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胡言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而后悔，但他也确实明白自己过去是自信过头了，再看看如今一身法力半废的模样，难免有些灰心丧气。

曾经的野心已是如同天边的浮云，可望而不可即，眼下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重新修炼，恢复法力。

至于未来如何，他自己也不知道。

平野望向虚空，道：“我跟随方氏一脉降妖伏魔已经数千年，如今功德圆满，即将离开人间世，飞升仙界。”

胡言低垂着眼帘，遮住了眸光中的羡慕，嫉妒。

“我知道。”

飞升仙界，从此生命进入另一个崭新阶段，这是每一个修炼者穷极毕生的追求。

因为元神之力，身体和修炼功法的局限，以妖兽之身飞升仙界的人物并不太多，而且多数是不入流的品阶低微的散仙，如同平野这般得到正统道法之力灌注的仙体，仙界里又有广阳真仙作为靠山，实在是十分幸运了。

妖精要成为神仙无非就是自己有了很大的造化，得到了天大的机缘，否则，纵然天资出众，能力超群，仙凡之界始终是难以跨越。

既然成仙那么艰难，那何不一直做一只妖兽？恣意纵情，自由自在，岂不是更加快活？

有的修炼者追求的是超脱一切，有的修炼者追求的是强大力量，还有的修炼者追求的是安乐长生。

无论什么样的目的，一旦迈入了修行之途，就只有不停地往上走，只有修炼等级不断攀升，才能有更多选择，才能成就自己的理想。

若是不能进阶，结局无非是两个，神魂俱灭又或是寿命终结进入轮回。

修炼之途漫漫，历尽艰辛，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谁能甘心？

平野哪能不知道胡言的心思，他莞尔一笑。

“降妖伏魔，危险重重，这一次你跟着淼淼进入犀渠一族的秘境，想必也深有体会。我走之后，留淼淼一个人，我不放心。”

胡言心思活络，隐隐猜到了什么，他心头一跳，抬眸，看着平野，静静等待着平野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听平野说道：“胡言，你可愿意成为淼淼的契约兽，从此陪伴在她身侧，保护她，与她一同降妖伏魔。”

猜到是一回事，可是真正听平野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平野的眸光犀利而深邃，当中蕴含着的力量让人心生寒意。

胡言深深地吸了口气，道：“你是知道我与方天师的恩怨的，我在她身边，你放心？”

平野嗤笑一声。

“胡媚刚刚开启了灵智，化身为人，本就兽性未泯，却又并未受教，匆匆进入人世心狠手辣之下伤害了无辜性命，这是你们灵火狐一族管教不严之过。

秉持正道，降妖伏魔，是淼淼身为天师的职责。施行灭灵术，留下胡媚一条性命，已是网开一面。要知道，大明朝并不只有淼淼一位天师，其他的几位天师年长，早已经远离红尘，潜心修炼，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并不理会俗事，也并不意味着他们会心慈手软。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一旦那几位天师出手，胡媚的下场，可想而知。”

胡言摇摇头，不置可否。

天师脚踏阴阳，地位尊崇，哪是这么容易遇上的。

他五百年的修行，在人间辗转也算得上是世路已惯，他见过的天师，连上方淼淼在内，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位，其余的，不过是拜在道门之下，有一定道行的法师。

“人世间妖魔鬼怪横行，杀人夺命屡见不鲜，怎么天师不去找旁人晦气，就只盯着媚儿？”

平野道：“那自然是因为胡媚要害的王波不是普通人。”

胡言挑了挑眉。

“哦？愿闻其详。”

平野慢条斯理地道：“大明朝的当今陛下乃是天命之主，所以他的辅臣也是应运而生。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卫，对应着紫薇垣。”平野抬手指了指天空，继续道：“星象之中，紫薇垣有多重要，你比我更清楚。胡媚要动王波，本来对气运影响不大，但却因此牵动了刘诚，甚至陆之南……尤其是陆之南，紫微垣内太阳守，郎将星，一旦有异动，天道必有感知。”

“陆之南……”

胡言拧着眉头，喃声道。

平野瞥了他一眼，道：“怎么，你不知道陆之南是谁？”

胡言曾在皇宫里当了一段时间的乐师，又与永乐皇帝的丽妃关系亲密，对于朝堂后宫了解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陆之南，可是媚儿这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真不知道？”

平野眸光一闪，便将方淼淼与胡媚的纠葛，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胡言。

胡言脸色铁青，媚儿竟然骗了他！

在胡媚对他的哭诉里，她只不过是诱惑了一个男人，吸食了些许阳气，后来又派五鬼吓了吓人，她只是觉得好玩，并没想要害人。但方淼淼一上来就二话不说就要收了她，所以她才会和方淼淼打了起来，无奈她法力不够，被方淼淼施行了灭灵术。

往日里活泼开朗的妹妹整日以泪洗面，哭哭啼啼，胡言心中自然对方淼淼非常的怨恨。

作为兄长，他认为胡媚并非是丧心病狂的性子，但她的确兽性难驯。身为妖兽，这本也平常，只要你有能力去应付随之而来的后果。

胡言心里忍不住地想到，既然陆之南不会弃自己的属下不管不顾，那么就必定会与胡媚撞上。可以想象，若是没有方淼淼，胡媚定然会大开杀戒，到那时……

平野的语气轻飘飘地说道：“法逆七星阵。胡言，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一旦引动了天道的后果是什么。为了维护天道，天师势必是要出山的，而且天道也会给予严惩。天罚，以你的实力尚且左支右拙，更何况是胡媚。

可以说，这一遭，是淼淼救了胡媚！”

胡媚被打回了兽身，剔了灵骨，散了灵气，毁了灵根，收了妖丹。从今往后，她将永远失去修炼的机会，彻底成为一只普普通通的牲畜，经历短暂生命，不断地在畜生道轮回。

但，她至少保住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