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以德服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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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寺,就是从属寺院之意。

光正寺是比叡山延历寺的从属寺院,所以说收拾光正寺,就等于要打比叡山延历寺的脸。

听流云说要打比叡山延历寺的脸,其他人虽然惊讶,但也没多想。

他们只知道这寺庙有来历,有牌面,却不知道到底有多大来历,多大牌面。

唯有伊织目瞪口呆,焦急惶恐不已。

作为京都花开院家的女儿,纵然不受重视,她也耳濡目染地接触过了几次公卿阶层的交际场合,隐约知道一些皇室、公卿和学者、艺匠的事情。

比叡山延历寺里面的和尚,专门走高层传教路线,最喜欢跟掌握舆论的达官贵人们亲近。

宣传鼓吹至今,可以说是近畿地区文化人心中的佛教圣地。

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全体扶桑人民心中的佛教圣地。

毕竟大部分人没有说话的权利,只有“被代表”的权利。

所以,在这个年代,屠杀再多的平民百姓,也不一定惹来什么非议。但得罪一位高僧大德,便可能成为千夫所指,众叛亲离。

依照过往经验,无论是幕府将军足利家,还是实际掌权的细川、大内、三好之类的家族,都对比叡山延历寺恭恭敬敬,不敢冒犯。

以伊织的想法,一个佐佐木流云,就算武艺无双,也只是一人之力而已,终究无法与千军万马抗衡。

那些大人物都不敢得罪的势力,怎么就敢招惹?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流云心中早有定计。

此刻伊织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恍然不知所措,既忧虑,又不解。

流云却也不解释。

当然,也没办法解释。

难道说我根据上辈子的经验,推测到织田信长即将对比叡山延历寺下手,所以不必在意他们吧?

即便说了,外人听了只会觉得难以置信。

总之流云不怕此举得罪人。

至于是否会得罪神佛的问题呢……

其实流云自穿越以来,见过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也见过深怀异能修行高妙的人,却一直无法获知神佛的存在与否。

倘若稍许得罪一下,便能解惑,倒也不亏。

……

流云说得简单,行事却没有那么莽撞。先通过村民,大致了解了一下这光正寺的口碑如何。

不是自己出面——第一是懒得废话,第二是怕吓到百姓。

是让师叔和师弟去问的。

老和尚兴河,小和尚随风,这几天已经在村里建立起一定的威望——主要是僧侣这个身份带来的光环。

他们习惯了流云百战百胜,解决一切强敌,倒不觉得有甚可担心的。

所以对村民的说辞是:这光正寺仗着有后台,贪图大家的香火钱,不让我们自行修建庙宇,实在不讲道理,于是流云大人要去教训他们。

这倒激起一点同仇敌忾的气氛来。

以前村里的百姓,有婚丧嫁娶的红白事,一直都是在那光正寺里面操办,为此进献了不知多少钱财,供那些高僧大德锦衣玉食,倒也没人提出过什么意见。

或许有人有意见,只是不敢。

但现在,来了兴河与随风这一老一小两个新和尚,修身礼佛各方面看上去也是靠谱的僧侣,讲解佛法比光正寺的高僧大德通俗易懂多了,言行态度却平易近人,吃穿用度也节俭朴素,不似高僧大德那般道貌岸然,高高在上。

事情就怕有对比。

老和尚兴河与小和尚随风一来,那光正寺的高僧大德,便显得面目可憎。(顺便一提,传统宗派干不过一向宗也是这个道理)

当然,到这一步,可憎归可憎,仍是没人敢表达出来。

不过有新领主带头挑事,又另当别论了。

大家不敢当面非议高僧大德,却还不敢跟在大佬后面喊六六六吗?

尤其是,有的人祖上传来的土地莫名其妙“被自愿”投献成了僧产,有的人老婆去庙里做帮工结果生下个长得像住持的孩子,有的人不慎打翻了佛堂贡品被捆起来打断了一条腿的……

收集“民愤”这事,只要有人起头,就不难了。

次日清晨,流云听了师叔和师弟收集的情报,心里有了底。

于是带了刀,骑上马,弄明白地点,准备去找那光正寺的麻烦。

这时,居然有数十个村民,跑到村头伏身下跪相送,眼中包含感激之情,口里还喊着“武运昌隆”“武运长久”之类的吉祥话。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受到百姓爱戴多于畏惧的感受。

果然打倒那些借神佛之名敛财欺民的剥削阶级乃是人心所向。

……

光正寺其实很近,驱马跑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

而且目的地也很好辨认。

高达数层的浮屠佛塔,在乡野之中绝对是鹤立鸡群,隔着老远便能发现。

再走近些,便看到宽广的大院子,用土垒和木墙围起来。

院子大门洞开,偶尔有行人和车辆穿行,并不设禁制。

上前一看,流云顿时觉得眼熟。

原来这土垒和木墙里面分为三个区域,只有正中是僧院,两侧却是各开设了一家规模不小的店铺。

从招牌看,左边大概是贩卖大米,右边好像卖布兼制衣。

和尚把寺庙附近的土地租给商人做生意,似乎是扶桑特色。

作为一个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天朝人,流云总觉得这种场面十分滑稽。

想一想,好像欧洲中世纪也不乏教堂和修道院演变成商业都市的,这里面大概存在某种封建社会的共性。

或许是因为民间治安不敢恭维,军事贵族又喜欢涸泽而渔欠债不还,唯有宗教势力能庇护商人,达成双赢。

不过今天在流云这里,和尚恐怕连自己的脸都护不住,别说庇护商人。

流云驱马来到寺庙大门前,见到写着“光正寺”三个字的牌匾高悬在上,下面一个年轻迎客僧懒洋洋的低头站着发呆。

那年轻迎客僧被马蹄声惊到,抬眼望见流云大摇大摆甚是无礼,顿时面露不悦之色,哼了一声。

但上下打量一番,却又稍加收敛。

估计是见到流云衣饰不俗,又配着刀,摸不清底细。

于是年轻迎客僧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偈,慢条斯理摇头晃脑道:“施主!此处乃是寺庙门口,还请您先下马,以免冲撞香客,令神佛不悦。”

流云低头扫了一眼,没搭理,只冷冷道:“让你们管事的出来。”

年轻迎客僧听了这话,顿生疑窦,迟疑问到:“是有事要见鄙寺住持么?请问阁下高姓大名?可否有过预先约定?”

流云佯作发火,皱眉说:“叫你让管事的出来便罢,何故废话?”

年轻迎客僧愣了一愣,摇头冷笑道:“既没约定,便不必说了。须知鄙寺住持早年在比叡山延历寺修行过,与觉恕法亲王都颇有交情,每日弘扬佛法忙碌得很,没工夫接见莫名其妙的人……”

流云勃然色变,不管不顾便要驱马往里闯。

年轻迎客僧伸手拦住,厉声斥道:“鄙寺乃是知名的宝刹,什么人来了也得下马才让进,你要是再不停下可别怪……”

他话却来不及说完了。

流云骑在马上,弯腰伏下身子,伸出右手一拉,抓住这年轻迎客僧的胸口衣襟,顺势往上一扔——

这可怜和尚,便骤然飞上四五丈高,在空中哇哇直叫。

到了至高点旋即下落,眼看摔不死也要半残,这可怜和尚面色煞白,汗出如浆,声音都哑了。

正好有两个衣饰不俗,带着仆役的女香客从寺庙里出来,见状亦四散而逃。

此刻流云才不慌不忙伸出左手,在空中扶了一把,卸去大半力道。

因此年轻迎客僧掉在地上转了两圈,摔得灰头土脸,僧袍染了一身泥尘,却没有什么大碍。

这家伙再不敢说话,只抱着头往寺庙身处鼠窜,叫道:“诸位师兄,有人拿着刀闹事来了!”

流云气定神闲,驱马缓缓踱步,不紧不慢地跟着。

片刻后,几个和尚从左右厢房陆续出来。

为首一个面目凶恶的黑胖子,僧袍乱糟糟披着,头上浅浅扣着伽帽,衣带尚未系牢,身上还有些香粉味,提着薙刀恶狠狠地说:“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到光正寺里来闹事?”

流云便顺手折了门口一截树枝,冲着这人打马而去。

那黑胖和尚亦见了流云,举刀来战。章法有度,脚步矫健,显然武艺是有火候的,浑然一股杀伐屠戮的气相。

流云并不躲避,只以刚才顺手折断的树枝做武器反击。

黑胖和尚挥舞薙刀正欲猛斩,却被狠狠打中面门,便如同遭熊掌拍击似的倒栽出去,眼冒金星,倒地晕眩不起。

后面还有几个拿着武器的和尚,本来吆喝着作势要上前进攻,见为首的黑胖子被打倒,瞬间俱都慌了神,哭爹喊娘一哄而散。

有个不长眼的,无意撞到了走廊边的香炉,烫伤了脚,疼得大叫,还单腿蹦着拼命跳。

本来宝相庄严,古朴幽静的寺庙,一下子变得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可惜里面香客不多——因为这光正寺沿袭了比叡山延历寺的传统,走的是高端路线,只与有钱人来往。平头百姓除了有婚丧事,否则是不来的。

看着僧侣们的狼狈身影,流云心中忽然理解了著名哲人雷老虎的那句名言:“以德服人!”

果然以德服人,就是开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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