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壹第一个想到的是老段。
她在微信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想让老段帮个忙。
但是消息像是石沉大海似的,去了没有半点回应。
时壹愁得就差把脸揉成一团了,好几千的学费,一劝退就什么都没了。
她心里烦着,一边走回家,一边盯着微信,时时刻刻等着老段回复。
还是没有半点消息。
正是黄昏日落时分,时壹慢吞吞地走回家,一眼扫见院门口停了辆车。
她正奇怪,走进院子里看见老段已经在屋子里了,靠坐在饭桌边上,手舞足蹈地跟余灼说什么。
时壹愣一下,连忙走过去,还没进门就听见老段的话:
“你看我这个年纪,青春年少,风姿绰约的,怎么能当那小丫头的爸爸,去给她开家长会呢,你去吧。”
“……”时壹噎了一口气,差点咳出声音来。
“我难道像她爸?”余灼手肘撑着桌面,手里捏着打火机在摆弄。
一副懒散倦懒的姿态。
“诶嘿,别的不说,就你十来岁那会,那阳城人尽皆知的浪子名头也是……”
老段笑得微妙,正说得得意,忽然瞥见余灼脸色唰地一下凉下来,他一愣,住了嘴回头,才看见站在门口的时壹。
场面静默了一瞬。
“表哥也可以去开家长会的。”时壹走进门来,说。
老段一笑:“你看我哪像你表哥,倒像你弟弟,去不了,余狗成熟老成持重,他最合适了,我明天约了美人西湖垂钓呢。”
时壹:“……”
看见老段这不要脸的,算是明白了。
哪里是不知道并非一定要父母去开家长会,而是老段不想去,所以胡扯乱掰硬是要把事塞给余灼。
但这事本来就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和她只是房东、室友的关系,不想去也是正常的。
时壹扭头瞅着余灼,希望还能有一丝可能性,他会答应。
余灼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不动声色地垂脸打着了火苗,火苗窜起,映得他脸上火光微摇。
他半响没动静,像是坐着突然猝死了似的。
片刻后,他视线忽然轮到时壹身上:“不——”
老段突然对时壹开口:“昨晚我送你回来,把你交给余狗了,在院子听到了三声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时壹正被余灼那肃杀的一眼盯得毛骨悚然,听了老段的话愣了半响:“什么?”
与她同时开口的是余灼:“去。”
“啊?”时壹扭头,余灼手里的火苗熄掉,意味深长地盯着老段。
“我去。”余灼重复了一遍。
老段满意笑了:“果然是好爸爸。”
余灼冰凉凉地皮笑肉不笑地望着老段,“滚。”
时壹惊讶,她虽然寄了希望,但是完全没想过余灼居然肯多管闲事,这无疑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余灼忽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瞅着老段:“这里没准备你的晚饭,你该走了。”
老段唉声叹气地起身,跟在余灼的身后出了门。
时壹望着他们两人往外走的身影,把手机摸索出来,搜索:余灼。
她也是忘了,既然重生前余灼的死亡会上热议,那人肯定是不少人认识的。
然而现在一查,她望着手机屏幕的搜索页面发了一会呆。
没有任何关于余灼这个人的内容,只有一些乱七八糟不搭边的内容。
怎么会呢?
时壹静静地站着想了好一会,又不死心地搜了老段刚刚说的“阳城浪子”。
但跳出来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网站,让人不忍直视。
时壹连忙关了浏览器,看向余灼的方向。
“你看看你,做了亏心事吧,居然还管这些闲事。”老段笑嘻嘻地跟着余灼走在院子里。
余灼走到门口,一把撑住车门,不让老段拉开:“让你劝她别喜欢我的事,你劝了没有?”
“劝了啊,这丫头不知道吃了你什么迷魂汤,死不听劝的,这些青春期的小姑娘太麻烦了,还是你自己处理吧。”
余灼眼皮子一跳,克制了声音:“是你塞进来的人。”
“是你这张脸惹得祸呀,我就算塞个男人进来,也保不准人家对你的脸动心,所以是你的错。”
老段咧嘴笑得如春花灿烂。
余灼:“……”
他闭了闭眼,把气憋回去,松开撑着车门的手:“赶紧滚。”
“遵命!”老段乐嘻嘻地拉门上车,扬长而去。
余灼盯着车屁股,回头瞥见时壹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
时壹一张柔和的脸部轮廓上一双圆眼,犹有些未长开的稚气在。
眉目间几分藏拙的意味,少了些少女的神采飞扬,老成自重,安定谨慎,但偏偏偶尔会泄露出一丝半点的狡黠。
又因为模样稚气,硬是添了几分小孩子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看着乖巧伶俐,实则一肚子奇奇怪怪的想法,余灼收回打量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陷入沉思:
青春期的小家伙,是该管教管教了。
其实时壹在想人选的时候有考虑过陈大嫂,但因为陈大嫂每天都要去水果店守着做生意。
她原本就因为念书的事情导致还钱要往后推,心里过意不去,就不好意思再让陈大嫂关门不做生意去她的家长会。
所以人选才想到了老段,虽然最后成了余灼。
家长会是在下午最后两节课的时候,整个下午,时壹都在班主任的盯视下,坐如针毡。
更怕余灼半路反悔不来了。
折腾到家长会的时间,时壹趴在二楼的栏杆处,直勾勾地盯着楼下的学校大门。
看着或开车或走路前来的家长蜂拥而进,时壹在人群中一直找,都没看见余灼的身影。
就在班主任给她一个眼神自己体会的时候,余灼才姗姗来迟。
“我表哥来了!”时壹松了一口气。
班主任也好奇低头看了校门口,看见余灼慢条斯理地走进来,不像是来开家长会,倒像是花园赏花似的。
班主任没有多看:“快让你表哥坐你位置上,你们两个都站出去等着。”
指的是周微和时壹。
其他的学生在家长来了之后就可以提前放学走人了,只有有问题要沟通的,才会留下学生。
余灼上到二楼,一眼看见时壹站在走廊里。
时壹连忙迎了上去,压低了声音悄悄地说:“你记得,无论班主任说什么,你都说‘是的,没错,您说的对’,就行了。”
他垂着脸,瞧不清楚情绪。
时壹看着他进了班级门口,然后在班主任的示意下,坐在她的位置上。
“余灼什么时候变成你表哥了?”
跟时壹一样趴在窗台上的周微扭过脸来问。
时壹:“刚刚。”
“……”周微眯起眼,“那绑了力哥的那个黑衣人是不是他?”
时壹硬着头皮,睁着眼说瞎话:“不是啊,你看余灼这手无缚鸡之力,软软弱弱,体格纤瘦的人,怎么绑力哥呢?”
谁知道周微居然深以为然地信了,还煞有介事地点了头:“你说得对。”
“……”时壹。
哪对了?
自从余灼告诉她,让她打听的是一件事之后。
时壹就猜到,余灼跟周微的关系,或许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现在看来,两人的确不像是有暧昧关系的样子。
时壹抛开这些在脑子里乱窜的想法,扭头看向教室内。
家长们大部分都是学生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很少有余灼这么年轻的。
他懒懒散散靠坐在椅子上的样子,跟整个教室的家长有些格格不入。
家长会很枯燥,来来去去说完那几套说辞之后,重头戏才在快结束的时候开始。
班主任这次找来周微和时壹的家长,其实就是抱着杀鸡儆猴的想法,警告时壹的同时,也是警醒各位家长,好好管教孩子。
所以,班主任的矛头笔直地落在余灼的身上:“时壹同学的表哥,请问您怎么称呼?”
“余。”余灼言简意赅地答。
“余先生,请问您知道时壹同学带着一群同学集体作弊吗?”
班主任有些不怀好意的话试探着抛向余灼,顿时全场的家长都扭头看向余灼的方向。
“不知道。”余灼说。
“看来余先生不太关心孩子的教育,这是不对的,她做的事情带坏了班级的风气,还……”
“做得挺好的。”余灼在班主任准备喋喋不休地开始教育的时候忽然开口。
班主任刹住了话,一脸不可思议,“什么?”
趴在窗台上的时壹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惊愕得下巴都砸在窗台上,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一个劲地给余灼使眼色。
但是余灼像是瞎了似的,自顾自地补充:
“我说她做得不错,乐于助人,跟同学和睦相处。”余灼好整以暇地坐着,说这话说得义正严辞。
仿佛不是时壹干了什么坏事,而是得了什么荣耀一样。
时壹:“……”
完了。
她严重怀疑余灼因为她喝醉酒那晚得罪了他,然后他现在报复来了。
班主任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顿时皱了眉:“您怎么能这样教育孩子呢?上梁不正下梁歪。”
余灼挑起一边的眉头:“歪得好看就行。”
全场寂静。
班主任要是有毛,估计得全炸起来:“她这样做,是要考虑劝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