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立即随着马廻众去见了织田信长。然后迎接各式各样的目光,当着一众重臣的面,简要地叙述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
只略下最后对魔忍小姐姐们的戏份——那是井河阿莎姬自己要求的,她不想跟“魔王”扯上任何多余的关系。
这些事情,织田信长明明没有看到,听的时候却是连连点头,毫无惊异之色,反而是理所当然,尽在掌握的表情。似乎他一直就知道背后的来龙去脉。
柴田胜家、明智光秀等人倒是面面相觑,略有怀疑之色。
要说武田和本愿寺在背后捣乱,那是合乎逻辑的。
但是——
武田信玄是诈死,而且变成了妖魔之躯?
本愿寺显如制造了一个分身投影?
这两个大佬远离了势力范围,也没带上大军,只带着几个部属,就亲自跑到京都来搞大事?
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
不过,既然织田信长都肯定了这个说法,柴田、明智倒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于是京都妖怪骚乱的官方解释就明确了——
佐佐木流云识破了法阵核心所在,并单枪匹马击退武田信玄的魔化体与本愿寺显如的分身,终结了此次乱局,勋绩显著,劳苦功高。
而随着织田信长进入宫墙被伏击的那些人,与主君一起遭遇包围,救驾的经历可以大书特书。
京都奉行所的士兵虽然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奋不顾身,佐久间家驻扎郊外的军队来得稍迟但起到了作用,都值得嘉奖。至于后者无视了最早的求救信号,直到归蝶夫人亲自出马才肯动身的事情,好像没有人提。
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归蝶夫人已经悄然离开公众视线了。这大概是她作为武家正室的觉悟,需要挺身而出时绝不犹豫,事后却不抢男人的风头。
最受瞩目的人,毋庸置疑是佐佐木流云了。
织田信长曾经称他是“织田家中第一勇士”,这次又把赞誉升级,变成了“海内无双之剑”。
反正戴高帽子不要成本嘛。
而且并没有出现诸将任气的桥段了,至少表面上大家都是心服口服,诚恳地表示祝贺。特别是羽柴秀吉见人就说瞧我兄弟多厉害,就差在脑门上写字了。
流云对此虽然并没有特别在乎,但受到一堆奉承话总不是坏事,还是挺高兴的。
可是接下来,信长的一句无心之言,让流云稍许色变了。
……
“您是说,武田和本愿寺所策划的这一场京都骚乱,本来是可以阻止的?”
流云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还有些气虚力短,站都站不太稳,完全没有往日气势,但轻轻皱眉情绪不佳之时,仍然有病虎怒目一般的骇人气势,令边上几个不明就里的侍者惶然慌乱,生怕是哪里没做好惹恼了这位闪亮发光的新星。
织田信长却是只作未觉,淡然一笑,气定神闲缓缓说:“不错。三天前已听到风声,只是想引他们出来,方才撤减警卫,以免打草惊蛇。”
对此流云只得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织田信长仿佛一点也没觉得气氛不对,依旧沉着淡然地对着左右两边的家臣们说到:“武田和本愿寺比想象中做得更好,若不是有流云殿立此殊功,只能动用最后手段。但终究是敌败,我胜。”
不知为何他把称谓从“流云”换成了“流云殿”,稍微抬高了一个级别。
织田信长这一副故弄玄虚语焉不详的模样,把昨夜在宫墙之内被围攻的狼狈经历说得云淡风轻。
讲的好像他并不是中了陷阱,而是游刃有余,成竹在胸。
流云半信半疑,又觉得面前这人有点不可理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不应该是全世界都懂的吗?明知武田信玄魔化避死,明知敌人可能要搞事,不赶紧加强戒备驱逐可疑人士,反而放松警惕搞什么引蛇出洞的把戏?织田信长自己身犯险境也就罢了,连累京都百姓一起遭殃可真不厚道。
至于所谓并未动用的“最后手段”,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胡吹大气?
流云心里其实是倾向后者的。
所以十分不以为然。
可是,周围一圈的重臣宿将,却纷纷露出恍然大悟,钦佩有加的神情,盛赞织田信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智慧。
熊腰虎背的柴田胜家懒得整理行装,衣甲上满是凝结的血迹,厚的像一层乌黑的外套,散发着浓烈的腥气。旁人见了都避之不及,他自己却毫不在意,还在那里兴致勃勃搓着双手说:“这次不仅挫败了武田和本愿寺的阴谋,还斩杀了魔化的信玄与显如的分身,两家一定遭到重创,不足为惧了。老夫虽然有些不服,也不得不承认流云殿干得漂亮啊!”
跟着织田信长,这家伙也在流云的名字后面加了一个“殿”字,表示一定程度的尊重。
与之相对,明智光秀则是已经迅速换上了崭新整齐的吴服,从头上的发结到脚下的皮沓全都一丝不苟。此时摇头叹息:“击溃武田、本愿寺之后,余者上杉、毛利、北条皆不足虑,迟早是风卷残云,传檄而定。在下为主公感到遗憾,您日后恐怕越来越难以享受与强敌较量的乐趣了。佐佐木大人确实立下了殊功,却也影响了主公的兴致啊。”
“哈哈……”织田信长昂首大笑,伸出手指,假意斥责:“言过其实!”
明智光秀佯作惶恐状,躬身致歉讨饶。
流云见此君臣相得,其乐融融的场景,却忽然想起今夜见过的那些无辜死者,忍不住摇了摇头,毫不客气地说:“昨夜究竟对武田、本愿寺造成了多少重创,尚不可知。但京都百姓的伤亡损失,却是历历在目的。”
这语气,显然是在责怪织田信长的策略。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震惊,顿时没人敢再说话,欢声笑语变成噤若寒蝉。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羽柴秀吉飞速地蹦了出来,走到人群正中最显眼处,面色深沉地发出感慨:“流云老弟说得没错。不过,以前三好、畠山、六角之类的乱党反复争夺京都,每隔三五年就会变得兵荒马乱。但现在主公来了,除了这次另有原因的意外,想必将来再也不会类似的灾难发生了!”
秀吉的话虽然是冠冕堂皇的套话,但一定程度也符合事实,可以说是颇有道理。
至少流云听了之后,一时找不到明显的反驳点。
“呵呵……”
织田信长满不在乎地轻笑了两声,似乎对流云的抱怨与秀吉的圆场都并没放在心上,接着皱了皱眉露出一丝疲态,挥挥手说:“昨夜之事到此为止吧,诸君各司其职,要尽快让京都安定下来。”
接着便转身退场,看上去是要去休息了。
这时候流云才隐约发现,织田信长的言行举止和气场,好像比起以前有些说不出来具体在哪的变化。
但他没来得及细想。
因为信长走出几步,羽柴秀吉马上一脸无奈地凑了过来,重重拍了一下流云的肩膀,故意提高嗓门,大声责备说:“老弟你刚才乱讲什么呢!虽然刚刚出了风头也不能这样子没谱啊,你不怕被骂,我还怕被你连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