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 晚上11点,躺在床上刷手机的应笑听见“哐”的一。
穆济生回来了。
“……”应笑躺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给穆济生发了一条:【刚回来吗?】
【嗯, 已经写完死亡记录了。死亡记录必须填得非常详细。这两三天我们还会开一个会讨论病例。】顿顿, 穆济生又说,【对了笑笑,去医院的评审里其中一个是我老师。我晚饭后问了问他医院具体晋升机制。】
【嗯?哦哦, 对。】云京三院是p大的附属医院,其叫“p大附属云京市第三人民医院”, 作教学医院, 他们有教师职称和医师职称,有教师职称的就还有教学任务,需要授课。穆济生的某个老师就是云京三院主任医师这儿并不稀奇。
【我详细地问了问。】穆济生又打字,【邢天材他目前止竞争力是不大够的。共一分数需要打折,而邢天材的另篇文章只是一个统计源, 分数比较低。】职称评审是打分的, 一篇sci少分,一篇中文核心少分, 一篇科技核心少分……而共同一作要打对折。
“对, 科研方面确不行,不过这么第二作者第三作者第n作者邢天材也攒了几篇, 也有分的, 只是不。去叶默还带着他完成了一篇论文呢。况且,我们两个那篇论文影响因子很高的,打折之后也不低。”应笑直接回了语音, “而且邢医生在医疗、教学这两方面很下功夫,攒分数。他未必上不去的。我估计啊,他现在在上也行不上也行的中间状态。”云京三院打分分科研、医疗、教学三块。邢天材与应笑两人现在是讲师职称。讲师很容易,一篇论文就可以了,博士不用,硕士就ok,而邢天材纪较大,下基层早下完了,这一来邢天材一直在攒课时数,有大课就去上大课,没有大课也接受课,因大课还有课的分数也不一。而应笑呢,了副高的资质,这两三要下基层,忙忙活活的,课时数没邢天材,何况邢天材这个人就很懂人际交往,总找到上课机会。他们科室还没有夜班,申请副高不需要值一整的住院总,时间更。同时,因应笑要花功夫写论文,而邢天材是打下手,邢天材也经常帮着科室医生值值班,尤其是帮初一个刚刚怀孕的女医生,因此,他的门诊以及手术也统统比应笑更。职称考试则非常简单,邢天材与应笑二人全报名了今的,问题不大。
不过,应笑估计邢天材是升不上去副教授的。想要晋升副教授就必须要有市里课题,而且据说云京三院马上要像xh等等看齐,要有“国自然”,就是国家课题,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国家课题申请难度无比巨大,云京三院一可就拿到二三十个,xh、fd等等大佬医院一大群人每四月写材料写到头秃,还是一个课题拿不到,万老主治,最后只跳槽走人。论文买、抢,可课题申请需要过五关斩六将,做不得假。内卷也卷到医院里了。
穆济生沉默一下,又说:【而且,大家最后还要答辩的。有时候,评审问的非常刁钻,邢医生的学术力说不定会受到质疑。】
【哈哈,】应笑说,【越刁越好。】不过应笑非常清楚,邢天材是通过的。邢医生他“抢论文”而不是“买论文”,一个考量可就是这容易通过答辩——如果通篇论文别人代写,他就可手忙脚乱,而现在呢,邢天材是真正参与那篇论文的书写了的,而且,因自作主张增加病例,他自己的身贡献就算上“共一作者”也说不定。他另一个这做的考量当然就是这起码不会被开——买卖论文被发现了,或者造假数据被发现了,云京三院会解聘的。何况sci级别的论文别别贵,邢天材则是一个别节省的男人。
【他真未必通过。还有,最重要的是,】穆济生又道,【评审们会考虑科室,但这东西并不重要。就算他今上了,你明也上,甚至说,你们两个一起申请可一起评上。新的院长上任以后职称评选规则变了,这两主要看分数,不搞分配。】
“……咦?”应笑惊了,再次发语音,“可是,正高副高名额有限,不集中在某科室呀。正高级别很时候是退一个、升一个的。”他们医院有48个科室呢。平均每个科室平均每三才轮上一个。
【对,】穆济生说,【但并没有那么僵化。改规则了,不搞平衡了。如果没有很强的,分数高的不会下来的。现在分数是公示的,最后,每一个申请的人收到人部的分数排名表,他看到他自己和其他人的最终分数,很透明公开。】
【哦哦哦哦,原来如此……真好。】他们科室前面一个申请的人还是叶默,当时不是这子的,只有最后名单是公示的。
应笑瞬间高兴起来。
虽然因医疗纠纷她大概率今还是申请不了,可是,比起晚几,“只晚一”已经足够她高兴了。当然,前提是这医疗纠纷一之内可以解决。
她觉得,跟穆济生在一起后,自己生活的确是在越来越好的。那两个词怎么说的,“触底反弹”“否极泰来”。而穆医生呢,就是带来转折点的人。
这时应笑看见穆济生今天晚上第一次发了语音。
她点开,对方音是低沉的:“笑笑,去阳台吗?”
“阳台?好呀。”应笑觉得挺有意思,于是换了一套较厚的居家服,拉开拉门,走上阳台。
“天天家园”一层两套的格局是一模一的,互镜面,因此,应笑客厅的阳台与穆济生客厅的阳台之间仅仅隔着一个电梯的宽度。作老区,阳台不是封闭式的,而是敞开的。此时云京初春的风轻轻拂过她的面颊。
穆济生的两只臂正轻轻地搭在台沿上,十指交叉。他侧眸望着,唇角含笑,英俊到了不可思议。
“……”应笑则是将她自己的两只手掌按在台子上,手指勾着外侧边缘,胳膊伸直,人后边抻了抻、倒了倒。她的身子这么后一斜,刚吹干的黑色长发便直直地垂落下去,露出一侧白皙的侧颈。
穆济生看了会儿,移开目光,拨了应笑的手机号,几秒之后被接通了。
穆济生问:“刚才在干么?”
应笑手心电话里真真切切的音与隔壁阳台上模模糊糊的音相互重叠,有一种奇妙的味道。
她说:“嘿嘿,没么。又看了看另外一篇sci出评审意见没。算算时间差不了。结果状态还是‘评审中’。”应笑随聊天儿道,“那篇也是sci。我是第一作者,思恒医疗是第二作者。你听说过思恒医疗吗?”
“听说过。”穆济生点了点头,“思恒医疗的投资人,就是扬清的副总邵君,以前是google的,我们两个在湾区见过。google在mountain view,我在stanford,挨着。我有一回在一个stanford的校友活动上见过他,不过当时并不知道邵君是邵城的儿子。我们两个坐一张桌子,我还有他的微信呢,不过不熟,没聊过。偶尔刷到朋友圈而已。”
“哦哦哦对,”应笑大悟,“stanford children's hospital也是stanford的一部分,你跟邵总算是校友,只不过他是学生,你是staff。哎,这个界太了。”说完应笑八卦起来,好奇地问,“他朋友圈有么?”
“转发一些公司消息,挺无聊的。好像只有订婚、结婚是关于他自己的。他妻子是他投资的思恒医疗的创始人。”
“我知道。”应笑回想了一下,觉得那两个人好像文学城的言情说,“啧”了一,说,“‘好像只有订婚、结婚是关于他自己的’,呵,他这不是虐狗吗。不道德。”
“随他去。”穆济生说,“反正以后虐不着我了。他爱发么就发么。”
“嗯?”应笑一愣,一手拿着手机,一边望穆济生。穆济生也正好望过来,唇角微撩。
两人神轻轻一碰,应笑缩回目光。她当然听明白了穆济生的意思了——他再也不会被虐狗了,因他也有女朋友了。
过了会儿,应笑又对着电话说:“对啦,穆医生,我那天跟你们科的一个护士学了两首歌儿。她唱歌时我听到了。听了两遍就学会了。”
穆济生问:“哦?是么?”
“叫《蜗牛与黄鹂鸟》。”应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大大方方唱了几句,虽然依然带点不好意思。她一只手拿着电话,一只手拽着阳台边沿,身子微微后倾,长发直直地垂落,侧颈白花花的:“就是这的:阿门阿前一棵葡萄树~阿嫩阿嫩绿地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她还是想安慰安慰穆济生,让穆济生开开心心的。
女孩音轻轻柔柔,还带着点儿过去从来没有的娇,那是一种亲密的象征。女孩子唱的儿歌在夜风中飘荡过来,有一股子家的味道。一瞬间,四下仿佛无比静谧。
穆济生发现竟是nicu护士给宝宝们唱的儿歌,低低地笑了。唱儿歌对婴儿的大脑发育非常好,穆济生也鼓励护士让新生儿看、听,护士们给宝宝拍嗝时有时候就唱唱歌,没想到,应笑竟然给学去了。
“还有一首还有一首,是鸭子的歌!”应笑受到鼓励,又接着唱,“是这的,咳,‘来了一群鸭子,嘎嘎嘎嘎叫~看见池塘水清清,想往下跳!黄鸭、黑鸭,乐得咪咪笑~白鸭,灰鸭,吵着要洗澡~~’”
穆济生又笑了,是发自内心的欢快,他说:“行了笑笑,很晚了,现在外面还有点冷。差不了。”此时正是三月末,云京其还有点凉。说到这,穆济生又转眸看看应笑白皙的侧颈,“该回去了……白鸭。”
“我……”应笑一气差点没上来,梗了梗,说,“行吧,我是白鸭。那你呢?你是么鸭?现在只剩下黄鸭黑鸭和灰鸭了。”
穆济生又低低地笑,说:“我是人。”
“你……”又输了,应笑无语,“行了行了,你也回去吧。”
“嗯。”
“晚安。”
“晚安。”
挂断电话,应笑将手机揣在了自己兜里,面对穆济生挥了挥手,而后两手突然拢到胸前,冲穆济生比了个心,接着一把拉开拉门,一头扎进客厅去了。
穆济生又淡淡笑笑。
他没立即回去,而是望着远处灯光。他高大的身子微微弓着,臂搭着阳台,十指交叉。春天的夜风轻轻拂起他的额发,他微微眯。
这个就是女孩子吗。
好像,一下子不大一了。
在医院时,应笑专业强大、认真负责、沉稳冷静、雷厉风行,是患者的依靠、支持,而且,不管遇到么情她全是无比坚强的。可现在呢,竟然有些像孩子,会唱蜗牛鸭子、会比心,直率、可爱。
有一种熨帖的感觉。仿佛一身的风尘可以被尽数洗去。
…………
另一边,应笑重新躺回被窝。她抱着手机,点开微信,而后找到聊天记录最上面的“穆济生”,打开“设置备注和标签”,在“备注”上噼里啪啦打:【男朋友】。
“完成”之后看看名字,觉得简直天雷滚滚,又再一次打开“设置备注和标签”,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一会儿写“穆先生”,宛如cosplay圣斗士星矢,一会儿又写“穆穆”,觉得酸得要死,而后突然又想起萧七七给前男友们备注的是“金针菇1”“金针菇2”,一时之间大脑当机,更加混乱,一边改回“穆济生”,一边念叨:“应笑啊应笑,你可真是丢人现……不就一个狗男人吗。”
不过这并没过去。半晌后,应笑终于给穆济生发了一条微信消息:【穆济生,你微信里我的备注是么?】
【?】穆济生回,【应笑。】
应笑问:【不改备注的吗?】
两三秒后,穆济生发来了一张手机截屏。
应笑赶紧点开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微信账号。她人的头像旁边,昵称写着“白鸭”。
应笑气得张牙舞爪,想穆济生果然还是内穆济生,三下五除二,给穆济生备注了个“黄鸭”,发了过去。穆济生肤色正常,“黄鸭”正正好好。
是几秒后,穆济生又发来一张应笑微信的截图,道:【开玩笑。那,就这个吧。】
应笑点开,却发现是一大串莫名其妙的乱码。
【r136a1】
应笑:“???”
这是么??
应笑搜索了一下,发现搜索引擎给的答案是:“目前已知宇宙当中亮度最大的恒星,是太阳的871倍。”
【很奇怪吧,】那边,穆济生说,【大一时我第一次知道这个单词的时候,挺莫名地,就想起了《白夜行》里那句经典的台词:“我的天空里没有太阳,总是黑夜,但并不暗,因有东西代替了太阳,虽然没有太阳那么明亮,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凭借着这份光,我便把黑夜当成白天”。】【之后,我就在等我自己的r136a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