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天一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在口罩底下的嘴角随意地勾了勾,没说话。
余灼带着时壹,干脆利落地避开记者的目光,钻进了救护车里。
许天一望着救护车,一声不吭地站着。
司机兼助理走过来:“怎么?第一次见你让人去你家睡的,那小女孩是谁?”
原本僻静的地方突然这么喧闹,让人有些不习惯。
许天一却很习惯这样的场面,反正他走到哪都有大把人围着。
他脑海里闪过刚刚时壹摔倒时,从领口里掉出来的青铜牌,掩在口罩下的表情有些莫名。
“一个有趣的小友而已。”
是挺有趣的,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他,那又好奇又大惊小怪的样子,表情分外生动。
助理眼看着人越来越多,担心许天一暴露,连忙让他上车离开。
余灼原本没打算去医院,他吸入的浓烟不多,不需要去特意清肺。
但是瞄到时壹的膝盖和手肘,他还是带着她跑一趟医院。
时壹原本以为是陪余灼来的,没想到来到医院之后,护士处理的都是她。
“再拍个片,看看骨头。”余灼坐在一边,盯着护士给她处理伤口。
时壹浑身一抖,“别!”
余灼斜眼过去,没吭声。
“太贵了……”
时壹咬着牙,连痛都忘了,看着医生开的药单,那个医生好像把她当作富豪似的。
破了点皮而已,又是消炎药、又是止痛药,连去肿的药都开了,每样一盒,她能吃到明年。
重点不是这个,是价钱,一盒一百多……
呵呵,这是什么神仙药?
拍个片又要两百多……
她穷死了!
余灼沉吟一下,还没开口,时壹就补充说:“其实我可以自己洗洗就行。”
这是嫌他事多?
余灼嘴角扯了扯:“不用你给钱。”
时壹惊讶地睁了睁眼,眼珠子咕噜一转然而顿时笑嘻嘻地讨好说:“表哥真好!”
余灼:“……”
拍了片子之后没办法马上出片,还得等四十分钟,于是连同程深在内的三个人便坐在一边等着。
折腾到现在已经是凌晨了,时壹坐在他旁边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余灼翘着腿,一只手撑着歪着的脸,一只手手搭在扶手上,视线盯着虚空,脑海里都是余家今晚的事情。
他们拿小宝作诱,引他去训练营,就是为了杀他?
那小宝在哪?难道还在时家?
余一行的消息不应该有错才对,除非……
咚的一下,余灼搭在扶手上的手背一痛,他皱眉轻轻望过去,时壹的脑袋直接砸在他的手背上。
睡着了。
睡得贼香,还蹭了蹭。
余灼:“……”
这家伙。
他迟疑了一下,被压着的手没动,另一只手拍了拍程深:“我送时壹去覃村的屋子,你留在这等着片子出来,问了医生有什么问题再联系我。”
程深没有多话点点头,余灼抱起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壹就走。
时壹太困了,睡得死沉,连被人抱起来都没察觉。
就在时壹和余灼两人走了没多久,余一行匆匆忙忙地赶来,脚步有些踉跄,西装外套挽在手臂上,衣领扯开了两颗。
满脸疲色,像是奔波了一整天没歇过的样子。
程深看见他,不怎么惊奇地站起来,余一行来到他的跟前,欲言又止。
“余先生?”程深语气有些淡。
余一行为难地看着他,苦笑一声:“你跟阿灼联系上了?阿灼呢?听说他被烧了,打听到他来了这家医院之后就赶过来了。”
“小灼爷先走了,他没伤到。”程深动作不变。
余一行脸上的苦笑更甚,吁了一口气:“有件事要摆脱你转告阿灼,不过让他听了之后一定要冷静。”
余一行这么说,让程深瞬间绷紧了脊背:“什么事?”
“时家那个小姑娘,就是你说的小宝、时宝她……死了。”
……
时壹迷迷糊糊地被抱着离开,放到副驾驶座的位置时才醒了一醒。
时壹窝在副驾驶的位置,“我们去哪?”
“去我在阳城的住处。”余灼开着车,用余光打量这个女孩子。
身量未长开,枝条似的纤细,脸庞稚嫩,整一个小孩样,偏偏又不承认自己是小孩。
“你住哪?”
“覃村。”
“村里啊?你怎么这么可怜,余家的儿子居然要住村里?”时壹半睡半醒地说。
“……”余灼眼皮子跳了跳,“可怜?”
在这个阳城,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他、可怜他。
不说他奢靡浪费已经很好了。
时壹不知道余灼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是当她去到余灼的住处时,整个人都傻了。
复式公寓,有半边是上下两层打通从地板到天花板整整六米高,开阔得不像一个家。
另外半边看着更像是阁楼,由一道钢化玻璃造的楼梯链接上下两层。
单单是那个五米多高、面朝大海的落地窗,就够时壹震撼的了。
更别说一入目的沙发五六米长,如果从左边滚到右边,能滚得头晕眼花,站起来找不到方向。
“嘶……这是……你家?”
看着比酒店还豪华。
余灼看着时壹那大惊小怪的小表情,忍不住从嘴角溢出一丝笑来,严肃冷漠的人设险些端不住。
时壹看着光洁得能发亮的地板,又瞅瞅自己灰扑扑的小皮鞋,愣是在门口站了半响,没敢走进去。
“愣着干什么?进去。”余灼说。
时壹有些迟疑,最后还是脱了小皮鞋,光着脚走进去,皮鞋被她自己拎着,但进去之后还是连沙发都不敢坐。
余灼看着她这样子,更觉得好笑,但姿态不能不端,于是还是高冷地说:“坐吧。”
时壹摇摇头:“算了,别弄脏你的东西,我怕你揍我。”
她在马路上跌了一跤,浑身脏兮兮的。
余灼:“……”
不知道在她眼里,他是能小气到什么程度。
他额角的青筋直跳,看她光着脚在冰凉凉的地板上蹭来蹭去,实在忍无可忍。
干脆一把将她抱起,又扔到沙发上按着:“让你坐就坐,这么多废话,我家沙发买来是让人观赏的还是供起来的?”
“还有,我家地板不需要你拿脚来拖地,给我好好坐着!”
时壹:“……”
凶什么凶!
余灼黑着脸从鞋柜里抽了一双拖鞋,扔到她的脚下。
“这是村?”时壹磨磨蹭蹭地穿上拖鞋,严重怀疑余灼话里的真实性。
“这是城中村。”余灼斜了她一眼,看她乖乖穿了拖鞋才领着她去参观一下他的家。
余灼:“这是书房。”
时壹心想:看着像图书馆。
“这是衣帽间。”
时壹:能开个服装店了。
“这里是活动室和训练室。”
时壹:又桌球又跑步机的,还有室内泳池,他不如开个体育馆吧,50元一张票,肯定很赚。
“二楼还有酒窖、办公室还有卧室。”
余灼领着人往上走,才踏出一步,衣角就被拽住,他回头看见时壹苦哈哈地盯着他。
“我只是住一晚而已……”时壹小心翼翼地说。
她参观什么?现在都两点多了,再参观下去她都没得睡了!
余灼:“……”
收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起的、莫名其妙想显摆的想法,他克制一下表情,斜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上面就是卧室,你是打算睡客厅?”
时壹疯狂摇头,然后冲上去找卧室。
卧室很大,有独立的卫生间,布置整洁干净,闻着有一丝清淡的薄荷香。
“你就睡这。”
时壹赞叹一声:“连客房都这么漂亮。”
余灼盯了她好一会,想起她刚刚连沙发都不敢坐的模样,琢磨了半响,说:
“你别跑去睡地板,不然我把你扔大街上。”
时壹:“……”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睡地板了???
“你睡哪个房间?”时壹边走进去,边随口问。
这房间真的大,落地窗也是临海的,遥遥地望出去,能看见黑乎乎的海中有一座灯塔,灯光在摇摆。
隐约还有海浪的声音。
“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余灼的声音传来,惊得正在摸窗帘布的时壹手一滑,吧嗒一下把上面的搭扣拽坏了。
“……”时壹哭丧了脸,“大、大佬,我不是故意的,多少钱?我赔。”
主要是他的话太吓人了,他的房间?他不会是对她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吧?
余灼揉了揉额头,沉闷地说:“卖了你都赔不起。”
时壹:“……”
这么夸张?
余灼打量她的小表情一会,说:“你洗完澡睡吧,我在客厅睡。”
“为什么要睡客厅?你家没有客房?”
这屋子这么大,什么室都有,怎么会没有多一两间客房?
余灼淡淡地说:“我家只有一个卧室。”
他从没想过会有别人跟他一起住,也不愿意。
看着时壹好奇地瞅这个,又看那个的样子,他似乎……并不排斥。
回到一楼的客厅,他躺在沙发上,脑子开始放空。
这时候,电话响起,他随手摸了过来接通。
程深的声音有些着急地传了过来:“小灼爷,出事了。”
余灼眼睛没睁,不动声色:“说。”
“时小姐……时宝去世了。”
余灼眼睛骤然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