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明子辛一心开车,并没注意到后边的动静,只是思考该怎么和这女人搭话,问问新媳妇的事情。
邵渝则是冷冷地看着女人和那一地的蛇。
这些蛇类品种复杂,从无毒好吃的乌梢菜花到剧毒难救的银环矛蝮,但这些蛇类此刻都仿佛遇到了蛇鹫加硫磺,细细立着身子嘶着毒牙缩到最角落,就差像人一样瑟瑟发抖了。
女人也的表情瞬间空白,看看邵渝,又看看一边开车的男人,整个人都有片刻的茫然。
直到邵渝瞪她一眼,冷冷道:“不把你掉下的东西捡回去么?”
阴冷的寒意瞬间浸入骨髓,女人似乎被吓到了,急忙弯腰,手忙脚乱地把这些已经吓僵的小动物们捡到篮子里。
邵渝更加不悦,最烦这种事情,没办法,他动物缘就是这么差。从来没有什么动物愿意靠近他,哪怕他用着省下来的肉勾搭村口温顺的大黄狗,也只会把对方吓得屎尿齐流,引来更多人对他指指点点。年幼的他不死心的结果就是强行摸了一只小狗把它吓破胆死掉,从此他就再也没有遇到主动靠近动物。
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摸了一把黑鱼,觉得它真是太可爱了。
黑鱼看在蹭了网的份上,瞥了他一眼,没有反抗。
邵渝心花怒放,又摸了一把,感觉自己也是有主子的人了,可以告别云吸猫吸狗,成为人生赢家了。
黑鱼见没热闹可以看,游到车头的标记上,继续带路。
邵渝这才幽幽转头,问道:“这位美女,你这些东西是要拿去卖吗?”
“不、我,我就……”女人面色青白而恐惧,“我就是,不想让你们过去。”
明子辛猛然刹车:“谁,谁不让我们过去?”
他们这伪装很不错了,有本地人邵渝,挂的是本地牌照,开的是神村车五菱,背的是山寨相机,一般这种县城下乡去玩两天农家乐的很常见,只要不乱走,根本不会被发现,要是开个警车出去,不出十分钟,就会有人电话通知把该藏的人藏好,到时口风一统说没见到人,神仙也没办法。
“不是啊,”那女人有些颤抖地道,“是让所有人都别过去。”
明子辛熟练地安抚道:“你别怕,没事的,我们可以不去的。”
女人看了他们一眼,突然拉开车门,以离弦之势冲去,篮子都没提走。
但明子辛干这行那么多年,哪能不知道这些,早就已经把车门锁死,在对方想要翻窗的前一刻死死扯住她的头发,熟练地将她压住反手按上。
“不能过去——”她尖叫着拼命挣扎,“会死的,都会死的!”
面对这个精神明显崩溃的女人,两人都有些无奈,邵渝突然道:“你先在这问着,村子没多远了,我先过去看看。”
“我觉得这事邪门的很,我们先问清楚。”明子辛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如果对方有准备的话,我们两个搞不好就去送菜了,这位妹子,你冷静一点,我们就是在走个亲戚,不去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的声音温和又有磁性,带着多年群众工作的亲和力,又不乏耐心,在帮对方理好头发,关好门窗后,花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让这个女人冷静了些。
那女人沉默许久,在邵渝让她畏惧的眸光下,嗫嗫道:“我只是听她的话,用蛇把人吓走。”
“谁?”明子辛感觉有了突破口。
但无论他怎么问,女人都只是一言不发,仿佛一根木头,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那,要不,我们送你回去?”明子辛试探着问。
女人瞬间被吓得发抖,整个人都缩到了座位里,眼看就要晕过去。
“看来明哥你是走不开了。”邵渝帮着把篮子拿出来,“这些野生动物按规定是要放生的,我就帮你做了,在这等我,我先去看看情况。”
明子辛也有些无奈:“行吧,带上定位器,有消息随时报告,我再问问看。”
邵渝点头应是,下车先走。
天色阴冷,他按着记忆向前走了半小时,终于,看到一处两米宽的泥土岔路,这种山路一下雨就极为难走,周围又是山沟密林,一旦摔下去,也许一天一夜都不会有人发现。
锦山的平均海拔在两千米以上,群众工作超难做,靠近公路的山路还很好走,进到里边就越来越窄,每到这时,他就会羡慕地看着在悬崖上轻松游弋的黑鱼,再努力走上去,这年头有高铁有飞机,看起来地球已经是一个村子了,但只有在车马难通处徒步上半小时,城市里的人类才会领略到地球的磅礴广大,才会知道地图上往往一公分的距离就是天谴。
翻山越岭了三四个小时,他终于看到一处山腰的村落。
老棉村的位置在山腰的一处溪水口,邵渝没有来过,但有黑鱼带路,他很快就来到目的地。
老旧残破的数十座泥瓦房里,人口明显比户籍登记上的要多,村口的木棉树正是花季,血红的木棉花打着旋从树上落下,被几个老人轮流捡着,将花瓣撕开,能吃的花蕊收进簸箕里。
邵渝的出现一下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后生,你从哪来啊。”一名面上皱纹无数的老太缓缓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她的声音里有浓厚的鼻音,让人难以听清。
“从西棉县城过来的,想问下你们这里有没有山货,我收一点。”邵渝微笑着地道。
“收山货,你带秤了么?”老太打量着他,怀疑的目光更浓了。
“当然!”邵渝一亮钥匙扣,上边挂着一个小巧的弹簧秤,“这东西比平秤还准,能称六十斤,再多的就帮我抬下去,我车在下边,有大秤。”
“这东西能行?”老太的老花眼无法看清细小的刻度,眼神满是疑惑。
“当然,你们这肯定有秤,到时对下秤就知道了!”邵渝说的斩钉截铁,他还不知道这些村民么,送山货前肯定都是要先自己过一次秤的。
“行吧,你跟到来。”老太回去跟其它几个老人嘀咕几句,于是他们纷纷散开,各自通知去了。
跟着老太来到一间土屋,邵渝看着对方拿出了晒干的木棉蕊、几块天麻、还有一罐鸡枞油、老烟叶、山菇干货、鸡蛋……
“鸡蛋就不用了,不好拿也不好卖。”邵渝挥挥手,开始检查木棉蕊,把里边有虫眼的、生霉的一一挑出来,他手法熟练,讲起价来更是毫不手软。
“这天麻太小了,这次品,卖不起价,一百二最多了,鸡枞油你看看才几片……啥,你说里边油多,外面缺油么,外面油多到拿来烧火,鸡枞才是最贵的!这瓶三十块我收了,多的没有……山菇也太杂了,野猴头是正宗的,可惜太少,野蜂蜜就有点假了,你看这上边的苔藓,就是才沾了水喂上来的,一看就是你喂出来的家蜂,十块卖不……四十拿不到拿不到,说破天都最多十五块……”
随着他的侃侃而谈,周围村民们的戒备飞快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其它的唇枪舌剑。
“这麻不小了,就是!”
“再大一点的城里卖三百呢!”
“我有鸡枞多的,你好多钱收嘛?”
“虫草要不要?”
“野蜂就是这个样子,你睁到眼睛说瞎话,你看里边还有虫子……”
“就是嘛,你这也太少了。”
众人七嘴八舌,就想多卖一点钱,各出奇招,纷纷团结一至,邵渝耗费了不少时间,终于把老太的山货一百多块收了。
这时,一个黑瘦的汉子突然捅他一下,低声问要不要好东西。
“要先看是好好的东西噻。”邵渝眼睛一眯,低声道。
“来嘛,你看了就知,保证是好东西。”汉子把他带到旁边一间屋子的后院里,拿出一只木笼子,掀开上边的麻布,豁然是一只尖头长尾,看到他后抱成一团球的穿山甲。
二级保护动物,实际已经濒危,本土的已经功能性灭绝!这里居然还有!
“说说看,是不是好东西?”汉子搓搓手,小心地问。
“三百块。”邵渝给个一口价。
“你哄鬼哦。”汉子不干了,“上次王六儿收这货都是五百!”
“这太小了,不值钱。”这傻子被坑的真惨,邵渝皱眉,“三百块,爱卖不卖,这玩意养不住又不好出手,你这更没冰箱,想想看吧,我先去隔壁收货了。”
汉子一脸不忿,看着邵渝走开,生气地把笼子踢翻。
旁边窗口,一张惨无血色的脸隔着窗框,悄悄地看着他,被他发现,立刻生气地走去就是一耳光:“看什么看,贱人,又想跑是不是。”
“刚刚你说鬼魂就在这里,我没看到啊。”邵渝小心地问了黑鱼一句,继续去下一家收货,他得快点摸清这里的地势,找到人的话,也方便救走。
黑鱼冷淡地甩了甩尾巴,不屑多说。
他继续看着周围,就在这时,天空一声霹雳,大雨落下。
“这雨也太大了。”邵渝面露不满,对旁边的村民道,“这哪能住人,雨那么大,我可不好出去。”
“就住我这里,一百块一晚,包晚饭,你看可以不?”村民问。
“你咋不去抢!二十块,不能再多了,加晚饭三十,要管肉!”
讨价还价后,三十五成交,管晚饭。
这时,邵渝的手机响起来,是明哥的电话,他伸手就接通了。
“小邵,刚刚收到的消息,你那边山体垮塌,路断了,你那边没事吧?”明哥着急地问。
“没事,”邵渝看着四周弥漫的秽气,“雨停了,我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