹是不是那一根神经搭错了。

下一刻，周少坤还未回过神，便是被自己的老爹带回地面，落地之后，周少坤才觉得舒坦。

站得太高了，他总是觉得，会掉下去来着。

“明日，带我去那个武器店铺，去赔罪道歉。”周霖玉忽然道。

周少坤闻言，先是愣住，随即大声道：“为什么？！”

“不可能！”周少坤很是果断地拒绝。

他恨极了那个将他摁在地上的人，从小到现在，何曾有人那样侮辱他，让他跪在地上，还要挟他写字据。

周少坤觉得，那样的人，实在是不懂得人情世故，纯粹的蛮人。

他可是周少坤，周霖玉是他的爹！

“你说不去，就不去？”周霖玉漠然地看着他，“你一直任性，在那人手中吃了亏，还不服气？”

“是不服气，他比我老，比我修为高！”周少坤道。

“你比他年轻。”周霖玉道，“可这并非是你应该肆意妄为的理由。”

“他欺辱我！”周少坤愤愤不平，仿佛他是一个受害者。

“你怎么不说，你砸了别人的店？”

周霖玉注视着周少坤，眼神并不和蔼。

“那是他自找的！”周少坤仰起头，他是个少年，有自己的倔强。

“你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没错！”周少坤认为自己没错，因为他一直都是那样做的。

不就是一间铺子，砸了也就砸了，赔偿便是，可那老混账，竟然敢欺辱他，要挟他，甚至想杀他！

周霖玉见此，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周少坤不解，他都还没有明白呢，自己老爹却是说了这样一句让他不懂的话，让他心中困扰。

不过，应该不用去道歉。

周少坤觉得，周霖玉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老爹，说一说自己，也就过去了，麻烦事也一定会帮自己摆平的。

不就是杀一个混账老家伙么？他爹有什么做不到的，在这天羽城之内，周少坤认为，就算是周家不是唯一的主宰者，可也是分量最终的那几个之一。

过往的点点滴滴，让他对自己的老爹，对天羽城的周家，很有信心。

翌日，周少坤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老爹竟然将自己带到了昨日的巷子口，硬是拽着他，走进入这人迹寥寥，生意惨淡的武器店之内。

武器店外，牌坊上很是干净，只有三个大字——武器店。

武器店内，氛围很冷清，只有一个慵懒的中年男子，翻着一本古卷，嘴里咬着一支竹签。

怎么看，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让人难以敬畏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