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荣宝跑了。
他第一次这么狼狈, 与其说是跑, 不如说是逃。
他哆嗦着掏钱让村里的人把自己载到城里去, 买了最早的车票回家。
郑叔一个劲问他怎么了,杨荣宝被问的烦了:“人家瞧不上我, 我还跟在他身边干嘛?就是一条狗,没有骨头吃也得跑。”
郑叔看杨荣宝那样,也没有继续问。
杨荣宝把手机卡换了,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被合作会除名, 在家过了一段养老的日子,还是郑叔看不过去他颓废的样子, 给他接了单生意,让他滚。
“内地啊。”杨荣宝光脚盘坐在椅子上,看着地图,“这么远?”
郑叔:“这是价钱最高的,给人家老太太招魂, 不是什么难事。”
杨荣宝“哦”了一声,问道:“你去不去?”
郑叔翻了个白眼:“我去干什么?你这么大个人了, 我也不怕你走丢。”
过了差不多有半年, 杨荣宝脑海中的周远形象已经变淡了, 任何感情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逝,杨荣宝是这么觉得的, 就好像他还不懂事的时候总是期待着他亲爹亲妈把他接回家一样。
时间越长,他对亲爹妈的执念就越浅。
有一段时间很恨他们,恨不得他们的大儿子死了, 他们又想把自己认回去,然后自己再骂他们一顿,让他们滚。
可后来,他对他们连恨都没了。
现在想起周远,杨荣宝只觉得自己那时候脑子可能出了问题。
他喜欢周远什么呢?
长得好?身材好?冷漠中带了点让人心肠澎湃的温柔?
杨荣宝:“那我什么时候走?我买这周末的机票吧。”
郑叔:“行,你去吧,有问题给我打电话。”
杨荣宝走的那天天气很好,是个大晴天,他是在秋天从周远身边逃开的,过了半年多,他在春天启程去另一个城市。
刚落地就受到了雇主的热情款待,雇主姓楚,叫楚全,跟妻子感情很好,对他也很尊重。
楚全的母亲失魂很多年了,杨荣宝能看出他把自己当救命稻草。
杨荣宝也尽力了,他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结果还是搞砸了。
最后是楚全的一个邻居来解决了这件事。
他毕竟受了楚全的酬劳,就留下来处理自己弄出来的烂摊子。
楚全的邻居姓尤,叫尤铭,是个长得很不错的青年,身材跟周远有点相似,个头也差不多,但气质不一样,周远的冷漠是居高临下的,这个青年的冷漠却不会让人反感。
周远是气质冷漠,人也冷漠。
尤铭是气质冷漠,人却很好。
后来尤铭遇到了问题也会来问他,两人保持着亦师亦友的朋友关系,比跟周远在一起的时候舒心多了。
楚家的事全部解决了之后,杨荣宝租了个公寓住下来,暂时不想回家。
尤铭有时候会找他,但大多数时间他都是一个人过日子。
可能是因为经过了周远,所以杨荣宝看到尤铭这样一点就通,看书就能学会术法的“天才”时并没有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燃起熊熊的妒火来。
相反,他觉得很平静。
他知道,自己终其一生都追不上这样的天才,但并不意味他不能把日子过好。
杨荣宝也没想到自己和周远会在那样的情况下再次见面。
他接了单生意,正好尤铭也接到了,两人结伴过去,周远就已经在给人处理了。
杨荣宝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把周远忘得差不多了,可是再次看到周远,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还记得他,而且记得非常清楚,周远的音容笑貌就刻在他的脑子里,想忘也忘不掉。
只是周远并没有把他认出来。
杨荣宝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这么多久,人家都没能把自己记住,真是够可笑的。
他装作镇定地对尤铭说:“他叫周远,你看他那样,心高气傲,特别难伺候,反正我超讨厌他!”
这话一说出来,杨荣宝就轻松了。
既然对方把自己忘了,自己又何必躲着?
结果杨荣宝得到了一个叫他哭笑不得的答案——周远有脸盲症,换身衣服他就不认识人。
所以他在周远眼里,就是一个没有脸的学徒而已,之前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周远根本不过心,也不会记得。
这样……也挺好的,没那么羞耻。
杨荣宝努力把之前的事从脑海里清空,单相思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记的。
过了一段时间,杨荣宝的房子到期了,原本他是准备续租的,但房东准备把房子收回去,重新装修一下,给儿子媳妇当新房。
杨荣宝只能先住到酒店里,再找房子。
可租房是件奇怪的事,不找房的时候,好房子层出不穷,价格公道,真要租房了,房子不是这儿有问题就是那儿有问题,房源紧缺。
他从中介公司出来,正好和进去的周远撞上了。
杨荣宝下意识地说:“你也来租房?”
周远:“买房。”
杨荣宝笑道:“果然是周小先生,不差这点钱。”
周远的眉头皱起来:“你来租房?”
杨荣宝:“是啊,穷人嘛,买不起,只能租。”
杨荣宝忽然反应过来,奇道:“你怎么把我认出来的?”
周远:“眼睛。”
杨荣宝没听懂,也没准备深究:“哦,那我走了。”
就在杨荣宝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周远在他身后说:“我买的别墅,房间多。”
说完他就不说话了。
杨荣宝停下脚步,有些惊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在跟我说话?”
周远一脸漠然的点头。
杨荣宝表情很震惊:“什么意思?让我住你那?”
周远又点了头。
杨荣宝这下整个人都傻了,他咽了口唾沫,心想周远不会是在玩我吧?但是转念一想,周远不是那种人,于是他说不出话了。
周远就在原地等他回应。
杨荣宝深吸一口气:“那我回去想想。”
周远:“好。”
杨荣宝走过去,把手机拿出来:“你手机号是多少?”
周远看着杨荣宝:“我没换。”
杨荣宝笑得一点都不尴尬:“我不是把你删了吗?又不能恢复,没你号码。”
周远沉默着伸出手,输进了自己的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杨荣宝觉得周远有些难过。
但他也没有问,毕竟他跟周远相处,大多数时间都是他自己脑补,自作多情的厉害。
别问了又是打脸。
杨荣宝回了酒店,一夜都没睡觉。
清晨太阳升起,他站在镜子前,又拿出了硬币,花就去,数字就不去。
硬币静静的躺在他手心里,露出菊花给他看。
于是杨荣宝就去了,说他没有别的念头是假的。
人就是这样,嘴巴硬的很,身体早就软了。
住到一起之后,杨荣宝才知道周远是个多么难搞的人,不吃外卖,嫌弃不干净,不请阿姨,不喜欢陌生人在自己身边走动,饿死吗?
杨荣宝做饭又难吃,他自己都吃不下去。
毕竟是住在周远的房子里,杨荣宝只能悄悄点外卖,结果说出“我从来不吃外卖”这种话的周远竟然也在点外卖。
口是心非。
杨荣宝在心里给周远记了一笔。
家里虽然没请阿姨,但是每周都有保洁来打扫,杨荣宝经常被周远教训。
比如袜子乱扔,沙发上堆得全是他的衣服,收了内裤也往沙发上扔,结果内裤经常失踪,然后被周远从沙发缝隙里拽出来。
杨荣宝还理直气壮:“男人嘛,那么精细干嘛。”
他说这话的时候周远额角的青筋都在跳。
然后杨荣宝就发现了,周远没有洁癖,但是有不算严重的强迫症,需要家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每样东西都在该在的地方。
不然他就会维持低气压。
杨荣宝嘴上说着男人从不收拾屋子,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收拾了。
等卧室被收拾出来,杨荣宝自己都惊住了,他住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把卧室原本的样子给忘了,现在一看,也是很清爽的屋子嘛。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住的是猪圈。
“你买的咖啡机到了。”杨荣宝敲响了周远的房间门。
周远:“你放外面吧。”
杨荣宝:“哦。”
杨荣宝去洗了个苹果,坐在沙发上边吃苹果边看电视,电视正演到好笑的桥段,他笑得前俯后仰,乐得直拍大腿。
听见周远的开门声,他转头对周远说:“快来看,这段超搞笑!”
周远走到沙发旁边,看着杨荣宝的侧颜,苹果汁从杨荣宝的嘴角流下来,又被杨荣宝吸回去。
“抬头。”周远忽然说。
杨荣宝莫名其妙,他叹气道:“又怎么了?我就想把这一集看完。”
但他还是依言抬起了头,看着周远的目光中带着无奈:“怎么了?”
周远伸出手,捏住了杨荣宝的下巴,拇指擦拭过杨荣宝的嘴角,然后他迅速收回了手,表情异常严肃:“嘴角有果汁。”
杨荣宝的耳朵迅速发红。
周远这是什么意思?
对他有意思?
杨荣宝火热的心渐渐冷下来。
别人不知道周远,他还不知道吗?
肯定又是他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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