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

李赤薇将金黄酥脆的薯条按到番茄酱里，手指轻捏转了圈，再把薯条塞进嘴里，她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一个大大的月牙。

太玄司很多人都觉得，李赤薇跟其他五位副司主很不一样。

这绝不仅是“物种”的不同，而是行为方式上的区别。

包括萧飞羽在內的副司主，虽然平时也有可能和下属打成一片，但终究会维持自己的威严。

可李赤薇，这个太玄司唯一的异族副司主，永远都是天真烂漫的女孩模样，性格也嘻嘻哈哈的从不黑脸，甚至每天办公结束后都要吃炸鸡可乐。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地位低，相反，她自从来到太玄司后，就一直被林长青和赫连忘忧他们这些创始人娇养着，“辈分”很高，被视为元老。

而且李赤薇是带有龙族血脉的妖怪，在太玄司任副司主，身上承载着某些政治意味，更加让人不敢得罪。

少女大快朵颐地吃完各种油炸食品，水汽一卷将手弄干，对着下属道：

“小乐子，吃饱喝足，走人~”

“好嘞。”属下恭敬地应一声，跟着李赤薇一起走出去，半路上问道：

“李副司主，您是直接回家，还是……？”

“不回家，去外面逛逛。”

“是。”

“你先回去吧，小乐子。”李赤薇睨了他一眼，笑嘻嘻道：

“你跟你女朋友快结婚了吧？好好陪陪人家。”

“呃……是，多谢大人。”叫小乐子的属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连番道谢后离开此地。

李赤薇又变成了一个人，她轻快地吹着口哨，辗转来到某家孤儿院中，她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模样，但孤儿院里的领导却知道她是有钱的金主，对其毕恭毕敬。

不过李赤薇没有任何高人一等的表现，而是依然笑眯眯地来到操场，和这些可怜的人类幼崽玩耍。

她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大堆糖果分给小孩子，抱着个胖乎乎的小姑娘轻哼着歌，半晌后，李赤薇发现有些不对劲，好奇地问怀里的胖丫头：

“小艾，小雨人呢？”

“赤薇姐姐。”名叫小艾的胖丫头仓鼠似的嚼着糖果，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她被人领养啦，去过好日子去了。”

“好日子？”李赤薇摸着小女孩的头发：

“小艾，你怎么知道是好日子鸭？”

“就是好日子，叔叔阿姨们都说了，有人领养我们后，我们就有家了，有爸爸有妈妈，有很甜的糖果和柔软的大床……赤薇姐姐，这不就是好日子嘛？”

“唔，这么说，倒也确实是好日子，可是小艾啊。”李赤薇叹了口气，声音中有这些年幼孤儿绝对听不出来的黯然和复杂：

“你说，万一日后你的亲身父母找到你，你是继续跟养父母生活，还是跟着亲父母走啊？”

“唔……”小胖丫头的脸皱巴起来，半晌后，她蓦地高兴起来，兴奋叫道：

“那就一起生活啊！”

李赤薇一愣，随即笑将起来，她是天真烂漫的少女模样，可能这个叫小艾的孤女说得实在太过好笑，李赤薇竟然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

……

李赤薇回到家里，脱掉全身衣服，躺在由硬化玻璃制成的水族箱里。

她是太玄司的副司主之一，待遇极高，在玄都的住所很大，是七层的高塔型建筑，地下还有个数万平方米的水族箱，可让她在里面嬉玩。

赤薇，赤尾。

她本是一条带有龙族血脉的水族小妖，灵气新复的那一年懵懵懂懂，离开家人，去华国的某个内湖中嬉耍，但不知怎么地竟被一个饭店的老板捞上来，被养在水缸中，准备剥皮给草鱼去腥，做一道名为西湖醋鱼的菜。

李赤薇当时差点被吓傻，赶紧施展手段，让沾染自己妖力的西湖醋鱼开口说话，吓退老板和食客，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再后来，她被太玄司的那几个初代元老们从水缸中逮了出来，交给当时还潜龙在渊的敖东来。

敖东来那些年负责东海龙族和太玄司的关系维护，知道太玄司新立，人手不足，在花了几个月将李赤薇培养到化形阶段后，便将其送到太玄司帮忙。

这一帮，就是整整四十年。

李赤薇那年虽然化形，但懵懵懂懂，智商跟人类十岁出头的小孩子一样，当时太玄司超凡稀少，因此林长青和蔷薇几个人也负责她的教育工作，等同养父养母，甚至得到《人道大典》后，还挑了一门功法给其修行。

现在，李赤薇是五境的修为，太玄司副司主之一，没有辜负林长青他们的期盼。

现在，李赤薇躺在水中，想着刚才孤儿院里听到的话，嘴角依然轻咧，如烂漫的天真少女。

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呵。

她眼中慢慢渗出冷意，凝滞的寒气将周围的水都冻成冰晶，李赤薇像个玩偶般固定在硕大的冰块中。

就在这时，五境高手的敏锐灵觉突然发现了什么，她闭上眼睛，心中叹息。

果然还是来了……

她这个念头刚刚落下，门铃声就响了起来，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

“李大人在吗？我是卓伟乐，张司主让您过去，说是有事要与您商量。”

李赤薇妖力一震，将冰面破开，如往常般高声笑道：

“小乐子，稍等一会儿，我先补个妆。”

“您随意，大人。”

李赤薇哼着歌曲坐在镜前，拿出平日舍不得用的宝贝，仔细地涂抹到自己的脸上。

青丘狐族的特质胭脂、地狱魅魔的精油、维纳斯宫殿里流出的红膏……

最终，她传上白色的连衣裙，走出大门，仔细将门锁好，对着下属嫣然笑道：

“小乐子，怎么样？好看么？”

“您永远是美的，大人。”卓伟乐先是夸赞一句，随后苦笑道：

“可是大人，司主那边已经等了很长时间……”

“知道了知道了。”李赤薇摆摆手，大模大样地往前走去，小乐子恭敬地跟在身后，他们走出建筑物的范围，来到一处冷幽的林中街道，这是李赤薇去太玄司总部的必经之路，小道的尽头会停有专门接送她的车队。

在路上，李赤薇像个小女孩似的踢着路边的石子，时不时还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小乐子则跟个大哥哥般，一路说些俏皮话给她解闷。

安谧美好的月下，李赤薇突然开口，声音如平日般真诚毫不虚伪：

“小乐子，你跟我多少年了？”

小乐子一愣，但还是回道：

“七年二百七十五天。”

“唔，很久了啊……你这家伙，也是个天才，当我的仆从，会不会感到被埋没？”

“没有的事，大人，您身居高位，对人也很好，从您身上，我能学到很多。”

李赤薇啧了一声，摇头笑道：

“小乐子你这家伙……不管什么时候，说话都这样得体，可是啊，你跟我太久，朝夕相处，我们都太了解彼此。”她慢慢凑近高大的属下，鼻子尖几乎触到他的胸膛：

“我知道，你在动杀心时，小拇指会不自然地轻颤……一路上，你一直将双手插进兜里，掩饰得很辛苦吧？真是苦了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小乐子就如虎豹般往后跃起，大声咆哮道：

“动——手——！”

轰然间，大地崩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