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那么忙碌充实, 迟暖却依然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

和顾宁姿的联系并没有因此中断, 迟暖切实体会到了煎熬的痛苦。想让自己不那么喜欢顾宁姿，可又忍不住反复回忆两人间相处的点滴。

她的睡眠质量变得很差，晚上睡不好，白天的工作量又不会有所减少，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迟青川看在眼里, 很舍不得，委婉建议她提前结束兼职。毕竟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高三了, 不如就在家复习功课吧？

迟暖也觉得力不从心，却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

怕一闲住，就要无休无止地想念顾宁姿。

八月中旬, 周达茂的生日到了。迟暖收到他的信息, 上面写了派对的时间和地点，最后邀请“大家”赏脸参加。

估计还是个群发信息。

迟暖给周达茂去了个电话请假。

到了周达茂生日那天，晚上接近11点, 迟暖正在写英语作业, 接到徐丹的电话。

“玩得太痛快了, 特别热闹。”

徐丹开心的声音很富有感染力, 迟暖也笑了：“是吗？”

“连顾宁姿都来了，周达茂说啦, 全班就数班长最难约。”

“……”毫无防备的从徐丹口中听见这个名字，迟暖恍惚了好一阵。

顾宁姿回云城了？

回了，只是没有告诉自己。

确实, 顾宁姿没有事无巨细都来告知的义务。

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迟暖用手掌压住眼皮，过了好久，长长地抽噎了一声。

第二天，迟暖仍旧去面包店上班。她在后厨忙了一上午，中午出来理货架的时候，老板娘问她：“小迟，你眼睛怎么肿的这么厉害，要不要拿冰块敷一下？”

迟暖说着没事，到底还是把老板娘塞给她的冰包放在眼皮上敷了。

最近几天的天气都是白日酷热，晚来阵雨。吃过晚饭后外面又开始了瓢泼大雨，等时针指向七点，雨势才逐渐转小。

“小迟你谈朋友了么？明天七夕哦。”收银上的穆姐也是兼职，在s市读大学，放假前刚和男友确定恋爱关系，暂时异地中。

迟暖说：“还没。”

穆姐：“不知道我男朋友要给我什么惊喜，我问他有没有礼物，他说‘你猜’，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有顾客端着托盘来结账，迟暖就开始熟练地给面包上包装。

顾客付了钱，拎着袋子出店，穆姐又说：“小迟，我跟你讲啊，男朋友好不好，就看他各种节日纪念日有没有表示——虽然有表示也不能证明对方就会全心全意对你吧，但恋爱期间都不把这些当回事的，要么不在乎你，要么情商极低，要么抠门得不行，不管哪种，都要不得呀，你说我们干嘛想不开要去挑战hard模式呢？”

迟暖笑了笑，下意识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摁亮，屏幕上没有任何消息提示。

穆姐挨过来，在柜面下用胳膊撞迟暖的腰：“快看，这人是不是好酷？”

迟暖从手机上抬头。

新来的顾客站在店门外收伞，穿着轻薄的黑色麻料衬衫，鼻梁上架着银链眼镜，皮肤很白。

她慢条斯理地抖了抖伞面上的雨水，把伞放入门边的雨具桶里，走了进来。

迟暖揉了揉眼睛，心跳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

顾宁姿。

顾宁姿站在柜台前，牵动嘴唇，先是无声地笑了，后来垂眸浏览柜面上的菜单，见店里售卖水果茶，就说：“柠檬茶。”

穆姐问她：“您是在这儿喝还是外带？”

顾宁姿说：“在这里喝。”

穆姐点了单，把小票递给顾宁姿，迟暖半路接过来：“穆姐，算我的。……她是我同学。”

顾宁姿先找位置坐了，迟暖一丝不苟地给她做了一杯柠檬茶，送去她坐的那张桌子。

顾宁姿起身接在手里，觉得这种体验有些新奇，兴味盎然的：“谢谢啊。”

迟暖：“不谢的。”

顾宁姿再次坐下，迟暖把自己摆在普通同学的立场，问出久别重逢，谁都会提来寒暄的话题：“你什么时候回的云城？”

顾宁姿说：“昨天晚上。”

迟暖吃了一惊：“那你不是刚回来就去了周达茂的派对？”

顾宁姿看着她：“还以为你也会去。”

迟暖：“……我要工作的啊。”

“嗯。”顾宁姿点头，抬腕看了看时间：“你要到九点才下班？”

“八点半。”最近天气不好，出货量也小了，老板娘说省得在店里空等，不如提前半小时打烊。

顾宁姿：“好的，我等你。”

迟暖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你是有事还是……”

小小的酒窝出现在顾宁姿白瓷般的脸颊上，目光中浮动着笑意，她说：“来看你啊，再送你回家。”

冒着大雨开车过来，还要等将近一个小时，就为了看看她，然后送她回家？

……为什么？

七点半后，老板娘在店门外挂出了新鲜面包限时买一送一的牌子，陆陆续续的，又迎来一波采购高峰。

迟暖忙着打包面包，穆姐抽空凑到她耳边：“你同学不考虑去当个明星什么的？”

迟暖循声而望。

顾宁姿没有半点表情，只是坐着翻阅杂志，人来客往的店铺里，她安静地像一片月光，可是所有人的视线，不由自主都会被她吸引。

迟暖眉头舒展，发自内心地笑了，后来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外露，又咬起下唇收敛。

顾宁姿一直等到面包店打烊。迟暖换下工作服，和她一起出门。

外面已经不下雨了。

地上小小的水洼在路灯下泛着光，迟暖跟着顾宁姿走去她的停车处。

“累么？”顾宁姿问迟暖。

迟暖：“还好，不累。”

两人上了车，车灯晕黄的光亮起来，小小的、隔绝外界的空间里，迟暖忽然又反应不过来似的，怔怔看向顾宁姿。

不想喜欢她，却骗不了自己，仍然喜欢着。她今晚的到来，不费吹灰之力的，瓦解了这段时间苦心堆砌的心防。

……不知道要怎么办。

迟暖从上车就开始发愣，顾宁姿探过身，帮她把安全带系上。交错间，两人四目相对。

鼻息触到肌肤，顾宁姿身上熟悉的香味把迟暖拉回现实，迟暖往后贴住椅背：“……谢谢。”

顾宁姿眉眼间柔和得过分：“你有黑眼圈，下巴也尖了，瘦好多。”

“……”迟暖沉默以对。

顾宁姿问她：“兼职还要做多久？”

迟暖说：“做完这周就结束了。”

顾宁姿点点头，发动车子，载她回家。

平时公交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顾宁姿只用了十多分钟。把迟暖送到小区里，和她道别前，给了她一袋子糖果。

她还记得之前说的话。

迟暖看着汽车尾灯，在夜色中渐行渐远。顾宁姿真的只是来看看她，再送回家。

直到尾灯从视野里彻底消失，迟暖才转身上楼。

迟青川在客厅里叠小宝宝洗好晾干的衣物毛毯。迟暖收好糖果，把手洗干净，过去帮忙。

衣服那么小，都是粉嫩嫩的色调，很可爱。

迟暖打起精神说：“不知道小梧桐会不会抢在9月前出生，不然以后上学要迟好久。”

小梧桐是迟青川给还没出生的宝宝取的乳名。因为吻合迟青川和迟暖名字里对季节的暗喻，岳芸也没有提出什么意见。

迟青川笑着说：“你这个姑姑呀，宝宝还没出生呢，就在操心ta学习的事了。”

迟青川往厨房方向看了看：“炖了银耳汤，应该好了，你和芸芸都去喝一碗吧。”

迟暖走去厨房，盛了三碗银耳汤端上餐桌，岳芸也被迟青川从房间里哄出来了。

胎儿足了月，孕妇本来就更辛苦，偏偏岳芸最近又开始孕吐，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走样的身材和气色不善的脸，心情更加烦躁。

迟家兄妹什么都让着她，迟青川更是变着法子的想让她多吃一点。

岳芸喝完银耳汤，倒没犯恶心，刷了牙去房间休息。

迟暖瞄了眼墙上的挂钟，主动去刷锅洗碗，等迟青川洗漱好了，她才去洗澡。

擦着头发出来，情不自禁又看了一眼时间。

顾宁姿的信息临近11点发过来，告诉迟暖自己到家了。

迟暖这才安心地在床上躺下，回信息：“我这里太远了，顾宁姿，以后不要再这样。”

过了几分钟，顾宁姿回：“你不想见到我吗？”

想见你，整个假期我都在想念你。迟暖抱着枕头：“我是担心你，今天还下了大雨。”

顾宁姿：“知道了[ok]”

迟暖起身关了灯，剥了粒巧克力糖塞入口中。黑咕隆咚的房间里，她看着屏幕的光暗下去。

第二天，七夕。

从迟暖离开后厨去前台帮忙，穆姐就一直在向她吐槽自己的男朋友：“他车票都订了，本来今天要来看我的，结果那边下雨，退票不来了！又说在网上订了鲜花送过来，谁要他的花，简直气死我了！”

迟暖想到昨天她的那一番言论：“……那你要和他分手吗？”

穆姐斩钉截铁说：“我就再给他一次机会，我看他到底送我几朵花！”

迟暖：“……”

老板娘为了应景，提前发了薪水，还特地封了红包给大家。迟暖嘴甜地道了谢，打算下班后去商场，给快出生的小梧桐买点什么。

到了傍晚，穆姐的玫瑰送到了，11朵，花店说寓意一生一世。

穆姐“呵呵”笑了两声，然后迟暖亲眼看见接下来买单的11位顾客，一人得到一朵免费赠送的红玫瑰。

迟暖：“……”

穆姐：“不是我虚荣。第一个情人节，他就这么敷衍，以后怎么样我脚趾头都能猜到啦！高铁过来也就半小时，又不是自己开车会有危险，下点雨怎么了？这个玫瑰就更好笑了，就这么11朵，也太不重视我了吧！”

穆姐委屈地抹了抹眼角：“他喜欢打篮球，我就给他准备了一双他想买好久的球鞋，可是他呢？他怎么对我的？”

迟暖安慰她：“穆姐，礼轻情意重啊……”

穆姐：“他就是不重视我啊。”

迟暖：“……”

迟暖安慰不了她，默默在一边工作。

天气从傍晚开始阴沉，好在始终没有落雨。因为情节人，老板娘8点不到就说打烊，放大家过节。

店员欢呼，送走最后一位顾客，大家齐力做完清理后，陆续下班。

迟暖拎起小包包，推开店门往外走。

面包店开在繁华的步行街，一出店门摩肩擦踵都是成双成对的恋人。没走出几步远，手机响起来。

是顾宁姿。

迟暖犹豫着按了接听。

“你在哪？”顾宁姿在那边问，气息有点乱。

“……下班了。”迟暖说。

“在哪里？”

“刚出店。怎么了？”迟暖说着，如有感应，原地转过身。

远处大厦投下流光溢彩的灯光秀，满街行人，视线里是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的笑脸。

这一切全部消音褪色。

——顾宁姿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迟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