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 顾宁姿打来电话。迟暖已经熄灯睡下了, 顾宁姿听她声音,睡意惺忪的,不忍心打扰她睡眠,只说明天给她带早餐就结束了通话。
第二天,迟暖艰难地拎着行李箱, 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几分钟下楼,躲在寝室门洞里等顾宁姿。
这时候虽然才早上八点过,但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 依旧是骄阳似火的一天,光站着不动都能蒸出一身汗。
不多久接到顾宁姿的电话,说可能要晚到一会儿。
迟暖说:“没事的, 你慢慢来。”
等了半个多小时, 顾宁姿来了。她开了去l市时的那辆黑色大奔,迟暖认出了车牌,就拉着行李箱迎上去。
副驾的窗玻璃降了下来, 汤斯茹今天化了个精致的妆面, 笑眯眯地和迟暖打招呼:“同学, 早啊。”
迟暖没想到汤斯茹也会跟来, 调动浑身的热情,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字:“……早。”
顾宁姿接过迟暖的行李塞去后车箱, 迟暖很识趣地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上去。
汤斯茹回头:“对不起啊迟暖,我起晚了,害得阿宁迟到, 你等很久了吗?”
迟暖抹掉额头的汗,说:“没有,我也才刚下楼。”
汤斯茹松了口气:“那还好。”
顾宁姿放好行李上车,对迟暖说:“美术馆有个油画展,顺路送汤斯茹过去。……对了迟暖,饿了那里有早餐。”
美术馆距这里也就几个街口的距离,顾宁姿于情于理都应该载汤斯茹一程。
迟暖这么说服自己,点头:“好。”
她热得胃口全消,等冷气把身上的热度吹得消退了一些,才拿起座位上的保温桶。
顾宁姿给她准备了海鲜粥,粥里飘着很细的芹菜碎,闻着很香。
前方是十字路口,转向灯亮红,汤斯茹举着手机向驾驶座上的顾宁姿倾斜,脑袋依偎着她的胳膊:“阿宁,看这里。”
按了拍摄。
汤斯茹拍完照片,放大缩小看了好一会儿,照片里的顾宁姿戴着墨镜,面无表情的样子也依然美到天妒人怨,她“哎哟”一声:“阿宁,你为什么能长这么好看?”
顾宁姿踩下油门,没理她。
汤斯茹自顾自笑出声,想起了什么:“诶,迟暖,我问你,你们一中有没有人喜欢阿宁?”
迟暖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粥,闻言抬头:“……不知道。”
顾宁姿从后视镜里看了迟暖一眼。
汤斯茹好笑道:“阿宁,你就说有没有。”
顾宁姿:“无聊。”
汤斯茹见撬不开顾宁姿的嘴,只好又转向迟暖:“我跟你讲,以前喜欢阿宁的人一层教室坐不下。她不知道怎么会这么招桃花,特别女孩子。”
迟暖一口粥呛在嗓子里,心都提起来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女孩子?”
“对啊”,汤斯茹掩唇笑,“各种各样的,不过阿宁不喜欢。”
迟暖高高抬起的心,重重砸了下来。像是被人凭空打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顾宁姿对汤斯茹说:“美术馆要到了,你准备下车。”
汤斯茹和迟暖道了别,又向顾宁姿撒娇:“别忘了中午的电影时间,待会我把信息发给你。”
汤斯茹下车后,迟暖才觉得自己的呼吸顺畅了一点。只是再美味的粥,此时也是一口都吃不下了。
她合上保温桶,轻轻放在一边。
顾宁姿不喜欢女孩子。
——当然不喜欢,有什么好失望的?
这个瞬间,乏力到萌生了不想再继续喜欢顾宁姿的念头。
忍不住后悔,昨晚不该回绝哥哥的,为什么不狠狠心,早点拒绝顾宁姿要送自己回家的好意?
顾宁姿一无所知,自己却打着“同学”的幌子,堂而皇之汲取她的关心,来浇灌心底那份不见天日的喜欢。
太卑劣、太贪心了。
……
车速不快不慢,经过那片湖泊时,驾驶座上的顾宁姿忽然发声:“是这里吗?”
迟暖看向窗外,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顾宁姿是什么意思。
那天考完最后一门功课,她坐大巴回家,看湖面金光粼粼很漂亮,信手拍了照片传给顾宁姿。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回到那一刻,她还不清楚自己对顾宁姿是怎样一份感情,无知而懵懂,也没有什么不好。
迟暖笑了笑,嘴角浮现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是啊。”
十点半后,车子驶入迟暖从小熟知的街道,很快就到了她住的小区外。汤斯茹的电话掐着点的打过来,问顾宁姿返程了没有,她已经从美术馆出来了,准备吃了早午餐就去电影院。
顾宁姿说:“没有。”
挂了电话,顾宁姿把车开到迟暖家楼下。两人在车里坐了片刻,迟暖伸手去开车门。
“迟暖。”顾宁姿喊住她。
迟暖:“嗯?”
顾宁姿:“带我去吃点东西吧,我饿了。”
……
车子停在小区里,两人走出来,穿过马路,到了小区对面一间面馆。
面馆虽然不大,但经营了很多年,这个点顾客也还不少,大多是附近的居民。老板认识迟暖,见她进店里来,就笑着打招呼:“小姑娘,放假啦?”
迟暖冲他笑了笑,转身征询顾宁姿的意思:“这里可以吗?”
顾宁姿摘了墨镜,说:“挺好。”
点了一碗阳春面,瞅见角落有一桌空位,她们就坐了过去。
迟暖抽出面纸,把顾宁姿身前的台面来回擦了几遍,又去消毒柜里给她取筷子和汤匙,拿来就用热水烫了待用。
顾宁姿的目光跟着她转,问她:“你是不是常来这里?”
“有时候会和哥哥一起来。”迟暖说。
阳春面很快上桌了,酱油汤底里飘着翠绿的葱花,香味扑鼻。
“……”迟暖怔了怔:“说了不要葱花的啊……给你重新做一碗吧。”
迟暖说着起身,顾宁姿拉住她:“没关系的。……我以前跟着妈妈吃素,后来她不在了,我也不那么讲究了。”
她举起筷子要开动,迟暖说:“顾宁姿,你等一下。”
迟暖重新坐下,拿起汤匙,把浮在汤面上的葱花仔仔细细地撇干净。
顾宁姿细嚼慢咽地吃光一碗面后,两人重新回到小区里,顾宁姿将迟暖的行李箱从车上取下来,送她上楼。
没有电梯,两人合力把箱子提上了六楼,迟暖开门,想邀请顾宁姿进去坐一会,又唯恐耽误她回去的时间。
汤斯茹还在等着她。
家里没人,迟暖把箱子推进了房间,立刻折回客厅。顾宁姿拿着茶几上一把扇子在摇,迟暖走到墙边开了立式空调,又把小风扇搬来对着顾宁姿吹,问她:“要喝点水吗?”
顾宁姿说:“别忙,我坐会儿就走。”
迟暖:“嗯。”
顾宁姿:“我明天回北方。”
想到她和汤斯茹一系列暑期安排,迟暖点头:“好啊。”
顾宁姿又坐了几分钟,收起扇子摆回原位,和迟暖道别:“迟暖,再见啊。”
迟暖要送顾宁姿下楼,顾宁姿一再推拒:“别,外面太热了,你在家待着吧,真别送了。”
顾宁姿开了门,眼看要走,迟暖又追上去:“……顾宁姿,有糖吗?”
顾宁姿:“……”
顾宁姿笑了:“下次见面带给你。”
顾宁姿走后,迟暖坐在她先前坐的位置,目光茫然,找不到着落点。
也许五分钟,也许久一些,门上传来响动,迟青川和岳芸一起回来了。
岳芸8月底的预产期,肚子已经挺得很高了,两人才从医院做完产检。
迟青川换鞋的时候冲客厅里说:“暖暖回家啦。”
迟暖回过神。
岳芸先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你同学挺有钱的啊。”
她随手开了电视,提了这么一句。
“在楼下碰见小顾了。”迟青川也走过来,“就聊了几句。你啊,不要哥哥接,这么远路让她把你送回来,多麻烦人家?小顾人倒挺好的,一直说没事、没事的。”
迟暖把脸撇向风扇,像是在观察扇叶转动,轻轻的,不知道是说给迟青川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嗯,以后不会了。”
第二天,顾宁姿和汤斯茹一起回了北方。迟暖换上面包店里的工作服,开始暑期兼职。
迟暖去年在那个面包店里待了一个暑假,老板娘看她年纪小,人又勤快,很照顾她,今年老板娘问她做不做暑期工,迟暖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面包店在镇上小有名气,因为生意好,工作也就很辛苦,迟暖每天一早就要去店里帮着打下手,后厨忙完了就去前台帮忙,有时候人手不够的话还要外出给顾客送货,总之忙忙碌碌,一直要到晚上打烊才能下班休息。
顾宁姿离开云城之初,保持了每天主动发两三条信息给迟暖的频率,可是迟暖忙起来顾不到查阅信息,偶尔空了聊几句,也不得不以“忙”、“有事”等各种理由结束交谈。
顾宁姿知道她在做暑期工后,白天就不太联系她,只是迟暖晚上下班回去之后已经很累,还要复习功课,能花在聊天上的时间实在有限。渐渐的,顾宁姿发过来的信息就少了。
八月初的一天,距离上次分别,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下雨天,面包店里生意冷清,老板娘提前打烊,迟暖坐着公交车回家。
才刚下过雨,路面湿漉漉的。迟暖靠着车窗,在车身的晃动中想起顾宁姿。
她们的上一条信息还停留在三天前。顾宁姿说度假酒店里很凉快,小暖来的第一天就把窗帘挠烂了。
对她的想念来得如此汹涌,迟暖默念顾宁姿的名字,没忍住,拨了她的号码。
电话响了几声,接通了。
迟暖紧张地屏着呼吸,开场白还未开始,听筒里传来汤斯茹刻意压低的声音,她说:“迟暖?你找阿宁噢?她这几天有些不舒服,吃完药已经睡着了。……或者你明天再打过来可以么?”
迟暖看着街上迷离的霓虹灯,好像又有些飘雨星。
她把电话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