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子爵,我们相信您所述的情况非常可信,澳门也已变成了一个土生葡人统治阶层和当地大贸易商相勾结的走私窝点,有必要派遣一名铁腕人士,清理议事会中的蛆虫。”
帕瓦罗面色阴沉地念着果阿总督府给法官的回信,商人们幸灾乐祸地盯着阿西尔等人的脸,人家个个浓眉大眼,哪里像蛆虫了,呵呵呵。身为中小商人的帕瓦罗和阿西尔等人如果失去了执政位置,在澳门城中将变得一钱不值。
“王国已经失去了香料贸易,不能再承担失去明国商品的损失,所以这次与总督随行的,有若干忠于王室的果阿商人,请您联系好相应渠道,协助马士路加总督完成替换计划。”
帕瓦罗尚未念完,这群坚持挖葡萄牙封建主义墙角的奸商们,瞬间个个都义愤填膺。惹得耶稣会长维埃拉阵阵冷笑,你们这些堕落的世俗之人,不管你平日有多煊赫,到底难逃正义的审判!
“至于你随信附带的多明我会关于耶稣会扭曲教义来迎奉明国人,以此获得巨额商业利益的信件,我已写了证言,并转送罗马教廷,相信教宗会给他们公正的审判。”
帕瓦罗刚一停顿,维埃拉就冲到了他面前,一把抢过了书信翻看,脸上挂满了忠臣含冤的表情。教皇啊,我们那是忍辱负重,曲线救教啊!你怎么就不明白老臣这一片苦心呢,我们已经穷的一周只能吃三顿牛肉了!
在场的大多数人跟维埃拉的心声不谋而合!
果阿总督你那么英明,怎么能相信那么蠢的一个法官呢。就算他信上说的都是实话,但是你也应该顾全大局啊!写封公文警告一下,另外派个蠢货来当法官,我们保证过几年再驱逐他,这多好啊!现在完了,这么直愣愣派着大兵舰送个铁腕总督过来,大家还怎么忠下去!
就在满桌昏官、奸商、恶僧对于果阿不能理解他们的忠肝赤胆而愤愤不平时,陈良又再次开口了。
“看来葡国总督对在座的各位,并不怎么友好啊。但对于我,这难道就是一件好事吗?澳门宽松的政治和经商环境,对我刚刚起步的生意至关重要,每个月三万两的收入,对于我和我的家乡人都是不容有失的!”
陈良说出自己的动机后,却瞬间得到桌子上诸位葡商的认同,这才符合逻辑吗!商人嘛,谈什么感情,多伤钱啊!商人的准则自然是一切为了生意,为了一切的生意。至于刚才陈良所说的那个又当又立的理由,早就被众人抛诸脑后。
“我们已经奇迹般地两次保住了澳门,我们明国人常说事不关三,但我不相信,卡瓦略先生你说呢?”
“和你并肩作战,我不相信自己会输!”卡瓦略作为即将卸任的澳门兵头,可以说是王国卫队全军覆没事件的第一责任人,在预想了自己的下场后,直接附和了陈良的提议。
陈良也向着这位两次并肩作战的战友点头致意,他走到了子爵珍藏的1617版世界地图面前,这张地图虽然还没有澳洲,但已经较为准确的勾勒出世界的样子。
“至于第三个理由,我认为现行的行政手段,不但阻止了我们财富的增加,也大大的降低了澳门本身的价值。这源于你们对于澳门的定位,你们到底是把它当作一个商栈,还是一座城市?”
陈良指出的问题,却是澳门发展的根节所在。建城80年的时间,葡萄牙一直没有在澳门建立有序统治,在果阿当局的眼中,澳门从来不存在主权的争执,更多的是被看作赚钱的工具!
而现在这些在这里安家落户、成家立业的葡人,也就再难以容忍这种只知索取,不欲付出的态度。这其实也是土生葡人和葡萄牙殖民当局的最根本矛盾。
面对整个澳门政商教军的精英阶层,看着他们充满质疑又隐怀希望的目光,陈良感觉自己回到了后世的项目招商会现场。虽然没有好助手PPT的存在,陈良依然坚信自己以往的工作经验和站在未来回看的眼光,足以说服这些奸猾如鬼的老白人。
陈良首先分析了澳门存在的价值,在月港由于明荷战争关闭后,澳门成了现阶段中国商品唯一的合法出口港,那么它的发展关键,无疑是如何获得更多的中国商品、如何有更多的客户渠道,如何能更快的转运物资以及如何能保障商品的垄断性。
在欧洲最受欢迎的中国商品莫过于生丝、瓷器、丝绸、蔗糖、大黄等,而澳门却远离他们的原产地江南,能够获取到这些产品的渠道只有莲花关陆运、广交会、以及广州官府之下的合法走私三种。每年获取的货量与欧洲的需求量相比来说,存在巨大的差异,货源的数量和品质的不稳定一直是困扰澳门商人的痛脚。
客户渠道方面,由于西葡共治王国和荷兰的停战协议中止,澳门以葡萄牙商队向欧洲运输的成本陡升,没有大舰队保护出航,葡萄牙商船是绝对不敢单独行动的。这也是为什么伯太略和特谢拉等人一直要求澳门成为自由贸易港,但是转口贸易,当然无法和从事远洋贸易的巨额利润相提并论。澳门作为当时亚洲最为赚钱的三大商路交汇点,当地葡商怎能满足只吃到蝇头小利。
转运物资方面,澳门更是可悲:虽然港口风浪较小,终年适合停泊,但是珠江西岸日益增多的泥沙经常使港口阻塞。虽然现在还不是轮船时代,但是澳门缺乏深水港条件,也造成了大型泊位过少。而且面积的狭小直接影响了澳门的仓储条件,如果没有广交会澳引的限制,那么商人几乎无法囤积每年用于出口的海量货物。
至于商品的垄断性,在荷兰的打压下澳门已经接近失去了日本市场,而如果荷兰成功在福建沿海取得一个港口的情况下,就直接卡住了澳门的脖子,与江南更近的距离意味着能得到的更廉价、也更庞大的货源。
可以说明荷战争,荷兰只要最后有一个落脚点,澳门可能连转口贸易都不可得。唯一可以保证这个城市生存的马尼拉-澳门-美洲航线,也因为福建商人掌握了去马尼拉的针路而变得充满竞争。
在陈良的条理清楚的分析后,屋内的众人慢慢变得沉默,一直处于生存挣扎和各自为战的澳门葡人各阶层,在老一批雄心壮志的殖民者死后,第一次从全局的角度思考澳门的未来。
“解决澳门现在和未来的困境,只有两个方法!耐心的等待葡萄牙复国,并且和各个欧洲国家和谈,以后专心做澳门到果阿航线,虽然利润不大,但是应该能保证生存。”
这正是澳门在历史上的发展进程,从17世纪中叶开始慢慢衰落。但是对于现在的澳门葡人来说西班牙作为世界第一强国如日中天,复国简直遥不可及,而且以西班牙的疯王基因,不向全世界宣战的西班牙国王,肯定不是西班牙王室亲生的。经历过澳门最黄金时代的众人,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前途灰暗的方法。
“还有第二个方法,这就要看大家的胆量和见识了,那就是让澳门加入到大明的贸易体系内。
让我们的商船可以去江南进口生丝、瓷器,然后直接以大明船只的名义去日本贸易。
我们帮助大明打击走私,把马尼拉和长崎航线偷漏的税款递解到国库。
我们要帮助大明打击海盗,把被他们占据的优良海岛,变成可以建造城市的财富之地。
我们要帮助大明抗击日本、英国、荷兰、西班牙这些可恶的侵略者,使他们再不能以通商的名义骚扰大陆!”
屋中众人的眼神从冷漠到质疑,从怀疑到好奇,又从好奇变得狂热。只有帕瓦罗不合时宜的打断了陈良。
“你是说我们要背叛我们的国王,当明国皇帝的臣民?”
“或许我们可以说,作为澳门的一群葡萄牙族人,申请明国皇帝的庇护,并且愿意献出自己的忠诚,以此换取承包大明的整个出口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