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师。”

陆之南站在方淼淼的身旁，循着她的视线，仰望山势雄伟。

方淼淼长舒了一口气，很是感慨地道：“人实在是太渺小了。”

沉雁山脉那厚重的，沉实的，不怒而威的压迫感，让面对着它的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出一股怯意。

陆之南点点头，道：“确实。”

大自然对于人而言，既虚幻，又现实。也许人对于永远无法完全掌控的事物，总会有天然的挫败感。

“然而，人也是最坚定的。无论再高的山峰，总会被踩在脚下。”

陆之南闻言，侧头望向方淼淼，只见她脸上虽然有笑容，唇角的肌肉却紧绷着，总是给人一种英气勇敢的，无所畏惧的感觉。

她的思想和经历比之年龄，要成熟许多，像是身体里驻进了一个苍老的灵魂。

见陆之南沉默不语，方淼淼又问道：“今日，我们进山么？”

陆之南回过神来。

“今日天气还是不好，不如我们在这里等两天，向过往的猎户打听打听山里的情况，认清楚路线再走。”

陆之南的提议，方淼淼是赞同的，毕竟他们对沉雁山的了解十分的有限，贸然进入，也就只能像是无头苍蝇那般，瞎碰瞎撞。

“成，就按你说的做，我们在这儿等两天。”

方淼淼说道。

然而，世事总是不能尽如人意。

也许是天气实在是太过恶劣，也许是小木棚的地理位置偏僻，一连两天，竟是没有一个人在这一带露面。

向来淡定从容的方淼淼心中也不禁焦急起来。

“不能再等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陆公子，收拾收拾，我们这就出发，翻过这座山。”

陆之南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方天师，如今的天气状况，实在不是赶路的好时机。”

“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难道我们就在这儿干等着？”

方淼淼说道。

陆之南迟疑了一会儿，道：“方天师，我们对于沉雁山脉里的情况可谓是一无所知。何况雨势持续了多日，万一遇上山体滑坡或者泥石流，那可就危险了。”

方淼淼眸光微沉。

“我们继续等下去，没有意义。”

此时陆之南心里也是左右为难，进山，危险是难以预料的。继续留在小木棚这处等待，谁又知道雨何时会停？

他喃喃地道：“总会有稳妥的法子的。”

“不必再考虑了，我们马上出发。”

方淼淼斩钉截铁地说道。

陆之南急了，他向来尊重方淼淼的意见，可这一次，他却出乎意料地坚持。

“方天师，这太冒险了。”

方淼淼凝视着他，神色坚定。

“太过四平八稳，有时候反倒是失去了进取之心。人多少要有一点冒险精神，有勇于承担失败的勇气。”

陆之南脸色铁青。

“哪怕失败的代价是付出生命？”

方淼淼沉默了半晌，右边的秀眉倏然挑起，煞是飞扬。

“是。”

前进，也许还有希望。后退便就意味着放弃。如果这是她命中注定要经历的磨练，那么，她不会逃避。

方淼淼道：“陆公子，我们这一次面对的，也许不仅仅是一次冒险，而是一场生死之战。

过去，有多少次的危机，我们都挺过来了。未来，我们也会无所畏惧，同生共死。”

方淼淼此言一出，陆之南的喉间仿佛是被人紧紧地扼住一般，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无所畏惧，同生共死。

他的心中滚烫，突然轻松了许多。也许人生就是这样的，无论做出怎样选择，都是一种冒险。既然无法不冒险，那还怕什么呢？

陆之南的眼神中，多了些东西，像是洒脱，又像是豪迈。

“好吧，不再瞻前顾后了，我们出发。”

所谓的山道，其实是一条条被人们来来往往用双脚丈量出来的小径。两旁野草、野花丛生，一直蔓延到山林深处。

参天大树遮天蔽日，淡淡的白雾浮荡着，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婉转的鸟鸣。远处山涧，有清凌凌的碧水流淌，水声仿似铜铃般回响着，悦人心神。

形状各异的奇石随处可见，有的圆润，似乎没有丝毫风吹雨打的痕迹。有的嶙峋，风骨傲然地凌霜傲雪；有的峥嵘，那是跳脱于红尘之外的超然大气。

翻过了一个小山坳，层峦叠翠之中，有一片十分宽阔的，颇为平坦的草地。草地的尽头，又是一座小山峰。

小草肆意地生长着，远远望去，大地好似铺上了一层绿绿的毯子。

方淼淼停下了脚步，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

陆之南递给她水囊。

“方天师，喝口水吧。”

方淼淼接过水囊，微微仰头，喝了口水，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新味道。

“看这天色，也许还会下雨。我们得抓紧时间，赶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

所谓落脚的地方，也许是一个小山洞，也许是突出岩石下的一小片空地。必须点燃篝火，一来，可以照明，取暖。二来，深山老林里难免会有各种野兽，大部分的野兽对于火光会感到恐惧。

“好。”

陆之南看着她，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方天师，你法力高强，是不是能够呼风唤雨？”

既然如此，便可以做法，让雨停了，云散了，太阳出来了。

方淼淼闻言，怔了怔，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陆之南话里的意思。

她放下水囊，笑眯眯地道：“所谓呼风唤雨，是施发号令，使得天地间的力量为我所用，是一种挺简单的术法。但从天降下的风，雨则不同，它是自然规律的一部分，存在，消停，自有其道理。如非必要，尽量不要改动，否则，多少也算是违逆了天道规则。”

顿了顿，方淼淼继续道：“修炼者并非是随心所欲的，恰恰相反，因为拥有比普通人要高超的能力，就必须承担更多的责任。修炼者也并非是无所不能的，天地辽阔，要保持着敬畏之心，人有七情六欲，却不能令七情六欲凌驾在意志之上，所谓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

陆之南若有所思。

“是，受教了。”

只有保持本心不变，才是在这纷乱的红尘俗世中，真正的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