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公元1622年10月13日,澳门,卡瓦尔康蒂子爵府。
“我是被邀请来参加一场反贼的分赃会议吗?”耶稣会中国会省会长维埃拉,用一双充满怒火的眼睛扫视着会议桌上的众人。
不过,令他失望的是,陈良脸上挂着副事不关己的面瘫脸,帕瓦罗、伯太略面色如常,卜加劳、维耶拉、卡瓦略还带着嘲笑,特谢拉虽然吓得脖子一缩,但是看看桌子边的其他人,仿佛又获得了某种勇气,挺起了肚子。
市法官阿西尔倒向听到了世界上最可乐的笑话,用一如既往的刻薄言语回答了会长的质问。
“尊敬的会长,若论谁是这场动乱的最大受益者,非你耶稣会莫属吧。那么我们可不可以怀疑,这是一场你们意欲驱逐多明我会的阴谋,而我们只是被你利用的工具!”
维埃拉鼻头被气的发红,不善言辞的他本能地就想呵斥对方,但是却无法忽视这句话的威力。
帕瓦罗清了清嗓子,挽救了尴尬的会长大人,他把王室法官珍藏的信件扔在了桌面上,示意大家待众人看的差不多了,帕瓦罗才张开嘴道:
“基于目前掌握的证据,我们认为王室法官已经没有资格再履行他的职责,现在,作为市议会议长,我诚挚地邀请各位前议事会成员组成新总督来临前的看守政府。”
到底是驱逐过前任王室法官的人,一出手就让在座的众人平息了纷争,无论是教士、工厂主还是五位奸商,瞬间都坐直了身体,换成一张神圣脸孔,仿佛自己成了澳门人民的公仆!
帕瓦罗看到众人的表现,脸上浮出了微笑,不过他不打算停止自己的表演。帕瓦罗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冲着陈良站起身来。
“陈,卡瓦略上尉已经和我说了你在海战中的英勇表现,现在我代表市议会对你再次保卫了澳门,表示由衷的敬意!我在看守政府的第一个提议就是拿出五千里亚尔,感谢我们的英雄!”
听到数字的人们,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般性的城镇雇佣出船赏格能达到1000里亚尔,就是非常慷慨的表现了。这次帕瓦尔直接开出了五倍,而且陈良只出动了一只单桅小帆船,如果再没有海盗的话,这笔买卖好像有点亏。
“谢谢你,帕瓦罗先生,不过,我不需要!”
陈良的话语惊呆了众人,世界上竟然有人拒绝可爱的小钱钱!一桌的葡商面面相觑,特谢拉的表情仿佛看到了圣人,难道陈良真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大善人,卜加劳忙向他摇了摇头!
“我只接受正常的船酬,但,我要求加入澳门议事会!”
陈良把身子靠向后面的椅背,看着再次遭到惊讶打击的众人,嘴角浮出一丝冷峻的笑意。上次澳门保卫战结束的时候,那时自己的力量太过弱小,被你们这些奸商肆意揉捏。这一次,自己既然坐上了这张桌子,就没打算离开!
“亲爱的陈,虽然你在南湾拥有无可争议的统治权,但这是澳门的葡人城议事会,议事会成员都是由在果阿总督府登记,资产超过五万里亚尔的企业主担任!”帕瓦罗对陈良的话语大感意外,他之前一直在谋算怎么喂饱这只饿狼,但是现在才发现,它的胃口太大了点。
帕瓦罗搬出了两个条件,第一点个人资产要超过五万里亚尔,第二点企业要在果阿总督府登记过,他相信这两个条件,足以礼貌的让刚刚开始经商的陈良收回自己的野心。就算陈良诡辩自己的兰桂坊估值超过五万里亚尔,但是他绝对不会跑到千里之外的果阿注册!
葡萄牙在远东的政策非常的简单,用霍尔木兹控制果阿,再用果阿控制澳门和马六甲。所以所有澳门的市政领导者,至少他的家族都要来自果阿。
“我想问下卜加劳铸炮厂的资产是否超过五万里亚尔,他是否在果阿总督府登记过?”
“当然,卜加劳炮厂1556年就已经在果阿总督府登记来澳门建厂,而它的估值绝对超过20万两,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帕瓦罗越发的疑惑,陈良为什么会说起卜加劳炮厂?这座一直由卜家劳家族掌握的炮厂又和陈良这个明人有什么关系?
“我是卜加劳炮厂的第一大股东,持有该厂40%的股分,哦,曼努埃尔·卜加劳先生就在这里”陈良把头转向老卜加劳,像是看着多年的老朋友。
“您一定可以为我的话作证,是吧,卜加劳先生。”
曼努埃尔作为一名工厂主,第一次找到万众瞩目的感觉,桌子上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上了自己。自己为了面子一直隐瞒着这笔股权交易,但是却被陈良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老工匠慌忙拿出自己的亚麻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在和明国政府签订购炮协议之前,陈先生就以白银和技术转让的方式获得了卜加劳炮厂的股权,并且仁慈地承诺了我本人对炮厂的终生管理权。”
这个意想不到的场面不仅让各位葡人巨商窃窃私语,更打了帕瓦罗一个措手不及,驱逐一个王室法官并不算什么,但如果允许陈良加入议事会,即将上任的总督一定会撤掉自己所有的职务!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脸难为情的帕瓦罗还是张开了口:“陈,我并没有别的恶意,但澳门的议事会从来都是由葡人担任的,而你,是明人!”
现在想起老子是明人了,荷兰人打上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这是你们西方殖民者间的战斗,不需要明人的帮忙。海盗堵在你们门口拦截商船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你们葡人的货物,该由葡人自己保护!轮到分蛋糕的时候,想起老子是明人了,呵呵,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想我对澳门的贡献要超过大多数在这个城市的葡人,而且在我眼里并没有葡人和明人的分别,葡人城和南湾的分别,我们都是生活在大明香山县这片土地上的人,在历次战斗和日常交流中,我对这座城市的人民产生了浓厚的感情,这是我要求加入议事会的第一个原因。”
陈良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帕瓦罗的身后。或许因为家中是北渡而来,陈良的身材照寻常广东人显得高大不少,比起平均身高一米五的葡萄牙人,更是高出一截,他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帕瓦罗。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真正的危险已经坐着船从里斯本来了,它不只是针对澳门市民,更是针对在座的诸位。面对着如此的灾难,我觉得我有责任保护我的朋友和乡亲!”陈良轻轻把有些精神恍惚的帕瓦罗按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他的椅背,悲天悯人的看着房间里的每一位葡商。
“你是说总督?我们之前也驱逐过王室法官,果阿什么都不敢做,我不相信一个初来乍到的总督,敢对我们这些绅士做什么?国王需要依靠我们这些绅士统治澳门!”作为从孩提时代,就看见过王室法官被赶走的资深刁民阿西尔,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没等到陈良解释,屋中却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一直保持沉默的伯太略开口了,
“这次完全不一样,愤怒的市民杀掉了三十二名王国卫兵。而总督,是接到卡瓦尔康蒂充满污蔑的信而被里斯本派来的。自从霍尔木兹和巴西都遭受了可耻的失败后,澳门就成为了果阿的钱包,成了整个葡萄牙的钱包!他是带着专制和搜刮的任务而来,陪他来的,还有中日贸易舰队的六艘战船和上千名士兵。”
伯太略站起身来,将自己手下从子爵房中搜索到的密信摔在了桌子上。
“先生们,这次我们真的有可能上绞架!”