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弹指问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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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赫连素达还在这里得意洋洋, 赫连英都简直都要被这个蠢货给气死了。

他本来想低调地想办法把陆越涵弄回南戎,再细细调查他身上的秘密,这下可好, 朝堂上下全都知道了。

抢人抢到别国来了,还抢的是名臣子, 这样的场面也是难得一见。

隆裕帝:“……?”

不是说不是断袖吗?

惊奇过后, 他心念一动,有意要将矛盾激化,便故意不提其他的解决办法, 说道:

“人只有一个,但二位都想要, 这可着实令朕为难了。既然如此, 不如把陆大夫叫来,让他自己决定吧。”

此时在场的都是官职较高或者颇得皇上宠信的臣子,陆越涵不在此列,李福连忙匆匆派了小太监去叫他。

方才赫连素达跟赫连英都打那一架,本来就让陆越涵心中不安,再听小太监一说在御书房当中发生的事情, 把他惊的连脸色都变了。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曾有那么大的魅力了?这两人到底想干什么!

陆越涵几乎是被李福给半推着, 木然进了御书房, 只见赫连英都和赫连素达饱含敌意地各自坐在一边, 呈对峙之态。

而包括皇上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奇异地向他望来。

陆越涵双腿一软, 忍不住跪在了地上:“陛下!”

隆裕帝上下打量陆越涵,觉得这人虽然长得也算是清秀,不过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其他吸引人的地方了。

他本来以为会被人这样争抢的男人, 怎么也得长成曲长负那个模样。

真是人不可貌相,还挺有本事。

皇上和颜悦色地说:“陆爱卿,想必方才的事情李福已经与你说了,忽韩王与博俊王均对朕说心悦于你,想要带你回南戎,让朕难以委决。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陆越涵颤声道:“陛下,臣自幼生长于郢国,得蒙家国恩泽多年,尚未倾力回报……臣,还想留在这里,为朝廷效力!”

他起初算计曲蓉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这只是一名无辜的小女子,背井离乡将会有多么的痛苦无助。

而现在事情落回到了自己头上,陆越涵才害怕的全身发抖。

他可是个男人啊,这也太荒谬了吧!

隆裕帝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不过随同使臣前往南戎,加深两国友谊,同样也是为国效力了。只是不知道博俊王与忽韩王,真正与陆卿更为交好的是哪一位呢?”

这话就是在暗示陆越涵,不选不行,一定得挑一个。

隆裕帝就是要让陆越涵当面说出来,这样无论他选择的是谁,都会在另一个人心中埋下仇恨的种子,引起赫连英都与赫连素达日后相争。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让陆越涵被记恨,日子过得艰难,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曲长负的官职虽然不高,但如今已经是隆裕帝十分宠信的臣子之一,此时他正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

如果是他的话,他一定会选赫连素达,因为目前来看,明显赫连素达那边的怨气更重一些,但他的头脑也相对简单,容易操控。

先平复他的怒气,再引起他的同情,而后挑拨他与赫连英都争斗……这种手段简直轻车熟路。

别说仅仅是在南戎生存下去,祸害的他们翻个天都不算难事。

至于赫连英都,他想要的东西陆越涵根本就拿不出来,相对来说又没那么容易挑唆,选他就是自找麻烦。

可惜,以陆越涵的性情,怕是不会同他想到一处去了。

果然,陆越涵咬着牙犹豫许久,眼看皇上都已经不耐烦了,知道自己再哀求无用,只能选了个脾气看起来好一些的:“臣……与忽韩王的关系较好……”

赫连英都松了口气,虽然因为这事很赫连素达闹翻了,有些得不偿失,但毕竟最后他不至于一样都没落到手,还好还好。

他自然不喜欢男人,但等到去了南戎,陆越涵名义上是“他的人”,如果依旧不肯说出跟画中之人的关系,那他可就有的是手段了。

赫连素达脸上的得意之色一下子僵住,怒声道:“你说什么?”

他霍然站起身来,指着陆越涵,这话说的倒是真心实意:

“我就当真比不上赫连英都?姓陆的我警告你,你可想清楚了!我是大君的第一个儿子,我的母妃是金帐王妃,身份不知道要比赫连英都高出多少,你竟然不识抬举?”

陆越涵哭死的心都有了:“王爷,我只是同您还不太熟悉……”

和我不熟你还劝我娶曲蓉!

赫连素达冷笑,咬牙切齿地道:“没关系,跟本王去了南戎不久熟了?你现在选了跟我,我让你熟!”

赫连英都道:“赫连素达,都是大君的儿子,你当着我的面抢人,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隆裕帝很满意这种效果,连他们的失礼都不计较了。

眼看双方又要吵起来,他便道:“好了,既然这是陆大夫自己所选,博俊王便不要再争了,朕会另择姿容秀丽的……”

他本来想说女子,突然记起方才赫连素达说他是断袖,便改口道:“……姿容秀丽的男子赐婚于你。”

这话一说,在场的年轻臣子们看着陆越涵的惨状,无不觉得心里头一颤,害怕极了。

好在赫连素达颇要面子,沉声道:“多谢陛下,但不必了,除了这姓陆的,别人不要!”

真不知道应该说那出戏的效果好,还是赫连素达这个人上道。

曲长负抿了抿唇,拿起茶盅,连着喝了两口水。

宋绎坐在他身边,觉得曲长负仿佛在忍着什么似的,有些担心,便低声问道:“兰台,怎么了?”

曲长负说:“感动。”

想笑。

宋绎忍不住笑了:“确实,没想到博俊王还有几分非君不娶的执着呢。”

最后,陆越涵以和亲大臣的身份随赫连英都回到南戎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无可转圜,隆裕帝还封了他一个郡王的虚衔,使得这场联姻更加体面。

等到众人散去,陆越涵失魂落魄,步履沉重地向外走去,半路上差点撞到人。

他抬起头来,就看见曲长负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可恶的笑意,说道:“郡王,小心。”

陆越涵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咬着牙问道:“是不是你?!你报复我?”

曲长负好整以暇地掸了掸衣袖,说道:“郡王在说什么,长负听不明白,但我只知道有句话叫自作孽,不可活……啊,说错了,应该是求仁得仁。”

他拱了拱手,仪态从容:“恭喜了。”

陆越涵看着曲长负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之前朱成栾刚刚出事的时候,他在家里破口大骂曲长负,声称一定要给他教训。

当时便有人和他说,千万不要跟这个人作对,就算是想要报仇,也得从长计议,徐徐图之。

当时陆越涵并没有听进去,甚至后来他想害曲蓉的事情被宋彦那个废物给暴露了,靖千江找上门收拾了他一顿,朱成栾还觉得这事就算是过去了。

他现在发现,自己简直太单纯,太愚蠢。

他动了让曲长负的妹妹嫁到南戎去的念头,曲长负竟然就有本事把他给嫁过去。这几天没有听到宋彦的消息,但也没再见过他,估计也已经完蛋了。

陆越涵简直后悔到想要拿头撞墙。

这件不大不小的风波到此为止,总算是过去了,而陆越涵这次没有猜错,宋彦付出的代价也极为惨重。

宋鸣风心里并不好受,行动的时候却雷厉风行。

他第二天就以最快的速度将宋彦从族谱上除名,并以“人品低劣,不堪为官”为理由,去吏部辞去了宋彦的官职,派人将他押往宋家在乡下的庄子。

他下了严令,更何况宋彦害的人又是曲长负和宋绎,因而整个宋家虽有不忍,却无人为他求情。

整个过程当中,根本就没有宋彦反抗的余地。

直到被押往乡下的路上,他才找到了机会,划破腰带,将里面藏着的蒙汗药拿出来迷晕了宋家护卫,仓惶逃跑。

宋彦知道自己跑不了多久,宋家护卫的本事可不能小瞧,现在唯一能庇护他的,只有齐徽。

好在这几日齐徽并未在宫中居住,而是去了京城郊外附近的别院之中。

宋鸣风一分值钱的东西都没容他留在身上,宋彦好说歹说求动了一个向城外运送大米的车夫,这才搭乘着他的马车,来到了齐徽的别院。

齐徽正在书房里翻着一封书信,见宋彦被人带进来,便抬头道:“来了。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这熟悉的场景和问话,让宋彦心中刹那酸楚,他快步走到齐徽面前,跪下行礼道:“殿下,您一定要救救我,这回臣只能仰仗殿下了!”

齐徽道:“发生了什么事?”

家丑不可外扬,宋家内部发生的具体情况自然不会到处宣扬,就算是宋彦辞官,要被送往乡下的这个消息都尚且没有来得及传开。

宋彦也不敢跟齐徽说实话:“都是我一时糊涂,不小心触犯了宋家的家法,马上就要被父亲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了。殿下,您知道我不事稼穑,又如何能在那种地方生存下去?请您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收留我吧!”

齐徽不动声色,说道:“宋鸣风虽然是你养父,但向来不是个狠心的人,他为何要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你又干了什么?”

宋彦苦笑道:“是我一时糊涂,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地位。殿下也说了,他毕竟只是我的养父,我却总想从他身上得到同宋家血脉一样的对待,自然是……妄想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可怜,听起来就好像被排挤欺压了一样。

齐徽叹了口气,慢慢地说:“你我也是自幼的情分,孤自然不忍看你如此落魄……”

宋彦就知道齐徽会对自己格外照顾一些,听他这样说,脸上不由流露出喜色。

齐徽却道:“不过,你先瞧瞧这封信罢。”

他的手一松,信纸飘飘悠悠地落下来,掉在宋彦面前。

宋彦低头捡起来一看,脸色却陡然变了。

这信是宋鸣风写的。

在信上,他已经详细地向太子说明了宋家驱逐宋彦的原因,并向齐徽请罪致歉,看落款,信应该至少在前一天就送来了。

宋鸣风的意思,一方面是知道宋彦一直在为齐徽办事,如此算是给对方一个交代,另一方面也是在表明,宋彦不代表宋家立场,太师府并非太子一派。

宋彦将那一个个的字看过去,几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他没想到宋鸣风竟然这样狠,将他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

他哀求道:“殿下,就算我做错了,但这么多年,我们父子也替您做过不少的事,您就真的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以往他在齐徽面前提到彼此昔日情分,总是屡试不爽的,但现在对方的目光中失去了平时有限的那点温和。

齐徽道:“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宋彦摇了摇牙:“我不应该对曲长负下手。”

“首先你不应该心急贪功,妄想凭着你的那点本事和地位,就去说服太师府支持孤,你这种做法,旁人只会是以为出于东宫授意,败坏孤的名声;第二,你行事往往自作主张,不听吩咐,孤需要的,是听话的狗;第三——”

齐徽以手边竹简抬起宋彦的下巴,逼着他抬头看向自己,加重语气:“孤已经警告过你很多遍了,与他相争,你还不配。”

宋彦咬牙道:“殿下,我父亲在外面为您卖命,您一向以仁道对待下属,若是处置了我,如何同我父亲交代?!”

齐徽淡淡地说:“替孤卖命的人有的是,孤还不需要同一个奴才交代。”

说罢之后,他已经一把将宋彦甩开:“来人,把他送回到宋家去!”

两名高大健壮的护卫直接过来把宋彦架起,根本没有让他双脚着地,就把人向着外面拖。

宋彦拼命大叫:“殿下!殿下!你不能如此冷漠!”但很快就被人堵住了嘴。

齐徽负着手站在窗前,瞧着外面的人将他强行带走。

东宫卫尉李吉走进来,见到齐徽如此,还以为他是因同宋彦情分深厚,所以见他被带走还是有些不舍。

他便说道:“殿下,宋彦这种人心术不正,您不要为了他伤怀。”

齐徽喃喃道:“我只是惊讶自己厚待多年之人,竟然如此卑鄙恶毒,那么之前又发生过多少事……我其实从来没有看明白过?”

他回过神来,对李吉说:“你安排人手,将宋彦和黎秋河分别盯好,若是双方有何异动或者联系,便及时禀报。”

齐徽想的是前世曲长负杀死黎秋河的事。

他原先因为旧日的情分,一直对待黎秋河以及作为他儿子的宋彦十分宽纵,也把他们想的过于忠心和亲近。

所以当年曲长负杀死黎秋河,也成为了两人之间的心结,除了痛惜黎秋河之死以外,齐徽心里最在意的,更是曲长负的无情。

当初曲长负找到齐徽的时候就已经明说过,他扶持齐徽,是因为要利用齐徽实现自己的心愿。

齐徽本来以为两人相处多年,自己在曲长负的心目中给怎么也能占一些分量了,结果到头来,原来在对方眼中,他依旧只是一个能够满足对方心愿的上级而已。

曲长负杀黎秋河,不光是对待这个在敌方苦熬多年的卧底功臣狠心,更是代表着他根本就不在意齐徽对于这件事会是怎样的感受。

齐徽因为此事,在心中耿耿于怀了很久,也愈发想要对曲长负不断试探怀疑。

其实他心中在意的从无别人,从来都是曲长负,只有曲长负。

但现在,他突然发觉,似乎重活一世,自己以前曾经认识的人都陌生起来,是非善恶,从另一个角度来注意,也有所不同。

目前黎秋河没有死,齐徽心里清楚,只要严加防范,就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事情不再发生,可心中的遗憾又如何消去?

重活一世,他想做的就是一步步打开两人之间的心结,弥补自己的过失,然后重新获得在一起的资格。

为了这个,他什么都可以去做。

齐徽见李吉没走,便问道:“你有何事?”

李吉道:“殿下,属下前些日子曾跟您提过,手下暗卫发现张泰与年永龄二人的妻子与魏王府来往过密。就在方才,魏王的奶娘与张泰的姨母又在一家绸缎店当中见面了,您看,是不是要把这二人……”

他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只做了一个手势。

张泰与年永龄都是东宫属官,一向是齐徽这边的人,知道他很多事情,最近却频频跟魏王府来往,如果不早些控制起来,难免会招来大麻烦。

但让李吉奇怪的是,一向手段狠辣利落的齐徽,这一回却没有立即下达命令。

他沉默了一会,反而没头没脑的地说道:“齐瞻最近已经吃了不少亏了吧?如果有人想利用孤来牵制他,那么孤的地位太过强势,就不会得到救援和同情。”

李吉怔了怔,试探着说:“您是说……陛下?”

除了皇上,也没有人敢说利用太子来牵制魏王了罢?

齐徽心里所想的却似乎并非隆裕帝,听李吉这样说,他笑了笑道:“你说的也有理,在陛下心中,虽然不希望齐瞻的势力大于孤,但若是孤逼的太紧,他怕是也要不快。”

他也不管李吉听不听得懂,挥了挥手道:“不如咱们也稍加退让,示一示弱。你去罢,再有消息,不必采取任何行动,及时报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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