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流云……”独眼的矮小老者摸着胡须，啧啧称奇道：“几个月前，老夫已经传出话去，能战胜阁下的人，就可以继续独目一族的衣钵。没想到至今您未受到半点伤害，反而可以找出老夫的栖身之所，打上门来……不错不错，这么优秀的年轻人，老夫都有些不忍心杀掉了。若是旁人，收做门徒却也不错，可惜偏偏是佐佐木流云，唉，只能暴殄天物了。”

听了这倚老卖老的话，归蝶夫人嗤笑一声，正欲反唇相讥，却被流云挥手止住。

她虽然是霸道女总裁的作风，但心里还是非常有数的，大概也知道能站在这里是狐假虎威的缘故，便非常听话地闭口不言了，只哼了一声而已。

流云对归蝶夫人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然后面色平静地对那“独目大人”说到：“通常我是不喜欢废话的，但今天可以多说两句。你这老家伙究竟是为何找我的麻烦？能不能先说清楚了？”

“呵呵……”独眼的矮小老者裂开嘴，呈现十分难看的笑脸，点了点头，舒了口气，慢条斯理道：“正好……老夫自从上了年纪，每次动手杀人之前，总是习惯先回忆一下旧事。”

接着，这老妖怪微微抬首，露出缅怀神色，幽然开口说到：“几百年前，老夫原本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人，还拥有一对完好的双目，并不必带着眼罩。确切说……也不完全是普通人，老夫当时是坂上将军麾下的物头，领步侍八十人。可别以为这位职位很低啊！那可是八十名穿着大铠，挥舞名刀的武士，一个就能顶一百杂兵……”

流云搓了搓手，摇头轻叹，开口吐槽：“废话太多，铺垫太长！从阁下的啰嗦程度上来看，确实有理由相信，您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

归蝶夫人闻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独眼老者的回忆被强行打断，不禁皱眉不悦，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终于集中到正题：“可惜老夫在某次合战之中，不慎被砍伤了一只眼睛。原本作为武士，该有马革裹尸的觉悟，一点伤残也算不得什么。谁料到平素毕恭毕敬的麾下士兵，居然因此在暗地讥讽嘲笑，真是岂有此理！老夫一时怒起，便杀光了那天所抓住的全部俘虏，又处死了那些多嘴的士兵。”

原来是因为这样才成了“独目大人”。

但接下来呢？

独眼老者停顿片刻，脸上渐渐出现阴鸷凶恶之色，又道：“事后，军奉行竟不顾念昔日无数次斩将夺旗的功绩，执意要将老夫磔刑（类似凌迟）处死，实乃忘恩负义之辈！老夫被绑在木桩上面，承受了足足八百三十七次枪刺，才闭眼咽气。当时便下定决心，纵然化为厉鬼，也定要报复所有伤我之人！”

流云恍然点头：“然后您就果真化为厉鬼了。求仁得仁，恭喜恭喜。”

归蝶夫人亦觉得有趣，也煞有介事跟风说了句“恭喜”。

独眼老者怒气冲冲瞪了一眼过来，似乎按捺不住要动手，但终究还是忍下，继续闷声解释：“也算天幸垂怜，死后十日功夫，老夫居然重新醒来，又获新生。继而苦思冥想，百折不挠，终于花了十载功夫，将此前有负于老夫的一千一百七十四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流云听了这丧心病狂的事，只觉悚然，摇头道：“能跟一千多人结仇，你生前的为人，是可想而知了。”

“哼哼……”独眼老者怒道：“砍瞎老夫一只眼睛的人，难道也不该报仇？”

流云对此嗤之以鼻：“一千多受害者，难道人人砍过你？”

“哈……”独眼老者脸上呈现出阴森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说：“仇人的亲眷、家臣、仆役，自然也是老夫的仇人！砍瞎老夫眼睛的那人，是个北陆的庄园主，庄园里所有男女，皆是老夫亲手折腾致死，上至七旬老妪，下至襁褓幼儿，全不例外！二百八十六人，足足花了九个月时间，真是舒畅极了！”

“看来不必说了。”流云握住了腰间佩刀的刀柄，心中杀意已决：“我最初还想着，先听一听你这老妖怪找我麻烦的原因再说。现在看来，如此丧心病狂的恶妖，见面之时就该诛杀！”

归蝶夫人亦肃然道：“就算为了复仇，也不该波及老幼。至于刻意折磨，更是恶魔所为！”

“真是没耐心的年轻人啊……好在老夫的话也快说完了。”独眼老者皱着眉，缓缓抬起头，脸上闪着坦然的神情，毫无任何愧疚之意：“老夫原以为已经彻底了失去眼睛的仇，可以安然无怨了。去年受了提醒才想起来……那柄砍伤老夫的刀，还没有折成齑粉，融为铁水呢！如此怎么能说是彻底报仇？”

流云顿生疑窦：“这么说，你故意唆使妖怪攻击我，是为了一柄刀的原因？”

“呵呵……”独眼老者昂首大笑道：“最初听说那柄刀落入您手里，老夫是将信将疑的。毕竟都数百年了嘛……但花了大力气卜算，居然果真验证，佐佐木流云此人，与当初砍伤老夫的太刀之间，确实有极深的联系。所以——老老实实交出你的刀，让老夫折成齑粉，融为铁水，那么可以考虑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流云闻言不禁嗤笑，随即拔出佩刀，高高举起：“看清楚！这柄佩刀，只是五个月前找了普通铁匠新铸的而已！我从来也没有用过什么百年名刀，不知道你花了大力气卜算的是什么鬼，完全莫名其妙！”

见此，独眼老者脸上笑容忽然停滞，陷入沉默。

佩刀出鞘之后，他确实马上辨认出来，跟当年砍伤他眼睛的那柄刀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独眼老者的神色立即变得极度阴沉，急切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铜镜，双手用力握住，上下仔细翻看，表现出既愤怒又不解的样子。

流云却懒得顾及对方的心情，只提着刀说到：“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搞错的，但结果倒也不错。若非如此，我也没机会多斩杀一个沾满鲜血的老妖怪了！”

然而此时，那独眼老者似乎是又从铜镜上发现了什么，忽然仰天大笑。

“哈哈……竟然是这样啊……原来不是佐佐木流云，而是佐佐木流云之妻……无妨无妨，接下来慢慢收拾就好！”

独眼老者顺手将铜镜放在一面，目光炯炯盯过来，似乎也已经准备动手了。

而流云听说“佐佐木流云之妻”这几个字，顿时一惊。

是说的伊织吗？此事如何跟伊织扯上关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