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奈的双手依然贴着冰面, 仿佛整个人全都倚靠冰的支持才能保持站立,她的力气已经被抽光了,此时无论从何处来的袭击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击中她。
时间, 光影,温度,一切在她的身上都失去了意义,她的眼中除了冰封的宇智波斑再也容不下任何和别的东西。追寻半生, 牵挂一世,此时这个人这么突兀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毫无防备, 避无可避。视线下移, 宇智波斑胸口上的那把刀太过刺眼, 甚至让泉奈也有一种被锐利的刀一下洞穿的感觉。
“saber?”archer呼唤了一声。他听见了磨牙声, 咯咯的仿佛要把什么人的骨头一起嚼碎。她此时情况太差劲了, 全身因不明原因无法停止颤抖,呼吸开始变得重且短, 仿佛每一次都倍感煎熬, 有如同野兽的的怒吼声被压在喉咙里变成了低吼。这种情况下她什么都躲不过。
冰中漆黑的火焰时明时灭,berserker依然没有放弃挣扎, archer忍不住出言提醒, 想让泉奈尽快冷静下来。
“berserker现在没办法跟你对话, 冷静点。”
泉奈充耳不闻。
怎么冷静呢?她短暂的一生中没有什么事情是能跟这个人分开来计算的。她的理想,她的信念,她追逐的对象,她一生的光。宇智波斑对与泉奈来说,也许早就不是一个“人”这么简单了。在萧索寒夜里,春寒料峭中, 复仇之路上,被抛弃的怨恨早就被无尽的思念和担忧所揉碎,复杂情感的浸泡之下,这个至死都没有再见一面的人,在泉奈的心中仿佛变成了某种概念,被升华为了某种更像是神的存在。
被断腕之痛折磨的雨夜,她总会想如果是哥哥的话他一定不会落到这番田地,至于为什么——因为他是宇智波斑啊。不知不觉的,泉奈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同于其他族人的执拗状态之中。无论自己遭遇了怎样的挫折,痛苦,磨难,她都会忍不住去想“宇智波斑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会怎么样?”这个问题。之前赌气时说过“我才不会去注意抛弃我的人”的誓言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但那毕竟是抛弃了她的人。是宇智波斑背叛了两人最先的誓言是他先抛弃了泉奈。宇智波一生拿的起放不下的唯有自尊,宇智波斑践踏了泉奈的尊严,辜负了她的信任,对她使用了万花筒——用她的眼睛对她使用了万花筒。
怨恨,愤怒,担忧,最终在看到他的尸首那一刻化作狂怒,熊熊燃烧。
是的,宇智波斑抛弃了她。但那是宇智波斑。是宇智波泉奈永远不会抛弃的斑。她为他第二次打开万花筒写轮眼,背井离乡与所有人划清界限,孑然只影单枪匹马的再次踏上了征途,为了寻找仇人的蛛丝马迹不眠不休连轴作战。血继病发作的时候,她艰难的吞咽着一点止疼的鸦丨片,想着宇智波斑这个时候在做些什么,自嘲着“反正肯定他不会是这么一副惨状”,一边想象如果当时在终结之谷倒下的是自己,那宇智波斑一定不会只是像自己一样无能狂怒什么都做不了,一边努力畅想着两人重逢的情景。
一定要揍他一百拳。她闭着眼睛,不去思考那些疼痛,也不去思考那些无法控制的血泪。她握紧拳头靠在冰冷潮湿山洞里,听着外面炸响的惊雷想着,这一百拳一拳都不能少。
恍惚中那把刀已经灵子化消失了,重新收回鞘中,冰里出现了一个突兀的缺口。现在她捶打着冰面,甚至都没有想到用上自己英灵的优势,一拳一拳无望的砸着,咬着牙。
把他放出来。要把他放出来,他不能留在这种地方,也不应该被封在冰中。
这可是,宇智波斑呀。
这样的精神状态对于一个忍者来说已经不能用失态来形容,说是找死也不为过。archer的惊呼声传来时,平时机敏的泉奈只能看看回过头来。
archer的超直感终于奏效了,他和沢田纲吉被两个白色的奇怪东西拖住了,掀起的披风只能阻挡第一波攻势,刚刚释放宝具魔力还不充沛的archer要保护额头上的火已经熄灭,重新进入废柴状态的沢田纲吉显得有些左支右绌。泉奈看着怪异的阴阳脸正在她眼前放大着,黑白两只手一只直取双眼,一只直取胸膛。这个距离还来得及反应,泉奈的写轮眼从战斗开始便没有再关上,看着他们放缓慢了无数倍的动作,即便是大脑依然被情感充斥一片浆糊,她也能凭身体做出反应了。
大脑不思考,仅靠直觉和本能的时候,如果无法一击得手,那么等待着的,便是忍者狂风骤雨不计后果的反击了。而宇智波泉奈是不可能让他们轻易得手的。
刀未出鞘,有人比她更快。
暴虐的黑火终于冲破了绝对零度的把冰冻,在绝靠近泉奈之前,伴随着一声冰块爆裂的声音,那只原本被冰封住的手终于冲出了冰层,还未来得及覆盖黑火的手指贴着泉奈的脸颊擦过,准确无误的一把擒住了绝的脖子,紧接着便将他按进了地里。
宇智波斑看起来依然是berserker的那副无法沟通的姿态,漆黑火焰正在缓缓地从他身体的每一寸渗出来,重新将他包裹,而他始终没有放开激烈挣扎着的绝。他毕竟不是英灵,只是一介强化后人类的身体还没有从绝对零度带来的僵硬冰冻感中缓过来,手指都只能如同缺少机油的老旧机器一样一点一点艰难收缩,仿佛每次行动都能够听到冰冻的皮肤带来的崩裂声,每一个裂口都立刻有漆黑的火焰窜出来。要不是这样,从他的手扼住绝的喉咙那一刻,单凭握力,绝也早就身首分离。
职阶限制,berserker一般只有很低的理性,战斗风格更多像是野兽,完全遵从本能和直觉。他从冰里走出来,将最后一块挡在脚前的冰块一脚踢碎,缓慢的抬高手臂,让绝双脚腾空。此时黑火还没有重新将他全部覆盖,他正面对着绝,塌陷的双眼正对着他,恍惚让人产生了野兽紧盯着的错觉。
宇智波斑手开始继续上举,一直到手臂伸直,让绝的脑袋成了最顶点。下一秒,刀光闪过,这颗黑白的脑袋应声落地。原本激烈挣扎着的身体如死鱼一般抽搐了两下,最后彻底不动了。泉奈收刀回鞘,她转身看着已经放下手臂,将绝扔到一边的斑,一时不敢上前。
她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宇智波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远坂凛说过berserker从许久之前就作为爱因兹贝伦家的专用从者,说白了就是作为战争机器替他们在圣杯战争上不断夺取成功,收割人命。被令咒禁锢着,作为毫无理性的野兽,在战场上厮杀,厮杀,只知道厮杀。
宇智波斑时不会这样的。因为……
那可是,宇智波斑呀。
阔别数年,暌违许久,再次重逢却是这样的场面。泉奈千言万语都堵在胸口,心仿佛缺了一大块一时不知从何补起。berserker也难得没有继续进攻,也许是绝对零度的副作用还在持续作用,他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俊美的脸毫无表情,塌陷的双眼依旧平视前方——此时泉奈所在的方向。
她与宇智波斑之间短短几步如同天堑,之中阻隔了远远不止时间流逝。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至少应该叫出他的名字。但没有时间了,那些黑火在脱离了寒冰之后如同野草一般疯长起来,不过几息便将宇智波斑重新包裹覆盖,他又是那个面目不辨的火人了。
火人腾空而起,随着他的行动空中出现几次音爆,他还在不断的加速。泉奈给archer扔下一句“我去追”便冲上去。如果要找理由的话,“要过去保护御主”便是最完美的理由,只是她无暇解释也无意解释,对与泉奈来说,看到了宇智波斑然后追了上去,这不是选择而是本能。本能无需解释,也是他人无法理解的。
那些千头万绪此时似乎终于被理清了些,泉奈正迫不及待要去兴师问罪。太多的问题要问,太多的话要说,这与理性与否无关,因为那是她相依为命的兄长。
berserker太好追寻了,他走过的路便会留下过于明显的痕迹,黑焰熊熊燃烧,她只需要追寻着灰烬前去就行了。archer似乎说了什么,她没听清也不在意,到目前为止计划依然进行顺利——斑和夏目贵志牵制住伊莉雅,她对抗berserker为archer的宝具解放争取足够的时间。他们确实冰封了他,只是宇智波斑更强大又从寒冰之中挣脱了出来。
当时对于这种情况的对策确实是她追上去继续拦截,那么到目前为止计划也确实是在顺利进行啊。
穿过最后一片烧焦的灌木,她又看见了宇智波斑。黑火炙烤下,斑带着夏目已经撤出了伊莉雅斯菲尔的周围,他们看起来状态良好都没有受伤。伊莉雅怒视着泉奈的方向,虽然没有立刻下令“把他们杀光”,但看起来敌意比之前更强了。
火人没有一点反应。
泉奈开始试探着靠近,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知道你的真名了,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我想我们应该谈——”
话音戛然而止。
从还未烧焦的土地上,有一棵植物突然钻出,紧接着黑白绝鬼魅般的出现在泉奈身后,以手为剑从背后直捅进去。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这个东西是怎么冒出来,又是怎么摸到泉奈背后的。
就泉奈本身来讲她其实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实质性的痛苦,事实上她现在注意力完全在另一件事情上,除了说话被打断感到恼火和外力作用下不得不向前趔趄几步之外,一时间竟然没有什么多余的思想,就连“糟糕,大意了”都是在大约一秒之后出现的。
英灵的弱点是灵核,只要这个被破坏那就真正的从这个世界上灰飞烟灭消失无踪了,作为死过一次的人,二次面对死亡的时候她依然没有什么害怕情绪,当然也不是什么面对老朋友的情绪就是了。她依然觉得非常遗憾。
不同于第一次,努力付之东流,穷其一生也没见到宇智波斑的面的遗憾,这一次,他们两个离得这样近,她却还是没能说一句话。
趔趄几步,泉奈一手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另一只手依然执着的向着漆黑的火人尽力,尽力,尽力伸过去。只是无人回应,最终只能颓然落下。
——太遗憾了。
黑绝的手又往进捅了一寸,如同寻找什么一般左右摸索翻找,在胸腔里四处翻腾。泉奈的神经仿佛被拿捏住了完全动弹不得,她听见绝在低声的笑。
“得手了。”他说。
此时他终于握住了什么东西。
如同心脏被人攥取,泉奈知道,那是自己的灵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