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行带着姜糖一走, 傅灵均便觉得四下寂静的可怕。
纵然堂内来来往往的修士众多,隔壁桌那两位一早便喝酒的修士又说又笑,却半都透不到他这里来。
直到客栈门口风风火火钻来一个银冠玉带的紫衣少, 还有一头威猛霸气的老虎。
硕的老虎脑袋在桌子边嗅了一圈, 有些疑惑地往楼上看了看,又朝着门口的方向嗷呜了一。
“诶?小呢?又跟着相行出去玩了?”叶正闻来的时候脚下生风, 面上却满是焦虑, 随便一扫桌子上的菜便坐在了对面。
显然, 这些菜一筷子都没动过。
傅灵均:“嗯。”
“林兄,那, 昨晚生的事……”叶正闻压低了嗓音说到一半,瞧了瞧周围往来的修士, 啪叽一, 在桌子上贴了一张高阶静音符后, 继续说, “相行兄弟会盯着齐从玉, 想必也是林兄之前对他有所怀疑吧?”
至于叶正闻为何会知晓此事,正是淮荫与相行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决定不己一个人睡不着,消息享给了叶正闻。
傅灵均:“是。”
“但这事儿最主要的问题,咱没证据啊!”
叶正闻一夜没睡,现在还顶着黑眼圈,有气无力地抱着脑袋叹息, “昨天我刚听完淮荫的话,立刻就告诉了我舅舅。结果你知道我舅舅回我什么?他说我‘干啥啥不行,栽赃陷害第一名’, 我冤枉啊!谁要去栽赃齐从玉那小子?”
“唉,也是怪我己。这些我扯的谎加起来,估摸都从扶风府连到两仪宗,再绕一圈回来。而且,齐从玉那种身份竟然会修邪道,的确是匪夷所思了点。要不是淮荫说,相行兄弟也在的话,我也要觉得他和齐从玉有私仇,瞎编来框我的。”
“淮荫他那立场不好做人啊,我舅舅倒是不怕齐家,他家那位……不好说。之前他旁敲侧击和他祖父提了一嘴齐从玉的事,他祖父反过来把他臭骂了一顿,可把他气惨了,天天蹲守在齐从玉周围,也就昨天看到了点眉目。”
“现在人也跑了,都抓不到现行,我们该怎么办啊?天骄之战初赛明天可就开始了!”
说着说着,整个脑袋趴在了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修邪道,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傅灵均语气淡然,“天骄之战关注的人越多,齐从玉就越容易露出马脚。”
头脑风暴了一夜的叶正闻眨了眨眼睛,原本无神的眼睛倏地亮了。
“对哦,他那么喜欢显摆的人,肯定是留在乾坤域内抢那四个晋级名额的!”叶正闻猛地抬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哎呀,林兄不点醒我的话,我估计今晚还要头疼呢!你说我非要在意这事儿干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淮荫那厮就是说来害我睡不着的!”
一想通这件事,叶少爷都觉得己肚子饿了,看着满桌一口都没动的菜,舔了舔嘴巴:“林兄……你不吃,我吃了?”
见傅灵均点头,他立马从一旁的筷子筒里抽出一双来,飞速扫荡过去。他吃了好几道,饥肠辘辘从脏腑喂饱了些,这才有心思说话。
“奇怪,小不是最喜欢吃这些菜的吗?怎么今天一口也没吃?”他一边嚼着肉一边说,“对了,昨天它也没吃什么。是不是林兄你嫌它胖了,让它减肥啊?”
才不胖,傅灵均想。脱离了小兽的躯壳,少身量纤细,骨肉匀停。
昨夜见那只毛团子闹了脾气,傅灵均才想明己为何要买那一只赤焰虎幼崽。
他只是不确定。
不确定己的喜欢是对一只不畏惧己的毛团子,还是藏在毛团子里面的灵魂。
或许都有,他并不清楚。
怨魂缠身的恶鬼,没有生灵愿意靠近。他被封禁在天悲谷数千,早已习惯了那片荒芜的世界。于是,当那只有着纯色魂魄的小兽带着热情和欢喜靠近他时,他心头生出了一些好奇。
直到后来,它一次又一次游走在崩溃边缘的神魂拽了回来。初时的好奇化为一丝不确定的欢喜,只觉每次看到它,心便会沉浸下来。
它为封禁了数千的天悲谷带来人间,也为孤寂了千的神魂找到了栖息之所。
这样的欢喜却在它变他的瞬间戛然而止。
果说,傅灵均可以着去养好一只宠物的话,那么,何养好一个有着独立思想的人,已经超出了他够习的所有范畴。
他要去地狱,可少却那么干净。
与恶鬼为伴,恐怕不会是一件幸事。
姜糖和相行吃完早饭回客栈的时候,傅灵均正好不在。他跟着相行回了房间,百无聊赖地玩着满床的草编玩具。
圆滚滚的团子在床上翻了个身。
现在傅灵均在干嘛呢?明天就是天骄之战了,他马上就要把那几个小辈拉去日饲崖宰了吧?
一想到这里姜糖的心情就变得更加烦躁了。
果那几个小辈都是坏的人就算了,但关键就在刷好感度的过程,姜糖觉得他们几个人都挺好的。
人嘛,都是感性的,相处久了多多少少都有点感情,一想到傅灵均一丝不苟地走着剧情,走着走着姜糖就要看着有好感的几个人死在己面前,那种心堵的感觉让他想点一下退出键。
当咸鱼挺好的,佬去走剧情,留他和相行看家就行。反正相行也不伪装二五岁以下参与天骄之战,己又是个战五渣。
姜糖一切都盘的明明,万万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被傅灵均给抱回了他的房间。
软乎乎的小狗用力挣扎了几下,但箍住他的人是傅灵均,任他怎么挣扎都没什么用,于是放弃抵抗,躺平任抱。
然后他被傅灵均放在了那个熟悉的枕头边上,化去了小狗的模样。
姜糖扭过头,用屁股对着傅灵均。
傅灵均伸手碰了碰姜糖的尾巴。
变回原形的毛团子云朵般的尾巴左右焦躁得晃了晃,不想让傅灵均摸到。傅灵均今天也特有耐心,竟然陪着他玩了好久这种无聊的游戏,玩到最后,姜糖累了,尾巴软绵绵地耷拉在身后。
而后那只手轻柔地从他的耳朵一路慢慢抚到了尾巴尖。
姜糖好久没有被摸过耳朵和尾巴,现下觉得浑身都又酥又麻的,想要逃,却觉得舒服更多,强忍住摇尾巴的冲动,一动不动地趴在原地。
“喜欢那只赤焰虎幼崽。”姜糖听到傅灵均忽然没头没尾说,“正好一公一母。”
躺平任摸的姜糖:?
赤焰虎幼崽怎么去叶正闻那里了?什么意思?
打架打输了的姜糖还没消气,纵然好奇那只幼崽为什么会去了叶正闻的手里,但愣是抗住了没回头。
傅灵均竟然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搞事业去了。
一直听到后面水镜里传来的细细碎碎的音,姜糖才偷摸回了个头。
嘶,今天的佬怎么这么温柔?还突然抱他回来说这些?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道歉?还是解释?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佬才一天不见,就变瘦了?或者说不是瘦,而是没那么精神了?
姜糖想不通,就打算不想,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月色渐,窗外那支紫薇花上浸满了湿气,在顶端凝结一颗剔透的珍珠。
在承受不住时,珍珠从花上滚落,砸在了窗棂出细响。
滴答,滴答。
夜已深了。
在哪儿都睡着的姜糖,今夜却睡得并不踏实。他翻来覆去好几遍,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整只兽困得要命,却不得不清醒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安眠药,下次见到盛意雪,让块头帮己问问。
果块头够理解己说出的安眠药是什么东西的话。
“咳……”
毛绒绒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咳……咳咳……”
一开始是隐忍的、轻的咳嗽,而到了后来,那音的主人好似忍不住了,越来越用力。
音就在室内,在他的身边。
是傅灵均。
姜糖倏地睁眼,翻了个身看过去。
冷的月光透过床幔洒在了傅灵均的脸上。他的额上覆着一层细汗,原本就的脸现在和纸也没什么区。
若说以前的傅灵均时刻都像是拔出一寸的凛凛长刀,带着极强的攻击性。那现在,攻击性已经化了倔强的伪装,同凝脂积雪一样柔润的瓷裂开了几道裂缝,下一刻便要碎裂开来。
美人……身体不舒服?
姜糖忽然想起晚间傅灵均来抱他的时候,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走路也是轻飘飘的,和一直强撑着一样。
他的心里好似被一只小手轻轻地挤压了几下,不疼,但酸胀的厉害。
“咳……”傅灵均又咳了一,汗水滚落在墨色的间,连带出一种脆弱的湿意来。
屋内暗,唯有一抹月色穿帘而入,让姜糖有些看不清傅灵均的样子。
他往前凑了凑。
“噫呜呜。”美人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不舒服?
软乎乎的毛团子蹭了过去,用爪子碰了碰傅灵均的额头。
肉垫上湿冷一片。
姜糖低头看着己爪子上的冷汗,一时不知己应当做什么。
他依稀记得,当初在天悲谷时,傅灵均也这样头疼过。上次他是怎么做的?钻到傅灵均的怀里?
毛团子说干就干,扒拉着傅灵均的衣服钻到了他的怀里,又怕效果不够似的,往里面又扒了一层,整只趴在傅灵均光/裸的胸膛。
扑通——扑通——
寂静的室内,姜糖贴在离傅灵均心跳最近的地方。
心脏应当是一个人最温暖的地方,可傅灵均现在的身体却凉得不像是个活人,果不是听他的心脏依然强有力的跳动着,姜糖几乎以为傅灵均死了。
他趴在傅灵均的胸口许久,但这一次,傅灵均没有睁开眼睛坐起来他抱在怀里,只是脸色不断地苍下去。
有一种他正在死亡的错觉。
姜糖可是曾经直面过傅灵均死亡的人,那次也不知是什么阴差阳错,他被死的傅灵均拉去神交,过后就慢慢恢复了。姜糖不明其的原理,但现在傅灵均的身体没有变一个黑色的巨茧,那就说明这两次的情况不一样,上次救,这次便不救。
怎么办,他要出去找相行看看?或者是让相行出去找盛意雪?好歹盛意雪也是个药修,多多少少有点用吧?
不行,不再等下去了。
姜糖从傅灵均的怀里爬起来,当即就想从床上跳下去。
然后他就在床边顿住了。
佬和相行都宠他,每次上上下下都有人抱来抱去,他还真没己下去过。
畏高的团子在床边踌躇了一秒。而后毅然跳了下去。
长胖了的姜糖落地不太轻巧,原本就疼痛的两只前爪受不住那么的力道虚软下去,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来。
姜糖第一次这么嫌弃己小巧的体型来,等他连滚带爬跑到了门边,无力的爪子根本打不开这扇紧闭的房门。
小巧的毛团子撞了好几下门,撞得浑身都疼,最后终于没力气了,只要啪叽一下坐在地上噫噫呜呜的哭。
守在隔壁的相行听到了姜糖的音,脚步轻轻停在门口。
怕吵醒客栈内的其他人,他蹲下身小说:“小。”
“噫呜呜!”姜糖又推了推门,示意他来。
傅灵均然在房间外设置了结界。但结界只防外人,并不限制相行。
只不过相行向来收礼,不会在傅灵均没有话的情况下踏足私密空间。
“噫呜!”快点来,傅佬他要不行了!
毛团子在屋内急的直打转。
不太敢违背主人命令的块头在门口纠结了久,最后轻轻推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只眼睛往里面瞧了瞧。
“小,怕。”他说。
姜糖见他开门,撒腿就往床边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向相行,让他快些跟过来。
相行看懂了他的意思,联想到今日早上看见主人的模样,便不顾主人的吩咐,小心翼翼走了来。
傅灵均身体的温度还在逐渐下降。
急疯了的姜糖跑过来啃相行的鞋子,想让相行去找盛意雪,或者去找叶正闻那个二货也行啊!虽然他平时嘴欠了点,但好歹是个二世祖,请一个药修来没问题吧?
可是想到一半,姜糖又想起傅灵均卸下了伪装的脸来。
不,恐怕不去。就算叶正闻他们不认识傅灵均,但光是傅灵均为何要换脸,以林的身份和他们相交,就已经够难解释的了。
明日便是天骄之战,纵然姜糖不愿看到他们几个人出事,他不可以影响到傅灵均的布局。
“噫呜呜。”块头,快想想办法呀!
相行够在靠近的时候感应到傅灵均的状态。就像是现在,他清晰的看见,耗费了所有灵力,又失去了一半本源灵火的丹府正躁动不安。
若灵火完整,傅灵均还以较快的速度恢复灵力,现下灵火受损顾不暇,又在姜糖化人时损耗太多,才让他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
相行看向姜糖脖子里挂着的那颗散着微微火光的珠子。
他毛团子捞起来,原本还想那珠子扯下来还给主人,手伸到一半,又想到主人肯定不会希望己做那样的事,只好连珠子带团子,一起放在了主人的丹府上。
姜糖被一整只拎起,然后按到了傅灵均的小腹上。
绵软的毛团子猛地炸毛。
“噫呜!”不、不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动作!
真……真不是他想歪,但,这个位置真的有亿点点尴尬,而且块头还不让他抬头,不知道在做什么,让他整只面朝下趴着,感受胸口珠子和傅灵均小腹相抵的为难。
就,硌人。
方方面面的那种。
姜糖整只尽力蜷缩得小一些,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虽然理论上来说,毛绒绒是没有脸红的功的,但紧紧趴在傅灵均腹肌上的他觉得己的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滚烫的厉害。
红绳挂着的通透珠子内,因虚弱而沉睡的本源灵火忽然靠近了另一半,慢慢的从沉睡的状态清醒。它们虽然开,但互相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仅仅隔着一层衣衫,贴的那样近。
本源灵火相互给予的力量慢慢流转在傅灵均的体内。
一只金红色的凤凰虚影悄悄印在了微动的纱幔上,整个房间抹上一层柔和的光。
姜糖贴得那样近,隐隐约约觉得好像身下的人不再冰凉。他知道相行这么做一定有己的原因,便不再去想现在的姿势有多尴尬,反倒矜矜业业地让己脖子上的珠子抵住傅灵均了。
反正,尴尬着尴尬着,就习惯了。
虽然现在趴的地方不是对,但美人身上就是有一股特催眠好闻的冷香。姜糖变小动物以后吃睡,现下真的有点扛不住,眼睛一眯一眯的,最后还是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舒适。
舒适到第二天,在沉眠恢复了部灵力的傅灵均醒来时,他还以那么尴尬的姿势趴在傅灵均的小腹上,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毕竟也是见过风浪的傅灵均:“……”
下腹莫名有些紧绷。
他浑身僵着,看着那只毛团子许久,终于伸手还在酣眠的团子拎了起来。
不想参与天骄之战的姜糖在睡梦,就已经被傅灵均带在怀里开始走剧情了。
等到他一觉睡醒,他竟然已经身处一片茫茫山之。从傅灵均的怀里探出一颗脑袋,前面是叶正闻,后面依次是盛意雪、宋晋遥和淮荫。
两个“最强战力”负责开路和殿后,勉强算是战力的林和宋晋遥走两边,护住最间的药修盛意雪。
盛意雪参加天骄之战然不是为了获得积。狩猎区一共也才四个晋级名额,当初组队的时候便说好了,盛意雪负责为小队续航,算是后勤,其余四人积平,到时候一起入决赛。
姜糖刚醒,脑子还有些昏沉,眼前便忽然凑过来一颗圆溜溜的红果子。
抬头,是傅灵均不知从哪儿摸出来的,打算喂它。
姜糖:“……”
他怎么觉得,佬这个举动有那么点像另一个人。
下一刻,见小兽没有反应的傅灵均又摸出一个草编的蝴蝶,在姜糖的面前晃了晃。
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